那夜衙役们搜人的动静惊动了刚睡着的萧泽允，他只知是琅嬛阁的人在执行任务，却并不知是谁，于是出面叫停。

    太子一出面，搜人行动便立即被终止，客栈里横死了几个人的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霁月他们原定是第二天就动身的，可萧泽允动了胎气，需得静养几日，一行人就这么在这家客栈住了下来。

    “哲然，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他半躺在床上，手轻抚着肚子，带着无限怜爱。

    霁月心不在焉：“嗯？哦……挺好的。”

    “不过这名字更适合男孩，如果是女孩，叫什么好呢？”

    “随你的便……”

    虽然她敷衍的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却显得尤为令人火大。

    萧泽允强压下怒气，语气依旧温柔，“如果是女孩，就由你来给她起名字，怎么样？”

    “为什么？又不是我的孩子。”她懒洋洋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发啊？”

    “别着急……他昨日动的有些厉害，等不疼了，咱们就启程。”

    “既然怀得如此辛苦，不如落了吧？”

    “霁月……你怎能这样说！”萧泽允竟罕见的动了怒。

    自从夜阑回到他身边，他几乎用尽全部的温柔，掏心窝子待她，就算她再冷言冷语，他都不曾说过一句重话。可……这孩子是他的软肋，她说这样的话，是在他的心口上动刀。

    霁月见他发怒，也有些不悦的站起身，“我出去走走。”

    “等等……我让阿荣跟着你。”

    ——阿荣是随行的四个侍卫之一。

    “不用了，我不喜欢有人跟着。”

    她转身就走，不留任何余地。

    萧泽允本想起身拉她的衣袖，可晚了一步，自己却被带的差点跌下床铺。

    “主子！”阿荣适时出现，稳稳的扶住萧泽允。

    “唔……”

    “主子，您怎么样？”

    萧泽允捂着肚子，忍着腹痛摆摆手，“你去……跟着她。”

    “是。”

    霁月当然没想让任何人跟上自己，她取了最快的马，一口气疾行了十几里，之前和莫离一起逃难时的经验让她很轻松就摆脱了阿荣的追踪。

    在太阳快要落山时，她到达了邻镇。

    她已打探清楚，邻镇有琅嬛阁开的赌坊，今日是初一，她一定在。

    ——无论如何，她都要找殷枫华问个清楚，莫离这一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为什么那夜与他重逢时，他整个人都透露出绝望的气息？

    ——明明答应了要好好待他的，她怎能言而无信？！

    未入夜，邻镇已是一片歌舞升平，四处都挂着彩灯，一副盛世祥和之景。

    霁月心中很不是滋味，想着如果父皇还在，这里会不会是相同的街景呢？

    拿出殷枫华给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赌坊的最里间。

    只见豪华的大厅内，那女人穿着清凉，甚至有些妖艳，眼上蒙着纱，正与几个美貌少年玩捉迷藏。

    霁月毫不客气的赶走了在场的少年和小厮，只剩下她与殷枫华两人。

    接着站在了殷枫华面前，殷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愣愣的抓住了霁月的胸膛。

    “嗯？怎么是个女的？真扫兴……”

    摘下眼罩才看清楚眼前的霁月，殷浓妆艳抹的脸庞上迅速显现出几分窘迫，挠挠后脑勺，坐到主人位上，给自己倒了杯酒，饮罢才慢悠悠道：“你怎么来了？”

    “我……见过莫离了。”

    “啥？！你你你……你怎能……”她想了想，终于想起了什么，“哦……说起来拾柒的下个目标是在邻镇来着……唉，果然你俩缘分未尽啊。”

    “拾柒……这是你们给他起的名字吗？一点也不好听。”

    “是吗？我觉得挺好听的啊……”

    殷枫华话未说完，霁月一脚踏上桌子，居高临下道：“你们到底怎么他了？！”

    “什，什么怎么……”

    “别装傻！我见到他时，他看起来……像是丢了魂一样，不再是以前的他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可是缺失了很重要的一段记忆，怎么可能还和以前一样啊。”

    “那……那也不能……他的眼中充满了绝望，好像失去了活着的动力。”

    “嗯，也确实会那样啊……”

    果然，殷枫华知道些什么。

    霁月眼神狠厉，“给我老老实实交代，他这一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好好好……”殷枫华又饮下一杯酒，道：“其实，他现在已是阁主的直属部下，早已不在我手下做事了。”

    “什么？！”

    “你别激动，你的小情郎身手那么好，性子又少言寡语，每次只默默完成任务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他只在我手下干了三个月就被阁主看上了，我也没办法。”

    “你们阁主怎么他了？！”

    “你知道吗，只要是非自愿在琅嬛阁做事的人，为保其忠诚，都要被种上蛊虫。”殷枫华慢悠悠道：“每隔七日就必须服下特制的药物喂给蛊虫，否则蛊虫饥饿难耐就会噬咬那人内脏，痛不欲生。如果不服药物，时间上限也是七日，七日一到，全身脏器溃烂而死。所以，一旦叛逃，绝活不过十四天。而且，上司会视情况给予解药，若未完成任务或完成的不好，就不给解药，任其承受非人痛苦直至濒死。”

    霁月睁大双眼，“……你们……竟给他吃了那种东西！”

    “我说小公主……我又不是阁主，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殷枫华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酒杯，“许是因为蛊毒发作太过痛苦，很多人都会选择自我了断，能活下来的必是意志极其强韧的那种。”

    “莫离……”一想到莫离在琅嬛阁的遭遇，她的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我一开始就知道，虽然他的意志力很强，可是……他的心中没有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人一旦失去了支撑，迟早会崩溃。”

    霁月泣道：“你什么也不做，任由他变成这样吗？！”

    “唉……”殷枫华抓抓头，“我也没想到你对他而言那般重要，竟是他的精神支柱。我也试着和他聊过啊，可是他什么都不肯说，将苦闷全藏在心里。我能怎么办？”

    “那你就这样不管他了吗？”

    “你说得容易，我又不甚了解他。”殷枫华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什么，紧盯着霁月，道：“小公主，你与他在一起那么久，不如你告诉我怎么帮他？”

    “……”

    霁月却语塞，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