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里，沈溪语每日跟着苏倩和许御风早起晚归。可惜在商行实在是闲得慌，所以经常找程小楠和白岚聊一些有的没的。她先设定了一个新的身份，谎称自己跟江修仁是亲戚关系，刚来邯明不久，为了打发时间，所以每日到商行来观摩学习。

    以前在女校读过几年书，想听他们给说说，在阢临上大学时发生的趣事。程小楠性格温顺友善，白岚不光是长得文质彬彬，脾气也很好，两个人给沈溪语说了不少有意思的事，她也时常故作惊讶，连声称赞附和他们。

    至于白奇，他还是那般冷漠，对沈溪语爱答不理，这些她都看在眼里了，更是在意料之中。阿风坐在对面，每每看到白奇嗤之以鼻的表情，总要提醒她：“人家不愿意见到你，你还偏要去烦他们。”

    沈溪语倒是不以为意，她知道阿风向来是脸皮子薄，可她我行我素惯了，才管不得白奇乐意还是不乐意。

    这天到了午时，苏倩又惯例问沈溪语：“我们午饭吃什么？”

    这些个商行，洋行不比那些工厂，没有统一供饭的规矩。在这里工作的人，个个收入不少，又忙得慌，中午这顿饭，多数也是在外面的小吃摊上解决。吃什么都是吃，又不是人人和傅向阳一样顿顿要珍馐佳肴。

    昨天她还亲眼看着阿风为了苏倩，竟然吃了一大碗的鱼汤粉，她整个人都惊呆了，又不能戳穿他的小心思。

    沈溪语知道今日阿风不出去应酬，低声说了一句：“让许御风陪你去吃吧，今天我想跟他们一起。”她说着抬眼看向对面的三个人。

    许御风听了，歪头和苏倩互相看一眼，两人当即心领神会。沈溪语终日在小白楼里不出屋，这些日子却天天来商行报到，时刻围绕对面的三个人转悠，其中肯定有猫儿腻。可这种事又归不着他们管，问沈溪语她也不会说，所以就随她去了。

    在午休开始后，对面的三个人还没站起来时，许御风就见沈溪语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她轻轻拽起程小楠的衣袖说道：“小楠姐姐，他们要去吃干面条，我不想吃，我今天跟你去吃饭好不好？”

    看到沈溪语装出这副矫揉做作的样子，许御风心里面打了个寒颤，顿时头皮发麻。转头看向苏倩：“你今天想吃什么？”

    苏倩将手里的文件整理好，微微抬眼看向许御风，温柔一笑：“她不说我们要去吃干面条吗？”

    程小楠跟沈溪语相处了几日，看这个女孩年纪比她还小几岁，又是江老板家里的亲戚，便连声答应下来：“你说说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沈溪语一笑，斜眼瞥到在一旁冷着脸的白奇。她知道白奇不待见她，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一样，避之唯恐不及，可她偏偏故意指着他问：“那他们呢？”

    还没等程小楠开口，白奇却抢着说道：“我们一起去。”

    白奇看沈溪语在商行活蹦乱跳了几天，装腔作势地跟小楠和白岚套近乎，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所以此时此刻心里面纵使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跟着他们一起走。

    四个人边走边讨论去哪里吃饭，最后沈溪语挑了二爷牛肉面。这大半年来，她一直闷在小白楼里，吃着那些名厨亲自做的饭菜。街边的小吃小摊却没吃过，这几天倒是跟着苏倩吃了几家地方特色。

    回想起他们在紫竹林遇险时，傅向阳还在津津有味地惦记二爷牛肉面，想来他家牛肉面的味道一定很不错。

    等走到面馆，几个人排了二十分钟左右才落座。这家店的面积不大，设施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粗糙，木头桌子上裂痕斑斑，看得出来用得有些年头了。

    可生意却好得出奇，开店的夫妇年纪约莫着四十岁左右，男的在厨房当厨子，女的负责招揽客人，又请了一个十来岁的店小二帮忙张罗。

    店小二身材瘦弱，但手脚麻利，行动迅速，声音洪亮干脆，见他们四个落座后大喊了一声：“四位，四碗牛肉面！”

    这家店只卖牛肉面这一样吃食，连小菜都没有，也算是独门私房菜了。

    等四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以后，已经又过去二十分钟的时间。沈溪语见到油汪汪的牛肉汤上，飘洒了一层葱花香菜。牛肉味浓香四溢，她忍不住拿起筷子挑起两根面条，往嘴巴里面塞。

    可是因为面太烫，烫到了舌头，沈溪语又忙不迭吐出来，程小楠在一旁看得好笑：“你慢一点，别烫到嘴巴。”

    白岚也在旁边笑道：“又没人跟你抢。”

    听了他们的对话，白奇脸上的表情倏而变得更加奇怪了。他瞧着沈溪语的一言一行，总觉得哪里不太妥当，在他心里沈溪语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可不是这样的性格。但又不好说些什么，他在一旁双臂环胸，一言不发地冷眼看着她。

    待到另外三人都开始吃面了，白奇还在发呆。程小楠见他傻傻看着沈溪语，有些不自在，一脸不高兴地提醒他：“你怎么还不吃？”

    白奇从恍惚中清醒，这才动了筷子。

    沈溪语低下头专心吃着面条，浓香的牛骨汤熬到了一定的火候，味道香而不腻，手工制作的面条劲道爽滑，价格也实惠，傅向阳是真懂得吃喝玩乐。但她心里面还是暗自好笑，她只是吃个面而已，白奇就已经坐不住了。要是她再问程小楠些什么，白奇怕是要气到吐血。

    沈溪语抬眼看向小楠说道：“后天不是说有个烟花会吗？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程小楠在五六年前的家乡看过那么一次烟花会，那天街头巷尾吃的玩的琳琅满目，漫天都是璀璨的烟火，她又跟其他女孩一样，喜欢这些浪漫的玩意。如今的渡城繁华过盛，比起她家乡不知道要兴旺多少。前两天听说邯明要办烟花会时，心里面别提多想去了：“我是想去看看的。”

    程小楠刚要问沈溪语是不是也要去，可以结个伴。沈溪语又看向白奇：“你们两个也去吗？”

    白奇倒是没说话，白岚先脱口而出：“我也去。”

    沈溪语默不作声，只是看着白奇，嘴角抿着奇奇怪怪的笑容。白奇意识到了沈溪语的别有用心，冷冷来了一句：“我那天有事，就不去了，你们两个去吧。”

    白奇话音刚落，沈溪语便说：“我后天也有事，不去了。”

    她故意盯着白奇说了这句话，见他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表情以后，当即又给了他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程小楠听见白奇说不去了，心里难免有失落之感，她要去烟花会是早就定下来的。原想着三人能一起去看热闹，现在只能跟白岚两个人去了。

    然而到了烟花会这一天，白奇虽然没有跟小楠和白岚一起走，但等到两个人离开好久以后，白奇还是跑去了花洋街。他总是觉得沈溪语那天的表情不正常，想跟上去瞧瞧，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发生。

    按理说烟花要晚上八点才开始放，在六点的时候，周围的小摊子已然张灯结彩，往年只有在春节时期会如此热闹。白奇循着街道走，一边走一边伸着脖子左顾右看，找了半天也没见到小楠和白岚。

    他在街上逛了快半个时辰，周围的人熙熙攘攘，愈来愈多，一时间拥挤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前面戴着编织草帽的男人，身上发出一股子鱼腥味，想来是个打鱼的渔夫，后面的女人身上又有浓烈的脂粉香气，嘴里面嘟嘟囔囔，骂骂咧咧抱怨道人太多了。

    白奇闻着混合了鱼腥和脂粉的味道，胃里一阵犯呕，只想掉头从这里逃出去，不想再继续找人了。就在他踌躇之际，有人忽地抓住了他的右手腕，三两下带他穿过人群，走出了熙熙攘攘的人堆。

    等那人松开白奇的手，他大口喘了几下气，可算是摆脱了让人作呕的味道。微微抬眼时，见对方是一个穿着破烂衣服，戴着破烂帽子，身体瘦弱的小乞丐，白奇连忙道谢：“谢谢…”

    话还没说完，白奇猛然收住道谢声，抬起头仔细看了看这个小乞丐的手。刚拉着他的那只手白皙嫩滑，不像是男人的手，更不像是乞丐的手。

    此时白奇听见小乞丐发出一阵脆耳的笑声，只见小乞丐大大方方抬了头，露出一张干净又熟悉的脸。白奇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怎么又是沈溪语？他直冲冲地问道：“你又玩什么花样？”

    “我玩什么了，我换个装扮，不好看吗？”沈溪语总觉得白奇嘴上说着不来，其实还是会来，所以她特意穿成这样，想偷偷跟在他们三个后面玩玩。没想到逛了好久，没找到程小楠和白岚，就撞到了白奇。

    她说完以后，不等白奇反应，又指向前面：“他们都去那边等着看烟花了，我们也去吧，小楠姐姐应该也在。”

    白奇见沈溪语向前面跑，听到她说要去找小楠，立刻也跟了上去。

    此时在广场的空地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穿旗袍的姨太太，穿洋装的小姐们，还有带着全家来看烟花的大门大户，更有老街住着的孩子们，老叟们。

    沈溪语在人群中穿梭，跟泥鳅一样灵活，白奇跟在她后面走，想要快她一步找到小楠。只是两人绕了整整一大圈，始终没见到程小楠和白岚的人影。沈溪语找得更是有些乏了，突然间刹车停下脚步，白奇被她突如其来的停顿惊了一下，差点撞到她的身上。

    沈溪语站在街上左顾右盼，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她眼神不错，登时又瞧见不少人，他们朝着街道的老胡同里面走。她知道胡同里面有许多没修建过的土坡，

    站在上面望远处看天上的烟花，观感更好一些。随即沈溪语又一溜烟儿跟上人群，白奇在后面喊了她一声：“你去哪？”

    见沈溪语没回他，白奇也连忙跟在她的后面走。两人穿过老胡同爬上土坡，果然看见不少的男男女女。从土坡上望过去，能俯瞰到整条街。

    土坡早变成了废弃的垃圾场，除了草垛，破木头，破柜子以外，周围还长了不少高高的野草，零星有着几棵杉树和樟树。破烂木头等入冬以后，用来取暖倒是刚刚好。

    沈溪语一眼就望到了白岚和程小楠，两人正伫立在大树下的一角，仰着脖子望着天空。她刚要张嘴喊人，忽然有人从后面捂住她的嘴，将她拖进丛草中的矮柜子后面。

    因为土坡周围没有灯光，环境昏暗又人声鼎沸，所以程小楠和白岚全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动作。

    这时只听一阵“嗖嗖嗖”的声音，一缕一缕的光芒从地上飞窜到了天上，升到空中后，绽放出五彩缤纷的美丽花朵，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天上。

    白奇听到烟花燃放的声音后慢慢松开了手，沈溪语咬牙切齿地深呼吸了两下，她知道抓她的人是白奇，这才没张嘴咬他的手。

    沈溪语气冲冲地扭头看白奇，却见白奇将上半身伸直了，只露出个头，隔着矮柜子向前看，他的目光呆滞，俨然成了一座石像。

    她见状也伸长了脖子，循着白奇的目光瞅过去。在烟花的映衬下，程小楠和白岚相视而笑的侧脸，一个温柔婉雅，一个清秀俊俏，难怪学校里的人传言，这两个人天生是一对儿金童玉女，单单从外貌上来看，已经很般配了。

    过了片刻，沈溪语撇头看向白奇，他还在直盯盯瞧着白岚和程小楠，一动也不动。沈溪语欲言又止，扭过头继续伸脖子瞪眼睛地欣赏烟花。

    就在这个时候，白岚突然侧过身子，深情款款看向程小楠，嘴里面说了几句话。沈溪语顿时来了精神，她竖起耳朵使劲听，可惜跟他们隔着一段的距离，根本听不清楚白岚说的什么。

    此时此刻，新一轮的烟花再度在空中绽放，绿色红色黄色的花朵混为一体，一刹那间照亮整个夜空。

    沈溪语看到程小楠的嘴一张一合，也对白岚说了话，内容是真的听不清楚。然后就见程小楠转身走了，白岚也很快紧追上去。

    见两个人走了以后，沈溪语登时站起来，她刚转头还没走上两步，又让白奇一把抓住了：“你干什么去？”

    “我去看看他们两个怎么了。”

    沈溪语用力扭动胳膊，想要挣脱开白奇的手，但他力气太大了，抓她跟老鹰抓小鸡一样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