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陌生(修)

    芙蓉·德拉库尔。

    拥有惊人美貌的法国女郎。

    安德莉亚此前并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对方,一时也不由挑了挑眉。两人互相问过好之后,芙蓉慢条斯理解释道,她跟随父母来到英国,一早就预料到社交宴会恐怕数不胜数,法国社交界的老规矩:一件衣服决不能在两场以上的宴会上出现,因而定做了许多礼服。

    她口齿清晰、条理分明,随即缓慢道,“虽然衣服的大小可能不太合身,但一个简单的魔咒就可以解决。”

    安德莉亚知道很多巫师的眼力可以轻而易举看穿伪装魔法,但缩放咒却不一定,她自然不会这个时候破坏气氛,“既然如此,”她微笑,“麻烦您了,德拉库尔小姐。”

    “请不要那么说,”芙蓉·德拉库尔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傲气,或者说,“既然您是安娜夫人的朋友,那我当然会帮助你,请不要见外。”

    ——是她的身份带给她的便利。

    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之后,安德莉亚就开始不动声色地引导话题,适时地抛出一些疑惑、对待事物的观点和看法自然挑拣着两个女性/爱听的话说,安娜·维斯特简单易懂,芙蓉·德拉库尔又涉世未深,她分神留意几分就不会出现差错,待三人到达维斯特庄园,气氛已然大好。

    也就是此时、她得知,安娜·维斯特的母亲与芙蓉·德拉库尔的母亲有血缘关系、两人相差十岁,是同辈人。

    到了地方,三人暂且分别,芙蓉和安德莉亚一并用飞路粉去换衣服,而安娜·维斯特自然先到家中布置、和其他客人进行客套寒暄。

    按理来说,作为维斯特的女主人,她理应早早到达、陪伴在丈夫身边和来客寒暄,但显而易见地,乔治·维斯特并不是十分在意自己的妻子的去向,见到她来了,他也只是随意点点头,并不询问对方的来由和去向,他只是需要这个人作为背景,是顺口一提的谈资。

    安娜夫人的笑容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她站在她的丈夫的身边、不说话、不开口,也没有人在意,空气里弥漫着人与人接触从而延伸出的腐烂的、让人反胃的味道,她心烦意乱地拿下侍者盘子里的香槟,酒精润湿理智、本能开始支配自己的躯壳,安娜的内心突然没有来的感到一阵空虚和无助、茫然、彷徨,一种无处可逃的恐惧感攫夺了她全部的心神,

    真是稀奇,和安德莉亚分开的短短三十分钟内,她就已经开始怀念在她身边的感觉了,安娜快速环视场内,显得十分焦躁不安,乔治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反常,该死的,也许他早就注意到了,但好在他不会在乎。她的脑子乱糟糟的、充满了不切实际又光怪陆离的胡思乱想,对着一个客人的寒暄微微点头,然后再朝门外看去——

    那个女孩出现在门外。

    迟迟地、安娜·维斯特松了一口气。老实说,那一瞬间她根本没在乎什么合身的礼服与符合时下流行的披肩,她只是看到了熟悉的面容、黑发、镇定自若又总是大权在握的神情,她看到了那种埋藏在每一寸皮肤下、隐藏在乖顺外表中的野性、能带她逃离死板生活、脱离窒息的,难以驯服的野性。

    但危机感随之而来——安娜·维斯特不是孩子,她明白这种不舍距离真正的感情只有一步之遥。

    反胃。

    猛然撂下酒杯、些微的声响唤回破碎理智,安娜倏忽意识到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她浑身的血液都往下压、向身体更深处流去,她身体里的某种内核在颤抖,为自己那些丑陋的想法颤抖。应该逃离、只能逃离,她胡乱对着那女孩微笑了一下,转身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反锁,施加了两三个保护魔法和忽略咒,安娜仓皇背过身,背后抵着冰凉的大理石墙壁,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和安德莉亚认识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星期,那女孩甚至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她已经嫁给乔治三年了。

    安德莉亚漫不经心收回注视着安娜夫人的视线,对芙蓉·德拉库尔轻声到了句抱歉,换来了对方疑惑的一瞥。

    “我在想,如果没有我的话,德拉库尔小姐一定会在这个宴会上大放异彩吧,”安德莉亚微笑着说,她知道怎样取得人的信服,“因为我的拖累让你不得不在这里陪我呆着,恐怕会觉得无聊。”

    “并没有,”芙蓉说,她短暂地沉默,然后用词生硬地回复,依旧是那种浓郁的、优雅的法国口音,“那些所谓的礼节性社交也会让我觉得烦躁。”

    这是当然的,安德莉亚想,毕竟你也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她眨眨眼睛,低声蛊惑道,“Et si on sortait un peu?”

    我们出去玩一会儿,怎么样?

    在陌生的土地上猝不及防间听到熟悉的语言,或许总是让人有所恍惚,等到芙蓉·德拉库尔回过神,她就已经和身边的那个女孩藏身在维斯特庄园的一处小花园里,面前摆放着家养小精灵送过来的松饼和橘子饮料。

    “我不知道你还会讲法语。”芙蓉说,但她随即意识到这毫无疑问是个蠢问题——她们才刚刚认识不到一天。

    “只会一点点而已,”安德莉亚友好地回答着,她切下一角松饼,语气轻描淡写,“我害怕在德拉库尔小姐面前露怯。”

    三言两语间,她被不动声色地安抚住了。

    这女孩可真会说话,芙蓉想,天气大好,维斯特的庄园十分美丽,用恒温咒语斥巨资修建的花园剪裁得宜,银质的刀具光滑,握入手中确有金属的凉感,芙蓉几乎很难在温润的刀光中看见自己的脸,于是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对面人的脸上,扫过安德莉亚的乌黑的发、雪白的皮肤,用目光拂过她的眉骨和鼻峰。她吃着松饼、叉子送入口中,唇瓣抿住、拉出,在阳光的照射下有异样的美感。

    该说芙蓉·德拉库尔从小就对自己的长相心有概念,她知道她是美的、她的美貌足以让世界上大部分人对她痴迷,母亲谆谆教诲,讲这份美是具有狭隘性的,她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但或许她明白了——又或许她不应该用这种眼神打量与自己同性别的女生,但芙蓉不知为何就是受到了蛊惑、感到了吸引,她鬼迷心窍道,“Je vous enseigne le francais.(让我来教你法语吧。)”

    她愣了一下,“D'accord.”

    好的。

    安德莉亚慢慢地、向她露出微笑。

    离别的时候,芙蓉·德拉库尔和安德莉亚·布兰度已然交换了贴面礼和对方的教名,而安娜·维斯特与她简单地告别,像一抹轻烟一样转瞬消失在庄园里。

    安德莉亚知道自己这一段时间很难等到这位贵族夫人的来信和邀请了。

    与之相对的,另一位法国女郎的信件将会来得十分轻易。

    晚风凌厉,打在皮肤上有刀涡般的质感,安德莉亚斜斜地站在路灯下看天空,她反复地念咒、魔杖也反复地亮起又黯淡。

    不能急,她慢慢地告诫自己,你必须要等待。

    她抬起头,微笑着婉拒了一位贵妇人伸出的援助之手,用幻影移形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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