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交房租，曾经在酒店连着端过几天盘子。在那里认识一个爱好历史的厨师，有一次我们聊得特别愉快，等上菜时我还在回想过程，结果把菜上错了。老板为此扣我一天工资。

    那次经历，再加上我的堂弟也是厨师，我便对厨师这个群体比较熟悉。等我听见声音转过身，看见两个系着白围裙的人，一眼就认定他们的身份。陌生的世界，残酷的环境，让他们在我心里产生难以名状的亲近感，也让我立刻对着他们，说，“两位师傅早上好。”

    他们应该是没见过我这样打招呼的方式，相互看一眼便向我走来。等来到我的面前，胖厨师首先问，“你是昨天才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我急忙回答说，“是的，我叫一五七四四。”

    我说完，胖厨师又向前走半步。他盯着我，几秒钟后才说，“三十年以前，这个名字属于一个伟大的剑士。传闻他战死，时任团长把他的名字供进太阳神殿。谁知道后来又有人在三河城看见他。团长率领剑士就要清理耻辱。还没动手，他拿出荣耀腰牌。团长经过确认，承认了他的荣耀和自由。也知道了他的伟大事迹。虽然他已经离开剑士团，团长也把他的名字从神殿里请出，三任团长也从来没有把他用过的名字赠与他人。”

    听到他的话，我想起自己得到这个名字的过程。也想到团长在说出这个名字时眼睛一直看着曲奴。我刚想问问那个和我同名的伟大剑士后来叫什么。又听见胖厨师看着瘦厨师问，“真是奇怪，团长怎么就把这个名字给他了？”

    他问着，我也想到这个问题。刚开始思考其中原因，就听见瘦厨师回答说，“应该是看出这个小子也不简单。现在还不到四点，他就出来练剑。”

    我听到他的话，开始回想地球上一天24小时的规则是什么时候才开始出现。我想着，看见他们向食堂走去。我知道他们要准备早饭，想想自己脑海里的疑问，就急忙问，“我可以一边帮你们干活，一边请教一些问题吗？”

    听到我的问题，胖厨师一边走，一边转身回答说，“当然可以。”听到答复，我把剑挂在腰上，抬脚就跟着他们朝厨房走去。

    到厨房里，瘦厨师去熬粥，胖厨师把短谷粉和长谷粉按比例掺好，我用水瓢舀水，一点一点的倒进盆里，等他说水够了，我就去择自己当时不认识，后来才知道叫水梗菜的青菜。等他揉好面，我洗好菜。他对我说，“年轻人，你有什么问题？”

    我在择菜的时候，早已想好提问的顺序。等他说出这句话，我接口便问，“你认识和我同名的伟大剑士吗？”

    胖厨师提着菜刀，愣了五秒钟，才一边把菜墩放平，一边回答说，“我认得。那年我十六岁，刚刚通过待选剑士考核。剑士长把我们集合到训练场，团长告诉我们要去剿灭诈死的离团剑士。”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抓一把水梗菜，一边切一边说，“虽然已经过去三十多年，那天的情景我依然记得清清楚楚。在奴隶市场，我们把他围在中间，团长刚宣读完剑士团团规，一五七四四就拿出他的腰牌，说他已经获得荣耀，获得自由。团长不信，我们也不信。毕竟我们都知道，他效忠的西厢国皇帝是突然被政变的丞相所杀，他们所有的部曲死士在皇帝被杀之前就已经全部阵亡。团长刚说出这件事，他就说，你们知不知道陛下一生最喜欢的孩子是金叶公主。不是太子或其他王子。你们应该不知道，毕竟大部分知情人都死了。我知道，也知道丞相叛乱时，金叶公主就待在议政殿。我们也待在议政殿。禁卫军将军提议有他们冲开叛军，让我们保护陛下逃出皇宫。陛下却说，我原本只想在偏僻之地逍遥自在，是方图鼓动我恢复先帝荣耀。也是他率领军队，从西南偏陲一路打到京都。我已经看惯了死人盈野，看惯了百姓与将士吃苦。不忍心再见到了。他造反是不满意我分他的权利，愤恨我惩罚他把前朝宰相的党羽赶尽杀绝。与百姓和将士无关。就让部曲死士带着金叶走吧！你们开门投降，用我的人头去换你们的自由好了。我是一个苦命人，听到皇帝这样的话，立刻跪在地上，太监和众军士也都跪在地上。祈求陛下以天下苍生为重，到北方寻找边军，借边军之力剿灭叛军。陛下又说，“我已经老了，儿子们没有一个省心，金叶又是女儿，就算我打败丞相重新掌权，又能为天下百姓带来多久的和平，你们忘记东厢国的来历了吗？”

    胖厨师说到这里，青菜已经切完。瘦厨师也把汤烧滚以后，又把肉馅拌好了。我想起母亲说过，她的家人都是被西厢国皇帝所杀。结合今天听到的故事，母亲应该是错怪皇帝了。我想着，他们已经把青菜与肉馅掺匀，开始擀皮包包子。我想起打零工时做过同样的工作，拿起面皮就再次问，“后来呢？”胖厨师就接着说，“后来。哦！后来一五七四四接着说，我们说不动陛下，决定执行他的旨意。禁卫军将士割下头发，以示对陛下的忠心。我们带着公主准备突围。太监总管却说，我们是遭人唾弃的残废，只有陛下看得起我们。就让我们用自己的命为公主争取时间。他说完就命令太监们脱衣服与我们互换。我们就带着同样乔装打扮的公主，骗过叛军向北急行。就在我们以为自己和公主逃出生天时，就在我们距离北方高地不到百里时，叛军追上我们。经过血战，我们突出重围。却也被他们黏上。从那以后，一百里路，一百名死士，数次冲开包围，无数次与死亡擦肩，在付出九十七人之后，我们终于到达高地边缘。只要经过喇叭口，我们爬上高坡就能进入草原。就在公主与国土告别之时，剩余追兵再一次追上我们。我们的马匹早已死绝。口粮早已吃完。刚刚十四岁的公主跑不动了，不想跑了，我就让一五七三六和一五六八八架着公主快走。我堵在喇叭口，堵住追兵。好在追兵也已是强弩之末，经过血战，我杀死所有人，自己也皮开肉绽无力坚持。等我从昏迷中醒来，辗转数月找到公主时，公主已经嫁给黄金家族虎王后裔。公主与驸马为我更换腰牌，赐我自由。还要给我娶牧羊女，我思念家乡，惦念父母，就回来了。你们若是不信，可以找说书人问问。或者直接派人去牧羊族。虎王后裔虽然早已失去王位，也还是知名家族。”

    胖厨师嘴里讲着故事，手上包着包子。我耳朵里听着故事，手上也包着包子。他讲的不快，包的不慢。我听得心潮澎湃，手里也没有停下。瘦厨师却在胖厨师停下以后说，“你也可以买个鼓，去说书了。”胖厨师笑笑说，“在我获得自由之后，回剑士团之前，确实想过这个职业。”

    我早已听出，他曾经也是剑士。不过我的心里还保留着一个问题，等他们笑完，问，“伟大的剑士，就是曲奴吧？”

    胖厨师听到我的问题愣在当地，他手里的包一半的包子，吧嗒一声就掉在地上。瘦厨师也停下擀皮的动作，对着我问，“你怎么知道？”我对他们说，“是他把我送进东厢国，送进剑士团。”

    他们“哦”一声，算表示自己理解了我的话。我想问问他们，他们是怎么得到荣耀和自由。也想问问曲奴本来也是被人卖来卖去的可怜人，怎么自由以后又变成掠匪。想想还是问，“剑士团是谁所创建？”

    胖厨师看瘦厨师一眼，回答说，“等吃完早饭，你的第一课就是讲授剑士团的来历。”瘦厨师却说，“你先告诉我们在哪里学的包包子，我们就告诉你真相。”

    他刚说完，两个长胡子的老厨师正好走进来。我看见他们的须发一灰一白，看见他们的面容带着慈祥。感觉他们一定是可敬的人。我的眼睛看着，我的耳朵也听见白胡子厨师问，“什么真相？”瘦厨师说，“您告诉我们的真相？”

    灰胡子老厨师指着包子，发出“呜呜呜”地声音。胖厨师说，“哑师傅，就快好了。等包完肉馅，剩下的谷面蒸馒头。”我看见胖厨师说完，哑师傅伸出大拇指。白胡子老厨师也开始包包子，哑师傅转一圈，就去切菜了。我还记得他们说的真相，就说，“我是在家里跟母亲学的包包子。”瘦厨师听我说完，看着我问，“你们那里有短谷？”

    他的这个问题，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谎言里有漏洞，想一想也只能继续说，“我们崖上有瀑布，可以种短谷。”

    老年厨师包一个包子，没了面皮。他空着手看着我问，“你今年多大？”我回答说，“十二岁。”他摇摇头说，“不好。太聪明的孩子在这里活不过两年。”

    我听完他的话，再加上也没有面皮。愣愣地站在那里，想一想我的两个谎言，确实都有很大的问题。我正想着，胖厨师说，“这个小子确实不一般。昨天刚到，我们到广场时，他就在那里练剑。”

    哑厨师这时候过来捏捏我的肩膀，捏捏我的后背，又用力握一下我的手臂。做完这些，他又指着自己的肩膀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胖厨师就说，“是的！他太瘦了。”白胡子老厨师却说，“小伙子，要想在这里活的长，要想获得荣耀，必须练好剑法，练好爆发力，还要练好耐力。”我感谢他的谆谆教导，对他说，“谢谢您老师傅。”

    他点点头说，“三十多年前，一五七四四像你这样大的时候，我让他礼敬太阳神殿之后就赶紧睡觉，第二天四点以前到广场练剑。他这样做了，才成为最好的剑士，也才在两千骑兵的追捕中，活下来。”

    他说完，胖厨师笑了，瘦厨师笑了。我也笑了。我不知道这样的巧合是神的安排，还是宇宙法则对奋斗者的奖赏。我想想以前几个月找不到工作就开始怨天尤人，自暴自弃。说不定下一个面试就可以成功，说不定自己做厨师一样可以变得富裕。我想着这些对白胡子老厨师说，“我知道了，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