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六

    在她们这里,订婚通常都会在年底举行,这是因为接下去的新年是一个新的开始,结纳之礼放在此时便有传承祝福的意味。

    虽说不比皇室的结亲流程繁琐,但结纳与告期之仪终归合在一起举行也很耗时间,那天是第一次雨宫见到铃木家的其余成员,到场的也有一些之前背下来的亲戚。

    过目完礼品单,虽站乌泱人群中间的少女只觉疲惫,老人们泛泛而夸中藏匿的眼神有着互相打量和猜忌,那根象征白头偕老的长长的亚麻线倒在桌上颇有调侃的感觉,木屐穿得她脚尖有些疼,却还得站在这里向跟仰人鼻息的木桩一般,随时准备给森林的武夫一斧子劈个九十度。

    不过他们的折扇都蛮华丽,金边的镶银的繁琐的,雨宫想来,大概是因为订婚礼品里唯折扇是代表财源不断吧。

    结束完仪式后,少女找到了个喘息的机会,铃木家的主宅比起鹫宫家大了不少,绕过人造湖和排列的嶙峋假山,她终于来到一个没有人的亭子,头顶的花簪好重,原准备摘下来,忽然却瞥见隔壁的草丛间传出阵阵训斥。

    还是不要好奇的好,这里是别人的地方,雨宫想着,脚趾掂了起来,木屐发出的声音难以强求,如履薄冰,她想当作没来过。

    “…勇次!(Yuu Ji)”岁寒开而无人赏,树丛里倒是一并跃起响亮的巴掌声和女声。

    那厢冒出了一把墨玉碎发,淡淡光泽能看出来平日里有做打理,只是面上挂的一双怒气冲冲的眉毛下还有几道不符年纪的皱纹,长长的睫毛此刻正好不温顺地附在愤怒之中。

    看来自己暂时是没法溜了,雨宫只好屏住呼吸。

    “母亲告诉你多少遍了,你怎么还是学不会?前几天不是还能好好的背到opq吗,刚才叔父问你为何不答?”

    她躲在树后,默默观察着被女人训斥的小孩,因为今天来场的两家亲戚里都是年长者居多,少女对这个小孩略有印象,好像是铃木家的人。

    被这一顿数落,小孩受不住面前放荡不拘的滔滔不绝,虽然低着头,但以灌木和雨宫形成的角度下,她还是能看见小孩窝在背后的手。

    “还不说话是吧,我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哎,”厚薄难辨的唇角还在动着,大概是孩子还小,最终看起来还是没有撂下第二次手,“餐宴过后还得再请教师过来才行…”

    一大一小并未留此很久,只是雨宫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感觉有些目眩,她不知道这个叫勇次的孩子具体几岁,但现在他走路的两只小短腿都还在一掂一掂,婴儿肥看起来还未褪去。

    还是不想了,别人的家事…少女只能默默感慨。

    送完礼后是在神社里用餐,依次骡放的米酒杯一路都晃得雨宫很头晕,尤其是铃木辉坐在自己身边的那副姿态,连续啜饮也不停歇,陆续有各路眼生的人来敬酒和唤他聊天,她在一旁赔了几个笑容,仅能无语而出。

    该说是他真就品性潇洒为好,还是不羁也罢,反而是他们的对话让少女觉得意外,按道理来说自己见得不多这种宴会的场面,但遥想自己八岁那年回鹫宫宅邸的模样,谁人都是断断不可能三句就离开投资和厂房,而铃木辉总是一反常态,每把话题都会最终被他引去吃喝玩乐。

    桌对的铃木光一就与他不同,剑眉下的一双凤眼总给她有种眯着却监视全场的态度,流露的精光非常明显,自然周身散发的气势也在铃木辉的对比下显得稳重。

    见雨宫一直都没怎么说话,老人自然是满意十分,把她接到主宅来的这把月他唯恐在此生岔踏错,不过铃木辉与他的想法倒是完全不同,他开心的地方或许在于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我来吧。”其中一位年长者过来与他们敬酒,铃木见她神情阴沉,虽然大家都习惯了大家闺秀的女人总是垂眸低头,但他还是注意到她在走神。

    交横竖落的酒杯荡漾出丁点清酿,映入眼帘的榻榻米,花开浪花踏满的屏风在余光之处,她呆滞地看着这一切,还有周围人弯弯眉毛下如同一笔笔化不开的墨,自觉胃开始灼烧翻滚。

    何以这场餐宴像是在让她观赏植物图鉴大全,根系扒着一个又一个,所有的酒杯都在为了两个字而努力开花结果,那章屏风上唯二的仙鹤都显得黑不溜秋了。

    “抱歉,我有些不适,”她感觉一呼一吸之间都浑浊不已,明明已经不是那番场景,但她再待下去就感觉自己要失态了,“我…我去透透气。”

    “祖父,父亲,大哥,那我先送她离席。”见少女起身鞠躬得很利索,铃木只好打算追出去。身后传来的小小声音倒哄的他好听,不外乎也是些望他成家之后能慢慢成熟稳重的话。

    穿过冗长的玄廊,那抹粉白相间的背影看来溜得飞快,铃木也懒得管什么规矩,小跑着拉住了她。

    “你去哪?”他抓得有些用力,“没想到你这冷脸还真是一如既往,怎么,这次不是那时,我请你和同事们去吃饭你也不给个笑脸,现在都还不打算给一个?”

    “我真的不舒服,”她也不是嘟囔几句了,淡然处之实在无能为力,“你松手,很痛。”

    铃木显然有些倍感挫败,在他的经验里,被他抓住手的女孩子从来都会说两句话,一是你弄疼我了,二是你怎么不怜香惜玉了,总之无论是哪问,是撒娇还是赌气,他都没面临过雨宫这次对他没有什么眼神施舍。

    他的结亲者可真够残酷的,只是他生来就是个不爱真正低头的人。

    令人腻烦…刚才桌上的手舞足蹈总归是让雨宫想起了不愉快的事,就像不远处接连天空的地方颜色本该淡淡浅浅,温温和和,此刻看来却像历尽了风霜褪去颜色,想要尖声出叫的感觉呛在喉咙里头,就像她明明只是想出来呼吸口新鲜空气,随后就被打断,戛然而止却隐隐作痛。

    “行,”医院里的往事浑上心头,铃木松开爪子,瞥了眼通往雅间的拐角,“那随你,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这身衣服还要穿到拍完照。”

    “不是拍过了?”雨宫不解他眼里闪烁的意思,明明入席前在神社门口就和鹫宫家的人一起拍过了啊。

    “祖父没跟你说过?平日你不看报纸就尽去找文献了吗我的好未婚妻?”不知为何铃木感觉自己每次面对她都得不到预想的反应,他也不是吃素的,“两家联姻本就是大事,拖到现在还没发告已经很不体面了诶。”

    看似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却把雨宫打得措手不及,她一直没听说这件事,铃木虽然说得有道理,可因为祖父和佳日都没说过有这种程序,今早的时候她还偷偷缓了口气的。

    登报…

    她只觉自己一路逃离着面对成长的盛宴,但时光依旧在自己无法掌控之间力争着上游,屋外还在吹着阵阵风,一把就穿透了感觉荒凉的少女。明明还在午后尚早的时分,洒满她脸颊的却不再是温暖,还有些手指冰凉。

    见雨宫的眼神瞬转匆忙,铃木终于感觉自己的心情舒畅,该如何说呢,卖弄叫嚣对他的每一份他都一定会提出代价,尽管他讲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何总是想和她斗嘴,但是,此刻语言的消逝就是他以为的快乐,即便铃木很明白,拥有的喜悦都只是一时的,终点很近,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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