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

    因为铃木辉的落音,大厅里几乎是嘈嘈切切,虽然都是低鸣般的声音,但群落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大片混乱的喧嚣。

    家翻宅乱,她意识到自己最好不要再呆在这里,但凡人们的注意力回归原点,美泉便会重新成为群龙无首的马蜂窝的中心。

    美泉感觉自己差点把脚上的高跟鞋都要撇断,尽管开溜的姿势非常不优雅,但还是趁着大人们还在议论铃木和那个叫勇次的孩子的时候小跑到了宅子的门前。当时铃木老爷子出来震住了场,大概是在暗示她上去找铃木一起会合的意思。

    只可惜此刻已经是漫天星光沿途散播的时候,一村小家的长路尽头会有燃起的灯火,而她走在荫蔽廊道的深处,忽然就感觉到背后有人在跟着。

    来者并未想要隐藏自己,因为脚步声是愈发近了,正当她打算回首去看清楚谁人的时候,急促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伴随美泉空落落的手臂被攥紧的力道。

    那不是一束无意的穿堂风,而是渐渐上了红色的眼睛。

    “夫人…!请等一下!”那色厚薄难辨的唇角让她终于想起来眼前的妇人是谁。

    在订婚仪式的时候,也就是上一次她来到铃木宅的时候,狼狈的草丛里,对,大概就是现在站的这块地方,美泉看见过这位妇人和物部勇次的…争执。当时似乎是在教训小孩的场面。

    这位妇人的身材还是一如既往的婀娜端庄,只是瞧见她一角和边边的荷花蕾丝款式,不知为何美泉在这一刻开始思考起,她是不是还蛮适合穿紧身的衣物。只是对视起双方的眼睛,从何处而起的情绪如同隔壁池塘里的水波般在暗流涌动,自动蓄水排水的机器应该是安装在池里,所以扰乱对方思绪的东西大概便是悬溺在阴沉的树叶底。

    一开始,物部夫人还在忍耐着且张且弛地试探着美泉的口风,少女原本还觉得奇怪,因为按道理来说,今天会来参加宴会的人都应该是做好将自己的孩子捧上高位的准备,她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能做的,不过置身事外到现在忽然就觉得和预想的不同了。

    可是物部夫人的脸变得飞快,美泉一点都看不见她高兴的样子。而这只是因为她在反问着自己,到底为什么日子能够那样的深刻,深刻到自己对所有的事情都又爱又恨,爱是因为勇次突飞猛进了,可恨是因为她压根就没想过拱手让人。

    “你在做什么!”两人的身后忽传一阵急切,还带有些不知所措与愤怒的顿音。

    “ha…anata…”妇人喊话一半,意识到自己身边现在还站着美泉这个外人,尽管面色依旧阴沉,也立马改了口。春意在这里大概是不知几许,只得吹落星如雨,但那不是卷来欣喜的小雨纤纤,因为晚风正值清寒,声动光转间如同轰隆的雷鸣。

    “啊…铃木夫人也和内子在这里啊,”男人倒是算自我介绍完自己了,一家人那脸色反正是谁比谁更描黑,他赶忙闪到了妇人身侧,随后狠狠盯了一眼,“实在是抱歉了,刚才在宴会上一不小心遗失了内子的去处,心下不免慌乱,原来是夫人正在与她一起散步…”

    “我才是,抱歉,物部先生,”美泉察觉到这要是真如他所说的蓦然回首人在阑珊处,那就是比骗子还更骗子的行为了,但问题是…妇人刚才看起来是要来找自己茬,她的第一反应虽然有点八卦心,不过那都比不得开溜的重要性,“隆冬将过,小缕春色渐渐上涨荷塘了,这里的夜景在细品之下甚好,我也并无要事,就不叨扰物部先生和夫人了。”

    “哈哈…都好,都好,”看着眼前的后辈还是非常懂事的类型,物部赶紧接下台阶,“对了铃木夫人,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先生也让我要是顺道遇见了你便邀你过去。”

    这家人真的是从头到脚的麻烦精…美泉说几句话都觉得累了。

    “那么…多谢了,物部先生。”她只得轻轻启唇,给两人留下灰暗的背影。

    -

    铃木主宅,二楼尽头某房间。

    不知为何,刚才被迫营业完的美泉总是有种莫名心慌的感觉,这种感觉比起自己几天前听到铃木告知她,说要从家族里选一个孩子过继来还要心慌,就像刚才晚来的雨打梨花一般,她的感觉伴随着深深的闭门而断掉神经的连接器,让她吐不出任何一个能形容的词汇。

    来到物部所说的房间,铃木辉和物部勇次正在里面打着地铺——坐得很随意的那种,当她叩响门扉的时候,里头正传出来稚嫩的声音。

    美泉愣了一下,但见两人的目光已经齐刷刷地望着她,刚涌上心头的千思万绪又不着痕迹的压了下去,渴望着半秒捏住手指头没有被任何人窥到。

    “呀,来啦,帮我把门先带上吧。”铃木似乎心情很好,对她摆摆手,勇次立马恭敬的站了起来对她鞠躬。

    就很…嗯,厌恶,每次看到重复的枯燥的这类场景,美泉真的觉得小孩要是从童年就这样军训,长大以后一定会驼背还长富贵包的。活了那么多年以后,反正她是终于发现这个世界上最抽象的不是品读油画,而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要说抽象,真是或许毕加索都得在这里甘拜下风了。

    “坐下吧,”她只是看着小男孩,前半句不管如何还是下意识说得飞快,“找我什么事?”

    “那当然是决定了呀,以后他就是铃木勇次了,”美泉发誓铃木辉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不过就算是我决定了,我也想给你点时间和他熟悉一下,聊聊天什么的,这孩子很聪明。”

    “就是因为他的故事说得不错吗?”脱口而出之后她又觉得自己不该当着小孩的面这样讲的。

    “这是天赋,而且我觉得你一定也会喜欢他的,”铃木对勇次眨了眨眼,“你自己说吧,刚才爸爸和你聊的,我先去给老爷子交代,你们多熟悉。”

    他转口可是真快,美泉心想,而且这事根本彻头彻尾就不会问她怎么考虑的好吧。

    “美…美泉姐姐,”她不得不说,勇次这孩子察言观色已经被练就的如火纯青了,铃木前脚一走,他刚应下来的那句爸爸马上就对着她不当回事,“我会很听话的…”

    “…呼……”她还能说什么呢,不过轻叹一嘴,然后维持面色的平和而已,“勇次…君,对吧?”

    小男孩连忙点头,眼里的星星像是夜放中的灯千树。

    “勇次君…很想…”此刻的纠结已经到了顶峰,难不成她要说这孩子很想换个家吗?

    只是未等美泉琢磨透到底该说啥,一只颤抖着的稚嫩的手就可怜兮兮地揪住了她的衣袖,就是这一眼如万年的视线相对,她忽然就感觉自己软了下来。

    小孩的眼里充满了挣扎,好像已经单枪匹马在被荆棘森林环绕的精灵王国里迷路太久,现在终于见到了逃离的出口。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复杂的眼睛,但是颜色又那么的纯粹,她想或许这个孩子的新年愿望真的是愿新年胜旧年,才会从一个背不齐英文字母歌的小豆丁跳出来,宁可背上作弊的烂名声也要举手对上铃木的出题。

    美泉无话可说了。

    因为这个时候她只能说服自己,这是他们两的命运,她没什么好说的,要说也大概是请求别任何事情都拉上她。

    “在姐姐愿意之前勇次在家一定不会喊您母亲的…”可惜刚产生的心软又被姐姐几个字捅回了原点,不是她快要三十的问题,而是故意而为之好像会更显突兀,“我会做个好孩子,功课也会很快补上,啊!要是姐姐想找个球友的话我也很乐意的!”

    “球友?”她的耳朵竖了起来。

    “嗯!刚才oto(お父)…铃木哥哥问我有没有在培养什么兴趣爱好,我就告诉他,上一年五月份的时候妈妈给我请了网球教练,然后哥哥听到就特别开心,因为他说美泉姐姐最喜欢看网球比赛的。”

    勇次当然不知道自己细细碎碎叨了那么多,结果非但没有成功哄得美泉露出笑靥的原因在哪,他直直地看着她眼里流淌过些许透明的液体,然后气氛像是过山车般一下跌入了谷底,小孩子又怎么会懂得冰窖是多少的温度,但见她迟迟没有回应,哪怕只是一句嗯,或者是啊,都比现在尴尬的气氛来得强,勇次的心立马又慌得不成型了。

    进一步无人回应,退一步渺无音信,他还在想怎么去补救这个未来大概率成为自己名义上的妈妈的人的时候,美泉终于说话了,他呆呆地望着原本拐下去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下,正好寒风吹开了侧对的窗纱,光影流转间,勇次突然觉得她其实很温柔,是那种他从未见过的,和张牙舞爪完全背道而驰的那种温柔。

    她静悄悄地对他说了一句,打网球是一项也考验耐力的决定,既然开始学了,就用心去热爱它。她也不问他为什么想要学网球,不问他以后打算做出什么成绩来,她就只是轻轻的说,让他感觉自己像是易碎的贵重物品一样,泡沫纸稳稳当当地裹实了他。

    然后勇次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点头的刹那,他也终于窥见了美泉眼角的余光,就像雨后冒出的彩虹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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