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

    少女已经不太记得自己趴着趴着是几点入睡了。

    记忆中隐约是传来了几张照片,她也没想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脱口而出什么赞美的话,但大概率是有的,脑海里残留的影像犹如漫长青春里绽开过笑靥的繁花,高阔的天空正钰蓝着,而她似乎蜷缩在边际的一角,恰好足以藏住全身,直至安详地睡去。

    日子还是朝七晚十的飞逝,以至于忙起来雨宫自己也还没反应过来挂历上早就应该撕开几个破孔,偏偏在做了一段时间老鼠管理员后,来回两头跑的车费实验室还迟迟没有报销,她去问过那位川岛前辈,才知道教授最近几乎每天都要出去应酬,大概是为了经费。

    她的毕业典礼放在了九月,已经入社的如今只能放弃去参加,取而代之的是让学校邮寄,但这些都并非少女精神无法集中的源头。

    父亲的来信有轻有重,上个星期在医院似乎刚开完多方会议,中国的一个实验中心主任在过日前发明了一种快速测试盒,据说也是在实验室里奋斗了许久才创下的这个壮举,于是跨洋过海至今,医生再加以使用,就是很可惜那只能用来排除潜在的疑似病例,而不是筛选去得出体内有没有抗体。

    每个周末她都提前申请过想要回家,尽管没有一项硬性规定说是七天满班,但是单休也不存在,就算是晚十过后,电话一响也必须接起。每次当她准备在周六的上午收拾东西去综合医院,魔铃就开始萦绕整个住处,手机的震动仿佛要把这里夷平至海枯石烂才肯罢休。

    他们的倒时差开组会完全就像是一种企业常态,刚加入的小萌新无处争辩,明明非毕业即失业这样的事情应该足以慰藉人心,可是雨宫却觉得在这里愈发地难以招架,因为教授的眼神很明确在告诉她,她的一系列企图摆脱控制地行为就是脱离价值和意义的荒谬。

    “有的时候呢,确实是需要大家牺牲一些休息的时间,但这就是通往意外收获的必经之路。大家应该多去琢磨一下自己在这个社会到底是什么位置,又是因为什么才加入研究室,能有什么事情比获取宝贵的科研经验更加重要的?”

    只是话虽如此,道理她也懂,雨宫依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学到,就连处理蛋白样品这样算是简单的步骤她都没有接触,更别提上样了。枯燥繁琐地重复着机械的每日,乘坐上袅袅灼光最早打卡的是她,最晚离开的还是她,皙白的灯泡也不爱归家,只是跟随她的举动在黑白切换,打下来犹如浩远昔梦的终焉,似乎不再有浮入静态的雨水,只是压抑着,锁上门后再每日消失在月亮的倒影。

    偶尔在归家的半途,少女望向那不再闪烁的夜空,她会思考这偌大宽广的地方,周围高大的建筑,明明是没有生命的物品,却吞噬了这座城市的所有欲望,永远散发着无意义的神态与寒气,并非华日也胜似冬天。

    那是雨宫不喜欢的感觉,对她的想象而言过于遥远也过于荒凉,但是转瞬从口袋摸索到的扁平荷包又让她无能为力,毕竟呆在这里的实验室已经算上流了,九十年代的那一次冲击为整个社会带来的余波久而未散,人人都危而自保,她很清楚若是自己当初感兴趣的是文学,说不定早已成为了失业的大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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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心不知何时都如同缄默岛屿的如今,唯一能让她开心的就是这样看似矫情的想法在幸村眼里不太算是什么问题,她无数次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除了第一次少年郑重地说教了通她最好强硬一些,接下去简短的分享见闻就像是一把把通往灰色地带的钥匙,少女慢慢的发觉,其实被人宽容和安慰能够削弱那些没有回应的烦恼。

    一日离开实验室已经是凌晨两点,走回家路上连脖子都开始卡擦作响,雨宫想起这几日某人应该都算有空,平时因为各自的排班都满满当当,想要贴贴很困难,算了下时间后,她主动拨通了电话,就当作一部分的原因是很想缓解街上只有微光的独行恐惧。

    因为当初从睦华买回来的肩颈贴用得飞快,在少年的娟娟诱导下她走向了7-11的货架,店员小哥也是第一次见她脸上洋溢着难得的微笑,见她一边夹着电话一边挎着篮,店里只有她一个顾客,于是便走向前去将篮子先放到结账处。

    “上次我们说到哪啦?”柔软得来不算是轻飘飘的一句谢谢传到了方圆以外,幸村在那头抿了抿唇,心想着雨宫得是光顾了多少次才能这么轻车熟路,复杂的情绪略显翻涌,但很快给正事压了下去。

    “嗯…上次说到那个姐姐是简徒弟的徒弟,现在也在为唯一没打破传统奖金数量的公开赛在奔走,然后精市就把高桥桑的年假提前放了,”她的手势停在半空,“不过就算只有几天,他能赶得及在美网前跟你汇合嘛?”

    “可以,或者说他已经在纽约了,”幸村点开那张有趣的画面,正是男人在球场上差点被小切原气得火冒三丈的场景,“呵呵,我想,事情总会有不那么死板的一面,对吧?”

    她没有再说什么,知道自己无法做到成为一个单纯的工具,也舍不得就这么泯灭掉矛盾的内心,心里默默打定了主意。有时候真切的依赖它会变成反过来利用自己的利器,雨宫能做的,也不过是重新修筑边界。

    幸村随即发过来的相片逐渐清晰,她注意到入镜的远处还有一位她不认识的女孩,但从衣着和所落之处就能轻易判断,那应该也是一名选手。三人三点一线,抬手拍摄的不假思索就能得出是柳生千惠,而能让她从芝加哥赶去纽约,重视程度就不言而喻了。

    “许多女子球员的回发水平是不可估量的。就比如说伊万吧,美泉知道嘛?他在单赛季里面对男单时少说都能打出上百个ace球的传奇人物,但在遇到辛吉斯后——对于一些女单领军人物而言,接发球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她们的打球风格甚至更为突出,所以说,高桥带回来的录像带参考意义很大。”

    “她们缺少向上的机会不是么?”

    “不止是她们,还有被压在底下的黑马们,赤也也是,所以我更希望他能坚持他自己的打法,走自己的路,尽管这比起球场更像是在打仗。”

    维持远距离的最佳技巧就是沟通,偶尔两人会像是在各说各的,实际却都在话语里逐渐地靠近对方,物理距离的极限总是在默默拉扯些无谓的伤疤,但她发现其实自己一开口,那些温吞的夏风还是会细细簌簌地夹杂着抚慰的膏药。那些对现实的恐惧和迷茫总是让人晕眩,他们需要的都不是站在孤峰尖上指挥自己的人,相逢在朦胧的沛雨之下,即使伞破了,脚下的步伐也依旧暖烘暖烘。

    在云雾缭绕间奔跑从来不是什么奇特的景色,只是浮现在这夜空的过路人都很难分辨到底是谁打谁,雨宫觉得自己开始怀念那个真的会起雾的城市,至少只是生理上的孤零孤零,过往一隅的依稀还是暖色调的边缘一角。

    于是他人看起来徒劳无功的反抗开始了,先是不再按口头的约定提前半小时到公司等门,早早整理完数据的晚六,雨宫第一次从工位上站起了身,夺眶而出的黄昏在窗间摇曳,原来月亮从来就不曾爽约,沉沦的一直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埋头小伙而已。

    拒绝了些无聊的打印资料和跑腿,她逐渐感觉自己的心开始硬了,尽管不知是好是坏,但每日多偷来的两小时睡眠显然比她自己更有发言权。

    这样维持了几天,前往参赛的少年再次断了联系,短暂的欢笑蔓延穿梭在低垂的夜幕,也再次让少女有了捡拾拨穗满地的片刻晷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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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中旬是高爽的秋。

    实验室里传来了一个好消息,那位川岛前辈作为教授的副手,两人的论文入选了某机构的期刊,也正因如此,川岛需要前往苏格兰全程参加相关的会议,代表的也不仅是她个人,还有实验室的名头。

    教授在组会上一次次夸奖着这是个奇迹,雨宫没想走神,但还是瞥了眼正在轻快滴答着奏响旋律的挂钟,正好指向了11。

    爱在屋檐下筑巢的小鸟脱离了灰尘的掌控,连排展翅着越过了大片的玻璃窗,没有落下一根青羽,她的脑子才从周公处逃脱,随即又过了一遍刚才自己做的沉淀检测,确实也没有残留。

    大概是看她形似梦游,结束会议后,教授把她留了下来,再次踏进办公室的气氛没有了一开始的忐忑,多出来的都是隐藏起的异样和微妙。

    雨宫觉得教授的心情简直像季节的变换那样飞快,爽快地告诉她接下去可以上工作台接替川岛的工作之后,还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别的课题,被激动差点冲昏的脑袋最终还是拐了个弯,提到了想要完整的休息日回神奈川的事。

    “你看,大家现在都忙着装板,还要整理实验数据,做完了当然能回呀。”

    “那个,我的意思是开会…我会在休息日前都完成的,教授。”很好,少女觉得自己已经彻底麻木了,尽管她没有任何想要鄙夷其他成员的意思,毕竟这两个月下来,她发现所有人就算完成了自己手头的工作都不愿提前离开。

    只能说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本身就应该存在的单休她一次没过,这次她说什么都得赶回去当一天的孝顺孩子,提前进组的这段时间消耗太大,再不回去眺望一次蔚蓝的海,少女的直觉会持续崩溃。

    于是乎,终于在那个晴转阴的周末清晨,她坐上了M22,坐上了东海道线,准备回去念叨了时隔一年的,温暖四季的记忆中的海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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