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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明(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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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br>本章可用BGM:鲍比达-定情

    别漏了上一更~

    苏朔就是“阳陵荒秋(四)”里那位东岁族佩刀的“苏使节”,不过现在还不算正式登场。

    第六章结束。<hr size=1 />

    </div>  食时宫深,天幕堪堪擦亮。虞髙逸踏上武英殿外的丹墀,正与那病体羸弱的下关王觌面相逢。二人互施常礼,只暗换一个眼光,各自背道而去。

    殿内灯影幢幢,赵世方犹端坐上位,神思懒倦。

    “如何?这些时日他当真只待在王府?”

    “是。”虞髙逸恭答,“王府挂孝,下关王称病不出,便是叶闻沙回京述职,他也未曾召见。数月以来,出入王府者不过西北信使,尽皆报送下关城地宫督建之详事。”

    赵世方合目听着,并指揉按额穴,沉吟不应。

    “母后病得蹊跷,这般骤然崩逝,总是教朕心神不宁啊。”良久,他终自感叹。

    阶下太傅略举双目。

    “陛下可是疑心……下关王与太后之死有关?”

    “他没那个胆。”赵世方漫不经心,“为求长生之道,母后这些年已吃下许多灵丹妙药,想是物极必反,倒折了阳寿。”他话语略顿,“只是那木芙蓉……”

    “木芙蓉?”

    “从前母后贴身的老奴,通些南荧医术。当初便是她告知母后,说那还魂草还有延寿之效。”双指复掐眉心,赵世方答得敷衍,“后来那老奴教老八生母买通,在汤药里下了还魂草茎汁,才令九弟一病不起。那回母后便将她处置了。”

    虞髙逸敛目欠身。

    “贱奴勾结罪妃谋害皇子,确是罪该万死。”他道。

    “坟头草尽已丈高啦,死人之事不必再提。”赵世方仰靠向后,望殿顶青龙摆尾的浮雕,长出浊气,“长生,长生。父皇也好,母后也罢……便是那始帝燕行,终究也竹篮打水一场空,落个魂散骨枯罢了。只不知九弟寻得的法子,会否又是炒沙作饭哪。”

    细察他言下之意,虞髙逸稍作沉虑,将身弓俯。“下关城密送到京的地宫图纸,臣与国师共览,皆以为其排布有别于寻常吉壤,确似仿始帝地宫而作。”

    “不是说所谓燕行地宫皆系谣言,也从未得见图纸么?”

    “元朝覆灭已近一千七百年,又兼焚书毁著、乱世动荡,真真假假,确难考证。只是那通天塔地基有异,历代匠人勘察,亦多以为内里仍暗藏机关,难保地宫入口便处其中。”虞髙逸道,“神封也曾传言道,当年大祭司净池溘然长逝,便关涉地宫机密。地宫图纸虽已随净池遗作一并烧毁,修建地宫的工匠后人却幸存于世,故而时有残片流传民间,号称地宫图复本。”

    赵世方略回目光,抚弄手底龙头。“朕这九弟身子孱弱,瞧着澹泊风流,却多年遍历西北,苦求延寿之法……长生之欲实不输母后。”他自语,“想来他苦心孤诣这许多年,定是搜罗了不少可信的图样,成竹在胸,才肯如此大动干戈。”

    “四海奇珍,原当尽归天子。”虞髙逸淡笑恭贺,“如今这图纸也已在陛下囊中了。”

    胸中一声哼笑,赵世方复倚龙椅间。“可惜啊。”他长叹,“这些年国库空虚,伐北平南又多有耗损,怕是挤不出银子修吉壤咯。”

    阶下人长揖。“微臣正有一事启奏陛下。”他道,“前日夜里,微臣府上接待了一位来客。因其身携重金,所陈之事又关乎一方安定,微臣不敢草率,是以急遣人秘通东南细作,多方查探,至今日方才禀报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倒卖得一手好关子。赵世方低哼。

    “究竟是何人哪?”

    “回禀陛下,是东汶国使节。”虞髙逸垂首相告,“因矿山之争,近年汶涞两国摩擦不断,东汶自恃兵强马壮,已生伐涞之心。东涞势弱,是以遣使赍金珠并国王亲笔上京,欲求我大贞出兵助之,不日将抵阳陵。东汶国闻报,特命使节赍贡快马加鞭而来,先于涞使到京,乞盼早日面圣,尽陈其情。”

    赵世方挑高眉梢。“这倒稀奇。东岁人一贯少动干戈,当年见太祖荡平西南,东南各国便主动称臣纳贡。哪怕利朝时候他们东岁族做主,也未曾挥军南下,反倒极力与妖界订立协约,永修盟好。”他道,“如此不争不抢,怎的如今只为几座矿山,竟要劳师动众?”

    “东南物阜民丰,商旅不绝于途,故而少动干戈,亦不过为一个‘利’字。”阶下人却不动声色,“既是为利,一旦教人夺了口粮,便也只剩个‘刀’了。”

    龙椅中人倚坐沉思。

    “抢在涞使之前抵京,想必东汶是有备而来。”

    视线悄越笏板,虞髙逸瞟向高阶之上。

    “据闻……东汶所献贡礼,足有东涞三倍之数。”

    肘支前臂,赵世方指尖轻点额侧。

    “他们差的何人为使?”

    “陛下见过,是苏朔。”

    “苏朔?”

    “便是东汶国那位年轻的少傅。”

    一张面如冠玉的脸浮现脑海,赵世方眯起眼。“朕记得了,秋收宴上那个模样不错的使节。”他面色慵倦,“他却有趣,身为东岁族人,竟佩刀而不佩剑。你可知他武艺如何?”

    虞髙逸微微一笑。“乳臭小子,不足为惧。”他答道,“苏家族亲身在东汶国后宫,膝下育有一子,母子二人多年圣宠不衰。这苏朔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大约也是借的外戚之势。”

    赵世方唇角略勾,渐生几分兴致。

    “那便见见他罢。”

    -

    成贞十七年冬,人界奇寒,西南多地陨雹飞霜。

    严月二日,纭规镇细雪轻飏,峰阁灯明若珠,顶冠南山。冽风灌入门洞,神龛前灯影急摆。李明念跪坐蒲团间,只感脊冷刺骨,有履声伴蓑衣窣飒,驻止祠堂门首。

    “今日采琼出阁,你去送嫁。”

    李明念注视那一线跳荡的烛焰,长跪不动。

    “她不愿嫁申相玉。”

    门首的脚步踏半湿的砂石回转:

    “她有父有母,与你不同。”

    “有父有母也是人。”李明念扶膝起身,“人活一世,就不该为外人掣肘。”

    那步响停于一方呼啸的风雪前。“你以为她为何要嫁申相玉?”来人话音冷淡,近乎吞没风中,“席韧留阁,申家悔婚,采琼出嫁。一切皆因你任性妄为,毁己毁人。”

    李明念回过身,目向母亲背影。她静立门扇间,瘦削的身躯披蓑戴笠,肩头落雪似絮。“与我何干?”李明念反问,“谁以为姑娘必得嫁人,谁逼巫采琼嫁申相玉,谁扣住席韧不放——你不怪他们,却凭什么尽推在我身上?”

    “因你还活在这世间。”李云珠仰看漫天风雪,“世人万千,人心所向亦万千,从无众愿得偿之策。世间之法,也从来只论高低,无分对错——有人往上爬,便有人死在践踏之下。这道理,入阁那日起你就当铭记在心。”

    拉紧蓑衣襟口,她步入萧瑟的天地。

    “自己择的路,不必装痴作傻,替旁人叫屈。”

    风烛闪灼,光芯近灭。李明念握紧腰侧刀柄。

    山腰东侧,小院竹篱圈绕,门柱结彩鲜红。巫采琼孤坐闺中,听窗畔灯花结蕊,痴看镜中满头珠翠。中镇族婚服是艳丽的朱红颜色,大衫金线刺绣,男龙女螭。她如今身上这件,便是从前母亲出嫁时亲绣亲穿的。巫采琼抬手,摸一摸练鹊霞帔下那条无角的龙。

    古人当真无趣,她想。既有了龙,又何必虚造这去角的玩意,好似无它摆衬,便难显天龙金贵。

    灯花爆响,墙影微闪。少女望镜而看,窗边已多出一道人影。

    “你来做甚?”

    “奚伯母求了阿娘,放我出来送嫁。”

    巫采琼轻哼。

    “我成亲,倒给你卖了便宜。”

    镜角那人伫立窗侧。“想定了,当真要嫁?”

    巫采琼移目镜内,指触胸前的蟠螭璎珞。她喜欢从前那串,蜜蜡磨的三层连珠,攒作花瓣的珍珠细若苜蓿。“你打赢席韧那回,我发了好大的火,气他丢人。”她说,“可后来一想,又有些高兴。那会儿我才明白,其实我是不愿嫁人的。哪怕非得嫁,我也情愿晚一些,再晚一些。”

    “现下反悔还来得及。”窗前人道,“山背便是妖界,我幼时去过一回。只要逃过界门,一路往西……”

    “我向来讨厌你。”巫采琼却对镜打断,“阁中就你我是姑娘,你却不同我玩儿,只管去耍甚么刀,害我也如阿娘一般,孤孤单单没个伴。”

    窗畔人数息不答。

    “你有你的路,我也有我的。”她道。

    红装少女自镜中对上她的眼。

    “我问你,你喜欢杀人么?”

    对方默下来。

    “你生来蠢夯,坐也坐不住,只知不喜欢甚么,却从不知喜欢甚么——非要习武杀人,也不过是学那千千万万的男子罢。”巫采琼于是道,“可我自来是喜欢刺绣的。我喜欢,我也做得,所以我比你好。”

    她看向那人腰间锈刀,杏眼黯淡。

    “但我不愿嫁人,却也还是要嫁。算起来,竟又与你扯平了。”

    窗前人攥刀柄在手心。

    “我说了,你若不愿嫁,便随我——”

    “我常想,你是要夯一世的,我便也不怕输你。”镜前少女犹自呢喃,“可有时候,我又好像情愿你聪明些。若你聪明些,起码……我们便也不至都输了。”

    定看镜中那张平静脸孔,李明念移开眼光,已知其意。

    巫采琼垂下手,摸向席间斗篷。

    “一会儿下山,你来扶轿罢。”

    “我还是短发。”申家必定不让。

    起身披上斗篷,巫采琼拈起襟前系带,仔细系作蝶结。“我成亲,便都听我的。”她道,“你走得稳,你扶轿。”

    火红的衣摆划过眼前,李明念听得窗纸振颤。

    “好。”她说。

    -

    风霜载道,飞雪蔽日。

    花轿晃过陡峭山梯,敲锣打鼓,如星火徐坠,穿行苍茫一色的天地间。山脚乡居人声喧嚷,官兵结对巷中,闯开破落门户,强羁男丁而出。街头人影错乱,军兵拖拽推搡。铁索撞响,叱骂声高,孩童哭叫撕心裂肺。

    仪队行经镇南,巫采琼扶坐轿内,自锣鼓声中辨出稚气的哭喊。

    “慢着。”她出声道。

    喧哗塞耳,轿夫不闻其声,吆喝前行。有稚童追出门来,跌扑道旁。

    “停下——”巫采琼声线发颤。

    李明念扶滑竿运劲,将花轿按落道中。前队顾盼,鼓乐声稀。后方行列陆续停步,只几个轿夫不着力,脚下一歪,险些摔作一团。“这是做甚?” 随行的孙媒婆急忙赶来,“怎的停下来了?啊?”

    长风迷眼,李明念静立轿旁,望无数乡人跌撞在道,踏散歪倒巷间的丧幡。

    那媒婆寻至花轿跟前,累得气喘吁吁,满面细汗。

    “李姑娘,这花轿是停不得的,不吉利!”

    “外头吵的什么?”花轿中却有人声应她。孙媒婆醒悟,低身挨近那花轿。“姑娘,圣上要修吉壤,须从南边运送木材、石料上京,各镇贱户都得出些男丁,充作膂力。”她赔笑道,“今日正点着人呢。”

    轿中人掀起喜帘,放眼看街巷人丛纷乱,跌出家门的公奴教铁链拴作长龙。她回目近处,有女人抱婴孩哭坐门槛里,身上只一件单薄的中衣。

    “……为何选在今日?”

    “不是选在今日,是正撞上吉日。”孙媒婆笑眼盈盈,掰着指头细说,“天子修吉壤可马虎不得,甚么采石哪、伐木哪、启程哪……尽讲求个吉日吉时。闹是闹了些,却也不误事。”

    巫采琼极目巷尾。两名官兵提着新拿的膂力,拖向那活人连成的长龙。一独臂少年追跌在后,跣足而奔。“换我去、换我去——”他嘶喊,“阿爹不成……莫带走阿爹!”

    “四处都是哭叫,也算得吉利?”她听见李明念的声音。

    “李姑娘顽笑了,这可是县府公子大婚,若日子不吉,申家也不肯呀。”轿旁媒婆话语含笑,“姑娘若嫌吵闹,老婆子前去打发那仪队班子,令锣鼓唢呐再响亮些便是。”

    那少年堪堪追近,又教长枪格开。他极力争闯,换来枪篡捅腹,短鞭挞面。

    “……只这花轿可耽搁不得了,申家公子还在前边等着呢。”

    人海影绰,那独臂的少年栽倒满目风雪间。

    “姑娘……姑娘?”

    巫采琼放下喜帘,缩回那狭小的轿内,举手中团扇遮脸。

    “起轿罢。”她道。

    “欸,我这就去嘱咐他们。”轿外人笑答,“姑娘放心,喜乐响亮了,那吵闹自也静了。”

    李明念合眼,耳闻轿中轻细的呜咽。

    喜乐重奏,锣鼓喧天。

    她随轿而行,一次次按稳颠晃的滑竿,听轿夫颠轿高歌,盖过地上悲声,响遏行云,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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