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他们碰的巧也不巧。

    阮铭自京中来,行色匆匆,在清河遇见出门的崔时,两路人就这么撞到一起。

    阮铭作为京官,并非来清河耍官威的,只自报了姓名,主动道歉,还要赔偿对面的损失,求简单快速地了结掉。

    崔时听他姓名熟悉,又见阮铭形容俊美,腰间的玉佩也非凡品。虽然轻车简行,却并非寒酸小家,心中已有计较。

    阮家是晏家长女之夫家,京中雅士阮二公子也颇负盛名,晏家长女才回清河省亲,夫随妻至,情理之中。

    关于崔时沉默寡言的评价,是相对来说的。崔时更愿意冷眼旁观,等待时机一招击中。其实读书人和世家公子该懂的礼节客套,都是信手拈来的。

    两人彼此寒暄一番,崔时有意邀阮铭过府,道:“弟乃是清河崔家崔时,误撞了阮郎中的车马,正该弟赔偿才是。如若不弃,还请阮兄到家中小坐休整一番,好让弟略尽地主之谊。”

    阮铭自己如今风尘仆仆,就这样上门到晏家去,怕泰山家小瞧了他。听崔时相约,便打算过去稍微倒腾一下,务必要让自己以英俊从容的姿态出现在晏家尤其是晏氏面前。

    他们这才一同来到了晏家门口,让随行的小厮去叩门。阮铭换了马骑,此刻正自得于自己的风姿,可惜晏氏没有在门口等他。

    一个大姑爷,一个差点成为小姑爷,两个人凑在一起,颇有些宿命玩笑之感。晏家门口的家丁忙不迭地跑去报信儿。

    晏氏见阮铭来了就算了,还带携上崔时这个瘟神,心里真是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没得给人添乱!好端端的,你们俩怎么凑到了一起。嫌家里还不够乱吗?

    阮铭向自己的岳父岳母问好不在话下。

    崔时也礼貌周全,说是路上误撞阮铭,为表歉意,请其过府小坐了一番。又怕阮铭找不到晏家的路,这才亲自送了他来。

    阮铭表示崔时说的都是真的,自己和崔时贤弟是不撞不相识。

    “你们二人倒是有缘分!”晏氏笑道。

    阮铭道:“也正是巧了,从前陪太太来清河几次,都没见过崔贤弟,今日才有幸会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不敢不。”崔时客气道,“听说晏世兄摔了腿,如今也有好几日了,不知道今日让侄儿能否看望一番?侄儿还带了紫金断续膏来,对跌打损伤是最好的。希望能对晏世兄的病情有助。”

    “什么?大哥摔断了腿?什么时候的事?”阮铭诧异道,“伤得严重不?我也该去看看才是,早知道也该把家里的好药都搜罗来。”

    “谁缺你点药用啊?”晏氏嗔道,“别在外人面前丢脸,咱们家虽称不上大富大贵,几贴膏药还是有的,要你在这里显摆阮家?”

    “明峰这几日已经能下地行走,你们兄弟二人也算是熟识,就不必讲这些虚礼。明峰还说等病愈了,就请大家喝他的跌打损伤酒。这病也要好得热热闹闹的。”

    晏父打晏明峰打得再重,也不过是几十岁的养尊处优的老爷力气。晏明峰正值壮年,干嚎几日却卖惨无效后,就速速地恢复了。

    虽然因为伤在屁股上不好行走,却更像是断了腿的样子。只要不本能地去扶腰,那一步一挪的姿势,说他腿脚利索都没人信。

    崔时若是执意要去晏明峰这一面,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他却点到为止,送上几句早日康复的话,说自己不打扰了。

    见他这番做派,晏氏心里却疑窦丛生。

    刚巧撞上阮铭?特意带来的紫玉断续膏?不亲眼看看晏明峰?

    只怕是知道了晏明峰的摔伤不过是假话而已,可等了这么久,今日才上门来,也只是确认自己的想法而已,那他又要做什么呢?

    幸好明月没有嫁给他,门当户对讲究的是势均力敌,但是显然,明月是不如崔时的,在这一点上就输了,以后不是任凭崔时拿捏?

    还是得把明月早早地嫁出去好,不然只怕又有一番风波。

    晏氏心里如此盘算着,打算等下就和母亲说定此事。阮铭已经来了,只怕是不日就要回京,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她在娘家怀旧了。

    阮铭来清河晏家,也在晏氏的意料之中。

    这么多年夫妻,不至于真不给她做脸。

    一个京中小官而已,又有个吏部侍郎的兄长,告假一月连风浪都掀不起来。

    真不来接晏氏的话,就成了两家的笑话了。

    世家之所以联姻,讲究的是彼此提携,以婚姻关系达成政治上的同盟。

    两家爰亲作亲,男家是衣冠望族,女家是列宿名卿,既无齐郑之嫌,必契朱陈之好。①

    他既愿意给晏氏面子,晏氏自然也乐意给他台阶,方才是夫妻长久相处之道。

    二人对阮家的事情暂时默契地不提,不以京中的杂事打扰此刻的团圆气氛。

    晏氏叫了儿女出来见父亲,说阮源和静思是如何如何地想念父亲,自己又是如何地思念他,没承想人说来就来了,倒给了她好大一个惊喜。

    阮铭已是许久没有好好看过静思,乍一见已比去岁入府时,气色气质都非往日可比,更多了几分灵秀大方。他之前虽不想让静思回府,如今却有所改观了。虽然在他心里仍旧比不得静期,也算是个懂事出挑的孩子,只是之前命不太好。之后若无刑克之事,自己对她多关照一番也不是不行。

    静思有些不习惯地被阮铭抱了一下,并不知道父亲的心理转变,只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回家了。

    晏家虽好,却非她家,客居而已,见了些新鲜风景便罢,还是自己的惜芳阁更加自在。月余未上课,课业还不知道落下了多少,着实令人头疼。

    阮铭此次来晏家,最大的惊讶还是见到晏明月。

    晏家已为她采买了假发,裁制了新衣,又添置了首饰水粉。明月今日捡着素雅的穿了戴了,清丽婉约的气质多见,然而多年清修带来的仙风道骨则与众不同。

    自家太太有个出家的妹子,他是知道的。如今听说回心转意要嫁人了,当即拍胸口,说要和晏氏在京中给明月相看人家。

    晏氏回房后就警告阮铭:“你要给明月找夫家可以,别在那些狐朋狗友里挑些不三不四的人,闹出些什么笑话来。到时候别说是谁,我都是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

    “知道你看重自己妹子,那些四五不着六的人我心里有数,定不会叫他们出现在晏家面前。”阮铭道,“今日那个崔时看起来不错,我依稀记得他曾和你们家有过结亲的意思?”

    “倒是有此事,当时和崔家有娃娃亲,想的是选一个品貌端方的就好,没想到崔时对小妹有意,就和崔太太心照不宣地定了。只是后来的事不说也罢。你今日和他见了,哥哥弟弟的也叫了,难不成是想和他做连襟?”晏氏冷道。

    阮铭觑着晏氏的意思便是不想结亲,道:“做连襟倒也不必,看他不像是久居人下之相。太子少师崔大人应该是他叔父,怎么没说提携一把?”

    “老爷记性倒好,崔时的父亲本是清河崔家的希望,孰料在黄河水患早早地去了,只留下他们母子二人,爵位也承袭到头了。崔家又不止他们一脉,需有人做起主来,这才捧了崔大人上去。如此形势之下,他们便回了清河住。后来崔时考了功名,谋了外放,又迎娶了永宁侯家的千金。崔太太倒是好本事,能给自己儿子说来这么桩亲事,可惜她和崔时没缘分,早早地就去了。没承想屋漏偏逢连夜雨,崔时考评虽好,偏生病了,在待缺。”

    夫妻二人都明白这里的门路,哪里是刚好病了,无非是嫌要去的地方不好,这才买通了查验和担保,留在了清河养病,等着吏部新给安排。

    细细琢磨了一下,晏明峰提起晏明月之事,怕是再和崔时心意不过了。刚巧嫌弃要擢升的地方不好,这就有个和吏部侍郎扯上关系的机会,崔时岂有放过的道理?晏明月虽不如侯府千金般显赫,也有着晏家这个娘家,等到为祖母丁忧结束,则又是官场上的新助力了。

    “原是如此,若有那打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看崔时也算是一表人才,只是他不求京中的太子少师,却要自己找关系,怕是二人之间有些矛盾,日后难免一番争斗。”

    “凭他如何争,又不与我们相干?他又不是我家妹子的夫婿,替他考虑这许多作甚?”晏氏才不替别人耗费精力打算。晏家和崔家如今不过泛泛,和张家更为亲密些。

    “不过也好,崔家有个太子少师,日后怕是要卷进漩涡里去,还是趁早避开的好。”

    “避不避的,有的时候也由不得咱们做主。”

    这个话题实在有些敏感,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阮铭忽然想起今日晏家众人都在,唯独少了几人,忙问道:“怎么今日没见到晏家的儿郎们?他们都去哪里了?”

    “他们开年就去嵩阳书院求学了,那里都是读书人,风气也好。”

    阮铭笑道:“确实不错,二哥在那里读书还能把院长女儿娶回家,成家立业两不耽误,大学之道可谓取之。咱们源哥儿也该回家接着上学了,由着他松快了这几日,怕是皮都痒了,林大儒的戒尺可准备好了。”

    “确实是不能耽误了。”

    晏氏和阮铭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才睡下。

    小别胜新婚,比在阮家时倒是气氛都要好得多。

    又留了几日,晏氏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娘家人,尤其是晏父晏母和明月。

    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②

    这次取道运河,船速很快,静思适应水路倒更好些,没什么反应地就到了京城。

    出乎意料的是,银火流产的案子还没结束,和静思却有了隐秘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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