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

    大太太,孟氏惠青,正二品吏部尚书阮钧之妻,获封二品诰命夫人,为阮府嫡长媳,掌一府中馈,育有大少爷阮沛、大姑娘阮静姝。

    若不是先知道这一点,静思很难想象和蔼可亲、衣着素淡的大伯母竟然有如此身份。与晏氏一下子带来的富贵威严冲击不同,孟氏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和善大方、端庄得体。

    孟氏今日来看静思,只着了一身苏绣雪青色罗纹锦衣,发髻高梳,简单插了赤金镶宝福禄寿发钗,脸若圆盘,眉眼之间舒展大气,举止言谈雍容闲雅。

    听见外面丫鬟来报,静思刚用完冰糖雪梨汤,欲起身相迎,便被孟氏拦了回去。她既不显冷淡也不过分热情,语气不急不慢却又带着关切同静思谈话,让丫鬟捧了好几匹名贵衣料,说给静思做衣服。鹅黄色纱缎、天蓝色祥云锦、绯红葡萄洒金缎、藕色素绫、绿色百蝶穿花缎……色彩丰富的绫罗绸缎堆叠成山。

    “我年纪大,不知道你们小姑娘爱些什么新鲜样式,不过这些料子颜色鲜亮,花样也不老气。静姝最了解这些样式,平日里就爱写写画画,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可以问问你大姐姐。”孟氏指着静姝道。

    一旁的大姑娘阮静姝,比静思大六岁,正是十一二岁的金钗之年,合中身材,肌肤润泽艳丽,杏脸桃腮,坐在孟氏身边,面带笑意,着红色刺绣金带衣装,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微笑道:“依我看,妹妹玉雪可爱,穿什么都好看,不拘什么料子样式。”

    静思自是喜欢极了,当即道谢,心中感慨。本以为和大伯母、大姐姐的谈话会比和父亲阮铭那样更加尴尬无言,却恰恰相反,一见到大伯母她就有种本能的好感,其包容的态度也让她几乎放下了所有的警戒心和害怕说错做错的心理。

    孟氏和晏氏所问并无太多差异,不过问些吃药看病之事,又说些同大姐姐一道上学读书、女红针线之事。

    大姐姐从旁轻声附和,说些上学的趣事儿,提及学堂师父,道:“静思妹妹,上学时有什么不懂的,戚先生都不吝解答。只一点,不能不做完戚先生的功课。”

    “倘或遇上别的事,也要做完吗?”

    “病了自然得有个缘故,不能装作头疼脑热,戚先生必是要狠罚的。若是大大方方地承认忘做了,倒也无妨,不过略加一点补完就算了。若是找了托辞,戚先生可说了,她的戒尺打人可是疼得很。”

    孟氏赞同道:“就连我,也觉得戚先生此话说得极好。要么事出有因,要么大方承认,寻些谎话来搪塞,现在不过是不做作业,从此得了甜头,养大了胆子,连父母家人都要骗了,再骗到外头去,还不知道弄出什么塌天大祸呢!”

    静思点头称是。

    “不过妹妹也不用害怕,戚先生人好教得也好,功课都是度量好来布置的,不费什么功夫的。若是真有个什么来不及,同她说说就好。”

    正当三人相谈甚欢之时,郑姨娘却领着三姑娘来了。二人先同大太太问好,大姑娘避让不受郑姨娘之礼。

    郑姨娘郑棠貌美如花风姿绰约,一双狐狸眼媚意横生,谈笑间风情无限。府里都说郑姨娘是狐狸精变的,当年老爷被她勾得神魂颠倒,不知礼法为何物,竟将她从花街柳巷里赎了出来,安置在外面。直到郑姨娘怀孕才闹了出来被太太接回府,府里当时鸡犬不宁,连素日宠爱小儿子的老太太也难得没给阮铭好脸色看。

    这都是楚姨娘告诉她的。

    只是楚姨娘没告诉静思的是,不论好歹,郑棠是个有本事的人,能得了老爷的偏爱,从那处污糟肮脏的地方出来,哄得老爷让她做了外室不说,还能光明正大地进府做了姨娘。从前听说过多少可怜人儿,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受了多少折磨虐待,还白白送了自己干干净净的一条命。

    郑姨娘有了子嗣,也就在阮府站稳了脚跟。有个女儿的好处是,郑姨娘不至于威胁到家产之分;坏处也很明显,郑姨娘的出身注定了可能会影响姑娘的名声。

    这事儿,旁人却不敢主动提,郑姨娘有美貌有手段,引得阮铭多年对她垂怜,三姑娘也是被阮铭千娇万宠,要摘星星不给月亮的,谁能当着面就说郑姨娘你出生不好会带累了三姑娘?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

    三姑娘阮静期继承了郑姨娘的狐狸眼,眼波流转,十分灵动可爱,她今日梳了双环髻,绑了小铃铛,走起路来就叮叮当当地响动,现在在往大姑娘身边靠,努力看着自己的四妹妹。

    静姝一见就笑了,忙牵了她去见静思。

    静期活泼道:“妹妹,静思妹妹,以后我就是你三姐姐啦!你可要好好听我的话!”

    三姑娘之自来熟,说着说着,她就拉过静思的手,直接把累丝花卉赤金手镯套上,道:“妹妹手好细啊!”

    那手镯偏大了些,戴在静思手上空荡荡的,越发衬得她清瘦可怜。

    “这镯子大了些,怕是要等静思妹妹长大。”静姝笑道,“静期,你这小胖手就不要和人家比了。”

    “哎呀,确实大了些。”

    静期比着自己的尺寸做的,以为静思和她差不多,不曾想静思在赵家庄吃苦受难,比不得她安享尊容养尊处优。

    静期提议道:“不如我再换一个吧,静思妹妹,这个不合适就算啦!”

    “没关系,三姐姐,正好多带几年,以后就合适了。”静思不欲再麻烦静期,姐姐愿意送礼是好意,若是嫌弃不合适就不好了。

    静思已见过阮家两个姊妹,心里的担忧也渐渐放下了。

    虽则晏氏和孟氏都说和两个姐姐一道上学玩耍,可静思还是不免担心相处不谐。她们二人又是一道长大的,情分自然不是自己可比的。尽管二人显然比和自己要熟稔亲切,静思未曾想过自己可以超越二人的感情。阮家女子的学堂只有三人,若是独她被孤立再外,静思可真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幸好两个姐姐,一个大方得体,一个活泼娇俏,都没有表现出对她的不满或者排斥,这就足够了。大家起码不是争奇斗艳或冷漠无关,普普通通的姊妹情也是不错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静思渐渐好了起来,得了魏医女的医嘱,终于可以不再日日卧在被子里,可以和茜草苏木逛逛花园。

    到了出门收拾的时候,静思这才明白茜草所言非需,苏木的确擅长梳妆。

    一绺一绺头发被她捋得服服帖帖,力道也恰到好处,不会让静思感觉到疼痛。十指灵巧地在发间穿梭,简单的双丫髻也被她一双巧手增加了精致可爱,再从妆匣里则新的珠花,细细地簪上。

    因静思还小,没用什么胭脂水粉强行提升气色,以童稚天然为佳。

    静思看着瑞花铜镜中的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

    从前不过水中倒影为镜,自己简单绾起束发,现在不仅有人为自己巧手梳理,更是簪上了首饰珠花。

    身上的衣服也是用绫罗绸缎裁就的,纵然有偏差之处,茜草苏木动动针线连夜就改了,从不叫她有一点不合身之处。

    脖颈上重新带上了长命锁,晏氏说这是贴身祈福的物件,不可小觑,务必要日日戴着夜夜枕着保佑平安才好。

    已经不是被赵小月抢走的那个银制的长命锁,新打就的是和合二仙镶红玛瑙纯金长命锁。先戴银后戴金,是长命锁的规矩。银保平安,金保富贵,压惊辟邪,祈祷福寿。

    手上也要开始戴起各种首饰,涂抹上润肤的脂膏,茜草笑道:“姑娘可是姑娘,又不是我们这等丫鬟,还可以蓄上二寸三寸长的指甲呢!到时候用凤仙花汁染上,必定好看。”

    静思还未见过那么长的指甲,忙问:“府上可有谁蓄了?”

    茜草和苏木从前做太太的二等丫鬟,也没功夫时间蓄。

    想了想,茜草道:“大少爷身边有个丫鬟笛音从前是蓄了的。不过她是大太太预备给大少爷的姨娘,阖府上下都知道的,因此不敢劳动她什么事,她又喜欢,便蓄了许久,只是雨天路滑摔了一跤,倒把那指甲劈了,十分可惜,不知要养多久才养得回来。”

    静思点点头,又得知了府里一桩小趣事,还是看起来比较严肃的大哥哥的。

    她已经见过大少爷阮沛和二少爷阮钧了,从林大儒那里休学回来,两个哥哥就分时段预约了拜访。

    大少爷阮沛,和大伯父一样严肃,样貌清俊,是文官喜欢的疏朗风骨模样,一看就适合科举入仕走翰林院这样清贵的路线。人也低调沉默,从不发表什么言论,也不写华辞艳赋,听说策论文章甚好,是胸中有丘壑的。

    二少爷阮源,比起有了岁月沉淀的父亲阮铭,正是飞扬跋扈的少年时候。光彩照人,姿容熠熠,想来过不了多久,又能重现掷果盈车之盛观了。据说晏氏对其寄予的厚望就是,中进士拿探花,比下那个资质平平的父亲,以此证明清河晏氏的血脉优秀。

    二人各带了不少新鲜玩意儿给她打发时间,因此在静思对小花园逛了几次腻了之后,就开始拿大哥送的围棋瞎琢磨,成果是用了五子棋的下法赢了三姑娘,把静期搞得不可置信,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没人陪时,就玩二哥送的鲁班锁、华容道、不倒翁、孔明球,解不出来就被看急了的大姐姐强行灌输答题方式,当然静思更倾向于自己琢磨,哪怕误打误撞搞出结果来也颇为有趣。

    成日里还有各种好吃好喝伺候着,每日糖水糕点不重复地往惜芳阁送,不过半月静思的脸就圆润了许多,对掌管厨房善做美食的林嫂子更是深感佩服。

    在这般和谐快乐的生活里,静思还是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没见过陈姨娘?

    父亲阮铭自己生得好颜色,也十分好颜色,妾室通房从来不少,知云知月等丫鬟都被他收用过,静思忖度着茜草苏木愿意跟她也有这方面原因,可能是不想伺候主家。

    但是能做姨娘只有楚姨娘、郑姨娘,还有一个京中九品芝麻官的嫡女方姨娘,静思也见过她了。

    只是陈姨娘,府中家生子出生,老太太亲自给阮铭挑的侍妾,生育了早夭的三少爷阮滋、四少爷阮济,静思还从未见过。

    “她呀,从不喜欢与人交际,只管养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大家都说她孤僻得很。”茜草道,“不过姑娘别管她了,姑娘既大好了,听说老太太也好了许多,过几天就得随太太一道去给老太太请安了,那才是顶顶重要的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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