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卯时静思便被茜草唤起,坐在床上享受热水热巾子的伺候,朦朦胧胧地清醒过来。又在苏木的帮助下穿上衣服,是已经在炭火边考得热热的,一点也不冷。梳上双平鬟,簪上大方得体的首饰,便要准备出门了。

    云山蓝织锦斗篷披上,又带上雪帽,手里捧着南瓜手炉取暖,余杭制的红梅油纸伞像花一样盛开,笼罩在静思头上。

    已经过了立冬,雪也下起来了,纷纷扬扬,似京中三月的柳絮,在檐上地面都积了薄薄的一层,已经有调皮的丫鬟在院子的莲缸沿上堆起了小鸭子,一只一只的,排列成一圈,倒是可爱。

    静思当时看着有趣好玩儿,偷偷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花,冰冰凉凉的,很快就化成了水。

    刚刚踏出院子,便遇见了同样出门的静期,打着呵欠迷迷瞪瞪地走在路上,把丫鬟喜鹊紧张得一个眼也不敢错。

    既见了人,自然不好不打招呼,静期又是个喜欢热热闹闹的姑娘,若是不同她说话,必是要被念叨几天的。

    静思忙快走几步上去,唤道:“三姐姐!”

    静期这才从迷蒙中惊醒,转过头看见是静思,惊喜笑道:“四妹妹!我竟忘了今日你也要去拜见祖母,早知道我就该等着你的。”

    “没事儿,下次我早些来,正好顺路敲三姐姐的门。”

    静思的胳膊已经被静期紧紧挽住了。

    静期找到可以说话的小伙伴,嘴巴就不肯歇下来,“四妹妹,你是不知道,上学还可以晚起半个时辰,偏休沐这日还要起得更早,真是奇怪。”

    本朝皇帝规定五日一休沐,因此下面多有效仿,学堂私塾都循此例。休沐本意是休息洗沐,犹如休假。只是阮家重礼仪尊孝道,因此逢上休沐,若无别事,都是要去给老太太请安的。吏部尚书的大老爷需要、礼部郎中的二老爷也需要,更别说日日伺候婆婆的大太太和二太太,便是孩子们也是要来得齐全才好。

    “为什么上学可以晚起半个时辰,府里不都是卯时作息的吗?”静思问道。

    “四妹妹,你真笨,家里的马车是卯时才去接戚先生的,戚先生又不住在安宁坊,这一来一回可不要耗费时间?我们卯时就起,就算慢慢用早膳,离戚先生来都还有许久呢,正好趁这个时间多睡会儿,醒了直接往浣花斋就好了。”静期得意地分享这个赖床小技巧。

    为了多睡一会儿,她可谓是耗费了许多精力。虽说到了浣花斋应该自己诵读半时辰诗书,但是又没人监督,大姐姐每次看她踩在戚先生进门前才到,装模做样读两句,每次都想教训她。

    静期刚这么做时,静姝起得更早,卯时就来抓她起床,可抓了没几天,静姝自己反倒困得不行,于是干脆放弃。改成检举静期,戚先生让静期放学留堂把晨间诵读补上。留就留,相比之下,静期更不想早起,也算是取得胜利。

    静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还是三姐姐聪慧无双。”

    静期被夸得很受用。

    不知不觉,就到了老太太居住的松鹤居。进到正厅,人渐渐来齐了,两个媳妇都在伺候老太太,等老太太坐到炕上依次受礼。

    先是大老爷阮钧和大太太孟氏,再是二老爷阮铭和二太太晏氏,夫妻二人一道行礼,要的是让老太太看到夫妇和顺、美满幸福。

    吏部尚书夫妻比礼部郎中夫妻来得颜色低调、装扮简素,突出的是为官清廉。礼部郎中夫妻大概突出的就是阮府的荣华富贵、色彩明丽。

    大儿子用来做家里的顶梁柱,小儿子用来做家里的美花瓶,老太太心里可满意极了,只要看到她生的这两兄弟向她请安,简直比多少灵丹妙药都管用,当即觉得身上的病痛都好些了。

    只见阮钧和阮铭先行为忙于公务,未能亲自伺候母亲汤药表示由衷的歉意,并对老太太的身体致以诚挚的问候,再关心几句冬日里的炭火是否跟上了,媳妇伺候的可还尽心,老太太心里的气更加顺畅了。

    这满京里,谁不说她享福?丈夫是丞相,当年是赫赫扬扬的丞相夫人,两个人也算是风风雨雨走过来的,感情甚笃,又亲生了二子一女,女儿嫁得好不说,儿子还孝顺有前途,媳妇也是无有不敬的,当真是神仙快活日子。

    大少爷阮沛、二少爷阮钧、三少爷阮滋、四少爷阮钧依次向前请安,再是大姑娘阮静姝、三姑娘阮静期、四姑娘阮静思、五姑娘阮静雨。

    这倒是静思第一次看见传说中陈姨娘生的两个孩子,也是第一次看见大伯家的小女儿阮静雨,听说她生母是老太太特意赏给大伯做姨娘的,为的是好生养,老太太对大伯子嗣不丰颇有微词。

    果然,孙子孙女行完礼后,老太太心里盘算了一下,老大家的是一子二女,老二家的是三子二女,虽说孙女生的是一样多,可这孙子就有差距了。不拘递出庶出,总要子孙成群才好。

    因此,老太太开口道:“常言道,家和万事兴。我如今年纪大了,对外面的事儿也不关心,最牵念的就是这家族兴盛,其中最要紧的便是兄弟和睦、人丁兴旺。你们休沐都来我这儿请安问好,心意我都是看在眼里,以孝传家,方是绵延之道。只是老二家的还好,老大家的以后只沛哥儿一个人支撑家业,我总不放心,该多几个亲兄弟来帮衬才好。”

    不出所料,都是请安时惯常的戏码——催生催育,老太太最爱对孟氏说。

    孟氏道:“夫君膝下只沛哥儿一个儿子,我也是日夜忧心,我大概是没指望了,只希望多几个妹妹来分忧。烦老太太操心,特意择了周氏来伺候,周氏也没辜负老太太的心意有孕了,只是没能生个少爷,确实可惜。”

    这是在说老太太自己选的人,她孟氏没拦着没阻着,可惜的是天不随人愿,结果也没生出老太太要的孙子来。

    旁边晏氏倒笑了,道:“老太太大可放心,沛哥儿和源哥儿自幼一道长大,难道就不是亲兄弟了吗?若是真想要个兄弟,老太太要是同意,我倒有个巧法,这边滋哥儿、济哥儿直接抱过去,换了沛哥儿给我做孩子,正好带带源哥儿的文章,也是便宜得很。”

    阮铭没想到,晏氏这么大方,大方到自己儿子身上了,一时不知道她究竟是开玩笑还是真心的。不过两个看不出资质的小孩子换个沛哥儿好像也还不错?感觉还是自己赚了?

    老太太想说孟氏应该大方不嫉妒,多抬几个妾室进门,却被晏氏这么一打岔,又见下面众多孩子,确实不好说,摆摆手道:“你一天到晚只看着沛哥儿端庄稳重、策论文章极好,便眼馋。滋哥儿、济哥儿你且养着吧,他们兄弟几个能够手足情深当然好,我只盼他们日后互相支应、撑起阮家。”

    大太太道:“只有弟妹这么个机灵狡猾的,想出个这么刁钻古怪的主意来,以一换二,从年岁上来说也是我吃了亏,更别提说沛哥儿已经快要娶亲了,到时候你还白赚一个现成的媳妇伺候,享得好福气。”

    “那可不是?嫂嫂可替我们沛哥儿挑好媳妇了?我可得掌掌眼,见见咱媳妇才行。”晏氏笑道。

    老太太被晏氏这一提醒,才想起来还有这一回事,问孟氏,“沛哥儿这婚事,可有什么眉目了?”

    旁边阮源悄悄捅了一下阮沛一下,又使了个眼神,阮沛心里对这事倒是普通,被弟弟这么一看也有些尴尬,耳朵微微有些泛红。

    “我已经相看些人家,只是沛哥儿要娶的,家世嫡庶不论,总得人品贵重、性子柔顺、孝顺长辈、关爱弟妹又撑得起管家理事之能才好,因此还没定下来,想再看一看京中这些闺秀的品行。”孟氏回道。

    老太太点头道:“正是,这女孩子要做得阮家宗妇的,人品行事都得拿得出手。只是也不可择了那不知礼数的人家,那些人家的女儿好不好不说,关键是亲家若是无礼,到时候还不知道还生出多少是非,还连累我们阮家的清贵名声。”

    “是,谨遵老太太教诲,我在京中继续相看,也往京城外打听打听合适的。我们年纪轻,未经过此事,到时候还得老太太点头才是。”

    老太太点头,吩咐了摆饭,众人又依次落座,孟氏和晏氏却得站着伺候老太太。

    孟氏和晏氏一人执著给老太太夹菜,一人给老太太盛粥,分工明确,已经是熟能生巧的状态了,老太太只一个眼神就知道要夹什么、夹多少,真比旁边的丫鬟婆子还要了解。

    静思没想到的是,原来高门大户的媳妇,还有这规矩。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还得伺候老太太先吃饭,从前乡邻里,不过是媳妇做饭大家一起吃,万没有此种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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