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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的

    这是王瞬之第二次不能理解乔迥盈的眼泪。

    她之前的眼泪已经表明了她对绝对自由的向往,但现在她却是为了户籍——自由的反义词在流泪。人总是这么复杂,这么贪婪。眼前人一面想要在日光下生活,彻底融入大唐,一面又想要不受丝毫牵制,斩断所有联系。聪慧如她,难道不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吗?

    “即便你有了户籍,你还是要嫁人、劳作来养活自己,你以为你真的能做得到吗?你看看你现在喝的这些药,哪个普通百姓家能供得起?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你会明白自己的矛盾之处的,不要再逞强了。如果你可以留下,并且真的需要一个长安的户籍,我会帮你建一个你想要的。但是如果你从现在开始自作主张,那我很有可能到时候无能为力。你自己看着办吧。”王瞬之边说着,边用手指点着乔迥盈的脑门,他最近总是很想戳一戳乔迥盈,帮这个女子倒一倒脑袋里的水。

    乔迥盈抹干净了眼泪说:“你能帮我办到天衣无缝自然最好,我也惜命。但那是你的施舍,从此我的脖子上就会拴一根绳子,然后绳子那头被牢牢攥在你的手里。王瞬之,你扪心自问,你希望自己的户籍是一份卖身契吗?”乔迥盈难以接受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悬于一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说过多少遍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加害的意思,我也不想知道未来的事情,我只是想要保护你的安全!”王瞬之瞬间就炸了,他厌倦了一遍又一遍地对乔迥盈的质疑给出相同的回答,这个女人的疑心永远不能消除!

    “不管你自证多少遍,对我来说,从你告诉我必须听从你的安排那一刻开始我就永远不会停止对你的怀疑,我将永远活在你会随时毁掉我的生活的阴影里。王瞬之,如果你真的想报答,那就给我一张大唐的户籍,我告诉你我知道的的所有关于房间的事情,我们就此两清。我会远离你、远离姜家,一辈子小心谨慎地生活。”乔迥盈意识到今天的矛盾不可避免,想要在局面彻底失控前提出自己的要求。

    “你有户籍的,王语周,在扬州你不仅有户籍,还有田产,有仆从,有一份攥在你恶毒叔父手里的嫁妆。你不是一个非课户,更不是贱户,为什么非要这样?”王瞬之感觉自己头都快挠秃了,眼前女子的执念简直不可理喻!

    “那不是我。”乔迥盈回答的很迅速。

    “就那么重要吗?啊?比命还要重要?!我刚把你从一个随时会被打死的地方捞出来,你就迫不及待地暴露自己的姓名和样貌,好让姜家和国师闻着味找上门来,然后跟在你屁股后头一辈子撵着你?”

    “户籍不会立马上报,我可以起一个新名字,甚至改变样貌。就算找到了,我也不会供出你的。”乔迥盈此时终于恢复了平静,有精力审视王瞬之的一举一动。眼前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愤怒,那张原本风流倜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厌恶的表情,本来一直舒展的眉头此时蹙了起来——剑眉星目,此刻也只是指向乔迥盈的刀剑罢了。

    “你问问莺儿愿意吗?你问问她。你不要在这里自说自话,这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不管你怎么否认,这个身体里都有两个人。”

    “我从你第一次问就说过了,世间只有一个莺儿。我所说即是莺儿所说,我想要的即是莺儿想要的。”乔迥盈坚定地回答道,身体里的莺儿没有发出任何异议。此刻两个灵魂共用一双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与她俩羁绊最深的男人,乔迥盈看到的是一个自负的好人,莺儿看到的是一个无能的坏人,她们都对面前的男人深深的失望。

    “那好,这既然是你俩都想要的,那咱们明天就会有决断。”没有乔迥盈预想中的彻底爆发,王瞬之丢下一句话就要回屋睡觉,他觉得自己再理论下去真的会把三叔和婶子都闹起来。

    “果然是你。”乔迥盈叹气道。

    已经一只脚跨出门外的王瞬子顿了一下身子,才迈出第二只脚,走下台阶站定后转身说:“不错,是我。我骗了你。”王瞬之说的理直气壮。他没有任何负罪感,面前的人太聪明了,他没指望能一直骗下去。在这场势均力敌的较量里,王瞬之发觉自己渐渐落了下风,他对这个女子的顾虑越来越多。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不会赢——从她捂住自己伤口的那一刻,王瞬之就败了。

    乔迥盈双手交叠放在腰上,挺直脊背,学着许氏教给她的站姿面对王瞬之。此时一人在门内,一人在门外,这一道门就是王瞬之无法理解的执着,是乔迥盈和莺儿无法退让的底线。他没有回到门内,乔迥盈也没有走出去,二人平视彼此,都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关于自己的悲伤。

    “我明天带你出去,叫婶子给你找件好看点的衣服。”王瞬之说完后就回了西厢房,灭了灯。乔迥盈对着他的背影行了一个礼后也关上了门,走到书桌前铺平了宣纸。

    “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莺儿刚才听见王瞬之承认之后就慌张了起来,本来以为乔迥盈会和她商量解决的办法,结果她居然又在算术?

    “我已经黔驴技穷了,最后的窗户纸捅破后,我实在没有法子转圜。你曾说你不愿苟且偷生、自甘下贱,想依靠自己活着,我也是一样的心思。所以这些天我们都在谋求一张户籍,想要赶在有谁确定我们的命运之前把这件事办了。到时候他但是现在他也不想装了,即便我有一万个法子也没有时间了。何况,出了这个院门,天下再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处。我趁最后的时间把这一点算完,算是给婶子的一点报答,你可以先睡。”乔迥盈又进入了“死之前我再做点好事”的状态。

    “不行,姐姐你起来,我们去找三叔和他当面对质。他们不是想要知道房间里的事情吗?我可以告诉他们!说不定他们知道了之后就会同意我们留下的!”莺儿认为此时消极为时尚早,自己还有价值没有发挥,说着就想换出来去找王上砚。

    乔迥盈任由她控制住身体,看着她整好衣装,端起蜡烛就向屋外走去,心想“让年轻人吃点苦头也不错。”

    “三叔!我是莺儿,漏夜前来是有些事想要跟你和兄长说,能出来一下吗?别惊动了婶子。”莺儿靠在主屋的窗户上对里面低声说道,还用手护着蜡烛不要熄灭。

    “你这个没眼力见的!我服了。”乔迥盈无奈地在里面大喊,她万万没有想到莺儿这个单纯的少女会先去敲王上砚的门。人家夫妻俩今天刚重新睡在一起,怎么可能让你不吵到婶子!乔迥盈觉得即使自己能顺利留下也再也没有脸面再见这夫妻俩了。

    里面的人显然听见莺儿的话了,乔迥盈甚至听见了许氏黏黏糊糊地问丈夫出了什么事,然后又被王上砚几句话安抚下去,其间混杂着一些皮肉摩擦的声音。

    姜莺儿啊姜莺儿,你是我见过最标准的直球少女!乔迥盈此时无比庆幸控制身体的是莺儿,她活了二十一年所积累的脸皮还不足以让她直面这个状况。另一边的王瞬之好像也听见了动静,点起了灯。修罗场一触即发,莺儿还不清楚自己到底将会陷入多么尴尬的境地。幸亏乔迥盈赶催促莺儿赶快站到了西厢房的门口,冲着一脸不快的三叔招手示意他一起进去聊,这才没有被王上砚在卧室门前处死。

    等到三人齐聚王瞬之的西厢房后,莺儿“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乔迥盈对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姿态持反对意见。王上砚立马被莺儿的举措吓清醒了,口中说着“使不得”就来扶她,反而是王瞬之在一旁沉默地盯着她。王上砚拉了两下硬是没把莺儿扶起来,于是转头来看王瞬之的脸色,才意识到他的侄子和侄女兼小姨子之间好像闹了不小的矛盾。

    “你先起来咱们再说话,这里没你要跪的人。”王瞬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心里头十分不是滋味。他没想把两人之间的关系闹得这么僵,也不想看那么骄傲的女子跟着这具身体一起下跪。

    莺儿没动,她人生前十六年告诉她有技巧的服软是有用的,关键是姿态要到位,情由得合理,而且要有来有回,于是她穷尽所学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姐姐说的没错,她所欲即是我所想。我们姐妹一体,想过的就是一份安稳日子,像普通百姓一样。没有姜家,也没有王家,也没有什么杀手。”

    “那你更应该听我的话保护好自己,你家里人有多穷凶极恶你也不是不知道。”王瞬之觉得这俩小姐妹的逻辑实在不通,翻来覆去都是“贪心”两个字。

    “姐姐总有疑虑,我却相信公子是真的会豁出去保护我的性命,替我们打算的。即使真的带我们去了北边,也不会折磨我们姐妹俩。以公子的能力,我相信那里确实没有什么会威胁我们性命的。但是…以我的身体,倘若真要北上,不知道有没有性命见到公子所说的雪山。”她恰到好处地低下了头,挤出一两滴眼泪来滴到地板上,接着又说:

    “我过过被人保护的日子,过了整整十六年,被保护到无力自保,最终还是被文可用抢了出来。公子为我殚精竭虑,也不能保证没有万一。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如今有幸逃出命来,我有觉悟,知道有一天可能会又被谁害了或者关起来。假设我真有命到了公子本家,公子能保证王家可以护我一辈子吗?我阿爷也以为他可以关我一辈子,可我现在又在哪呢?”莺儿抬起头来,一双杏眼噙着泪看向王瞬之,眉间微蹙,脸颊因为激动出现了不常见的血色。

    王上砚听后嘴唇嗫嚅着,想要说点什么反驳,但是也组织不出来语言。王瞬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背起来的双手也渐渐握拳。王上砚听了想说些什么,被王瞬之抬手制止了。

    “公子,我的身体差到了什么地步即使你和大夫不说我也知道。年岁不永、不懂人情、不通世故,没有谋生的手艺,连孩子都不会有,怎么看我都算是废了。但是上天垂怜,让我遇见了公子。公子拉我一把走出了地狱,行走在这人世间。又教我遇到了婶子,学了道理,见了这许多世面。我觉得这是上天对我的安排,让我在咽气前过几天人过的日子。……我也想知足,但是这样的日子太好,我放不下,更何况姐姐在来到这个世上前一直是过的这样的生活。我们姐妹俩只是想堂堂正正地把日子过下去,过到哪算哪,活一日就算一日。我愿告知公子想知道的一切,也请求公子垂怜我和姐姐的一番苦心吧……倘若只是为了活到明日而一辈子只能在北边挨日子,我情愿待在长安城里让他们来杀我,也算没有遗憾了。”与乔迥盈的论点不同,莺儿没有从命运自主来说明自己拒绝北上,而是强调自己活不长了,亟需享受所剩不多的人生。谁能拒绝一个时日无多的少女的请求?

    王瞬之可以。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想要留在长安城里,又有谁告诉你你一定会被送走吗?你们姐妹俩这么着急忙慌地准备户籍,不知道被发现了就会彻底呆不下去吗?”

    “我不敢赌。对公子来说不过是二选一的抉择,可对我来说就是一锤定音。今天晚上姐姐和公子吵了一架,公子就要带姐姐出去。倘若哪天我惹公子不高兴了,公子岂非立马就要把我送走?”莺儿装出一副委屈的神情开始狡辩。

    王瞬之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身边的王上砚突然冲了出去,然后就看见他的妻管严三叔搀着梳妆整齐的许氏进来。

    “你们叔侄俩想把她带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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