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

    船帆升起的,行船借着风势顺着奔腾的江流将两岸风光快速甩在后面。佟自寒和何宝仪自船行后便觉得头晕,稍后更呕吐不止,好在钟思年早有准备为两人服下汤药后才稍有好转。长平幸运地没有不适感,她站在甲板扶着凭栏,江风吹拂带来一种让人清醒的土腥味。月亮悄然升起,夜色下只有哗啦哗啦的水声。

    长平扶着桅栏悄声念道:“新台有泚,河水瀰瀰。燕婉之求,蘧篨不鲜。新台有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蘧篨不殄。”

    暮雪给长平披上披风劝道:“公主,夜深了,水上寒气更重,早点歇息吧。”

    长平回头谢道:“嗯,我还不困,你先去休息吧。别担心,没事的。我再看一会儿便也去睡了。”

    暮雪还要再劝,长平只好撒起娇来求道:“好姐姐,只这一回,再没有了。”

    看到长平难得的求饶撒娇,暮雪也不好再劝,便再嘱咐几声便退下了。长平伏在船桅上听着江水声,她想着红叶手札上记录得人事。这一旦入了大秦国,再没有长平公主身份好借予,却不知如何行事。正想着,有人悄声问道“你怎么还没休息?”听着声音,她便知道是赵敬之,不知为什么,突然间那种空落落的心却像是被填满了一般,这孤冷清凉的月色好似泛起了薄薄的水气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长平笑道:“是啊,第一次看这样的风光,只觉得妙不可言,好像也描述不出来。便舍不得睡,想多看看留在脑子里。”

    赵敬之道:“更深露重,又在水上。虽是暑天,也要多穿着注意湿气。”

    长平不由得捂住嘴道:“原来钟姐姐说得没错,你呀,有时确实像个老嬷嬷。”

    赵敬之实在意外长平会开他的玩笑,又不好反驳,只能借着骂钟思年道:“你可别听那个小猴胡说。”

    长平歪着头调皮道:“那你说说,你怎么也没休息呀?”

    赵敬之道:“我们这总是要检查的,这层女眷多,只能我来巡逻。”

    长平故作丧气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赵大哥是想着谁夜不能寐。”

    赵敬之脸色一红道:“越来越胡闹了。这猴儿怎么净是胡说,明天定要好好教训她。”

    长平双眸一亮,又似喃喃自语:“我原以为赵大哥和钟姐姐是青梅竹马。”

    赵敬之颇为正色道:“若如此,思季兄第一个会站出来持刀将我砍杀。我待思年同思季是一样的,那是我的亲妹子。”停了一会儿,赵敬之似是想到了什么也难得的笑道:“这话若叫思年听到,她一定会哇哇大叫做呕吐状。”他看到长平一脸好奇便继续道:“原本我们父母是有意结亲的,只是思年一路和我们混着都成了兄弟,实在不成体统。思年知道父母的意愿后直接说这便是把自己嫁给了亲哥哥般。钟伯父为着她这一句把自己气倒了,成亲的事也便息了。”

    长平低头道:“钟姐姐快人快语,要是应了便也没有今天之事了。”

    赵敬之不觉道:“那自然不可,若不是两厢情愿,便是成了亲又如何。两人皆苦,再说,便是她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我也是个凡人,当然也想着找到自己钟意之人。”他意识到不自觉的把心里话说出来忙住了口。说来也是奇怪,自己不知不觉十分信任这个瘦弱的女子,好像在她身边便卸下了平日里的防备,说话也是格外坦诚。

    长平只觉莫名心中一喜却又不知是为什么,两人一时静默,只看着船外的明月下江流山水。

    赵敬之道:“这是琼蒙水路,也应该是前阵子的大雨,江水又充沛起来。两岸山色便绿了许多。今天有这么好的月色也是难得。”

    长平道:“赵大哥,上船之前我想着若这一种行程永无终点多好,有你和钟姐姐护着我们周全,看遍南华风光是何等快乐的一件事。可是此刻,我又自私得想着永远远停留多好。”她顿了顿看着江水道:“可是你看这滔滔江水哪肯停留片刻,想想也许这便是命运给我的礼物了吧。”赵敬之还想安慰长平,却反被劝倒:“赵大哥,我并不是伤感,正相反我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在宫里谨言慎行惯了,如今却能和你分享心事,才觉得世界宽广。”

    赵敬之脸色更红,他更没想到长平竟敢如此坦诚。长平也看出了他的尴尬,正要说话,身后却传来暮雪的声音:“公主,不可再晚了。”两人皆看出暮雪脸色不虞。长平笑道:“是,暮雪姐姐。赵大哥,谢谢你。夜深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赵敬之目送长平与暮雪离去,只觉得心头燥热,不受控一样狂跳。长平的话只在耳边萦绕挥之不去,他哪里有什么睡意,看着月夜山水只觉得广阔美好,竟似都可以装入自己胸怀一般。

    船行了五天后到岸即将进入大秦国地界,何宝仪慌忙要换下便装,却被告知只是入了境,到都城还需要几天功夫才长长吐了口气,却又被蒋青讽刺了许久,说全无半点淑女模样,慌慌张张的只会给南华丢脸。佟自寒却想要和她争辩却被钟思年拉住,蒋青自以为大获全胜得意的走在最前面。

    佟自寒一脸寒意道:“宝仪姐姐你性子便这么软,人家就会欺负你。”

    何宝仪惶惶不安,只低下头用手揪着衣带角。她也想反驳,只是言语上不如蒋青犀利,每每想到回答一个问题,下句话又接着过来。蒋青的话宛如刀子一样,一把一把刮得人心痛。路上她们马车分开时后她别提多高兴。这一会儿竟又被蒋青嘲讽,她不明白哪里得罪了对方。

    长平实不忍心,又知道佟自寒是为了宝仪好。也不在乎礼仪姿态,只过去挎住两人手臂道:“看吧,咱们佟姐姐厉害着呢。人说你是冷美人这么一吓,宝仪姐姐更不敢说话了。”

    何宝仪道:“我没有。”

    长平笑道:“当然没有啦。我们怎么会因为不相干的人来生气呢。我教宝仪姐姐一个办法,以前我在宫里时听到教养女官训话时,就会把她们想成笼子里的八哥,她说得越多我越觉得动听,到后来好像真是半句也听不到了。”

    钟思年道:“这个法子好。”

    长平轻轻摇了摇佟自寒的手臂道:“佟姐姐你说呢,干嘛要和不相干的八哥生气呢。”

    佟自寒想象着蒋青化成了八哥样子不由得笑了,又立即收起了笑容道:“宝仪姐姐性子太过单纯,你要知道不是永远有人能帮你说话。这已经至大秦国界内,将来一旦我们分开…”

    她说得严肃,何宝仪下意识握紧了长平的手臂,长平只轻轻抚着她的手臂。她们平时甚少讨论未来,如今未来就在眼前,一提起大家心里都不免是一阵惶恐。

    队伍正在与守城官交流时,另有一队人马进城,领头的看到赵敬之似是熟人般打了招呼:“敬之,怎么今年又是你来领队护卫吗?”

    长平闻声看去,他骑着马逆光而下,鳞甲被太阳照射得银光闪闪,只是看不清脸声音倒是雄厚平和。

    赵敬之拱手回礼道:“见过齐王殿下,此行正是赵某护送。”

    齐王看了看车队道:“我听说你们南华这几年大旱,之前有上书给父皇求宽减你们的岁贡,父皇是下过旨意的,怎么今年也没有什么变化,人倒多了起来。”

    赵敬之道:“多谢齐王,想来今年已是减免过的。”

    齐王知赵敬之难处也不好多说:“敬之,我需马上回都城。可惜不能和你一路相随,希望下次我们有机会再一起喝酒,纵论天下。”说罢便催马随队伍行进。

    有了齐王这声招呼,赵敬之的队伍入境立即快了许多。进入了驿馆安排好众人,赵敬之报与长平:“长平,明日便有大秦国礼宾队来做交接,我们便要返回南华了。预计你们再行进三日左右,就可进了都城。至此一别不知他日能否相见。月夜之言终生铭记,这块冰心佩是我家传之物。不知…你可愿接纳。”说到后面,他声音颇有些颤抖。

    长平原以为赵敬之不过是汇报一下行程,不想后面竟是心意表白。冰心佩在他手里仿若初升朝阳极为夺目,只是赵敬之或许太过紧张手却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长平激动地接过玉佩,极为珍惜的双手合起,可是她又有所犹豫:“赵大哥,长平一入大秦怕是再难回返,你将这寄托于我,怕你未来再遇良人怎么办?”

    赵敬之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我已遇到知己,自不必犹豫。既已得知己,人生便已是圆满。”

    长平将冰心佩郑重放入怀中,又掏出自己的玉佩赠与赵敬之道:“赵大哥,谢谢你能让长平自私一回。”

    赵敬之摇摇头:“若是我能勇敢一点,也不会…”

    长平明白赵敬之所言之意,只是她不想他难做,索性把话直接截断:“赵大哥,正如你所言,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日后再有什么困难,也都会克服。”两人心意相通,虽一时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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