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开云层，暖意徐徐蒸腾。

    彼时白若桉刚陪同柳氏一起用过午膳，便闻院外一阵急促脚步声，白珩之逆着光匆匆而来。

    他难得面色板正，不待人问，已率先道：“文舒，随我去大理寺。”

    白若桉见他神色不对，柳氏也看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婢女死了。”

    “什么？”白若桉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双烟？”

    白珩之点点头。不仅死了，还是死于原本同行收押的那位男子，杜常之手。

    “怎么回事？”白若桉皱眉道。自那夜喻知卿带来虞娘还活着的消息后，她便派其立刻追了过去。当时时间紧急，又是深夜，人手调动缓慢，于是只喻知卿一人先去。

    结果就这一个交接点耽搁，不仅没能拿到更多有用的消息，连喻知卿自己都不见了去。

    派出去的人手找了一圈又一圈，什么也没找到。无法，白若桉只能按捺下焦躁的心情，一边注意着大牢那边的动向，一边暗中不停加派人手。

    她想起那夜喻知卿带来的消息。

    “虞娘没死？你怎么知道的？！”白若桉紧盯着他。

    喻知卿面色不变：“亲眼所见，一个时辰前，一个身披黑斗的女子从后门入了丞相府，小的恰巧看到了她的脸。”

    丞相府？

    虞娘是凤惜儿的人？

    白若桉心猛地一跳，她根本不知道……

    她慢慢回忆起那天在尚书府凤惜儿的表现，她本来以为这事是史妍主谋，凤惜儿也就是顺便落井下石，踩她两句而已。但如果虞娘是凤惜儿的人，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白若桉：“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吗？”

    喻知卿定定地看着她：“小姐，我确定。”

    白若桉点头：“那好，你现在就立刻去帮我继续盯着丞相府，有任何变故，及时通报，我会找人前去帮你。”

    虞娘还活着，但是明面上这个人是死了的，凤惜儿若不想暴露，势必要藏好这个人。她了解凤惜儿，这人一向不会把隐藏危险安置在自己身边的，她一定会送走虞娘。

    喻知卿走后，白若桉立刻起身去了兄长的院子，借派人手，谁知当白珩之的人赶过去时，已寻不到喻知卿的踪迹了。

    正值深夜，街道家户门窗紧闭，连个过路人都没有。

    好在粗略搜寻后，倒是没发现什么争斗的痕迹，让她暂时能确定，喻知卿只是失联，并不是出事。

    她便更加紧盯着大牢里的动静，好在有白珩之，就算不能插手，打探点消息还是轻而易举的。

    转眼便是两日过。

    话又说回现在，白珩之答：“据说是杜常受不了刑具，主动提出要当面指控那位侍婢，结果却趁看管疏漏时突然暴起，一下子就拧断了那个婢女的脖子。”

    白若桉茫然一瞬，那二人不是一伙的吗？

    “那杜常呢？”她立刻问道。

    “杜常杀了双烟后想咬舌自尽，被谦王及时拦下了，不过就算这样，他也死活说不出，也不愿意说出一个字出来了。”

    白若桉：“……”

    “现在已经有风声说，杜常是受你指示想杀人灭口。”

    “这也有人信？”白若桉凝重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气笑了：“那你说去大理寺，是谦王的意思？”

    柳氏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亦是追问：“怎么会这样？那谦王可有说什么？”

    白珩之摇摇头：“母亲别急，这只是一些碎嘴小卒子传出来的，谦王并没有轻信的意思。”他复又转向白若桉：“叫你过去的，是翊王。”

    白若桉一怔，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止羽？

    ……

    去的路上，白若桉又向白珩之问了些其他的相关事宜。但此次事出突然，莫说白珩之，连顾止延都没想到顾止羽会突然参与进来，是以能知道的消息并不算多。

    只说午时，翊王找上正对杜常进行审讯的谦王，说手上恰巧得到了点东西，可以帮助查明真相，但必须得白若桉先到场。

    其他的一概等人到了才会说明。

    白若桉无意识地抓了抓垂于胸前的发丝，想不明白顾止羽能有什么消息，又怎么会忽然跳出来的，话说他不是一直在养病吗？还是已经好了？

    大理寺公堂。

    白若桉本以为只有顾止羽和顾止延在，没想到到了才发现，不只是他们，史家兄妹也被叫了过来。

    她同兄长对视一眼，白珩之摊摊手，表示他也不清楚。

    白若桉心中有再多的疑惑也只能暂时按捺住，同其一起步入公堂。她目光一一扫过堂中熟悉的几张面孔，在掠过正中被双人监管着，衣衫褴褛，浑身伤痕的男人时顿了一顿，这才定在了正前方的二人身上。

    顾止延负手而立，顾止羽端坐于侧，多日不见，倒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的脸色也和平日里一般无二。只是衣裳穿的格外紧实，连脖颈都全被布料遮地严严实实。

    “皇兄，人已经都来了，皇兄有什么要说的，可以说了。”顾止延看着端坐的人，出声道。

    白若桉也看向那人，只见顾止羽对上她的视线，一向寡淡的双眸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来，惫懒的嗓音也随之而起。

    顾止羽：“别急，还有一个人没到。”

    “还有一个？”顾止延疑惑地扫了眼堂中，“皇兄，你让叫的人确实都到了，还有谁吗？”

    “翊王爷，您何必如此卖关子，当日的牵连人都已到了，您有话不妨直说，这件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臣女也想早日得个应有的结论。”

    白若桉感到一股阴恻恻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侧眼，不出意外对上了史妍及其兄长史明尚的目光。

    史明尚接着妹妹的声音说道：“是啊翊王爷，您既然说有证据，那就拿出来吧，我也想早点为虞娘讨个公道！”

    话虽如此，但那两道愤恨的目光却死死落在自己身上，就仿佛已经认定了一般。

    白若桉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此事到现在凤惜儿都是美美隐身，只让史家兄妹当这个出头鸟。也不知道是该说史妍对凤惜儿太衷心，还是她太恨自己。

    对了，说来居然没看到凤惜儿在，难道顾止羽说的还有一个人未到，指的就是凤惜儿？

    她正暗自揣测着，一道嘶哑粗粝的男音突然插入了进来。

    “小姐，救我，救我啊……”

    白若桉一转眼，就见那杜常趴在地上，对着自己哀求出声。他面如土灰，干涸成黑块的血污糊了满脸，许是伤了舌头，所以吐出的字眼都是含糊的，却依然执着着朝着她伸出手。

    却因为身边看管的两人并不能前进一寸，这是鉴于双烟的变故，为了防止再生事端，特意安排的。

    “小姐，我都是……为了、为了你，要、救我啊……救……”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扒上她。

    白若桉冷眼瞧着，并不开口。

    反倒是白珩之，男人话还在断断续续的说，他就直接一脚狠狠踹在其腰侧。力道之大，让男人当即痛的蜷缩起了身子，嘴里的字眼也变成了痛苦的□□。

    “白珩之！”顾止延皱眉沉声道。

    “什么疯狗都敢乱咬人！”白珩之俊逸的面庞写满了忍无可忍的厌恶，他抬首直视谦王不满的目光，气势并不退让：“这人满口胡言，又污吾妹清白，何况如今公堂之上，没让他说话，他就没有发言权！”

    “那你也不能直接动手。”话虽如此说，顾止延却并没有继续追责下去。

    反倒是史妍冷嘲出声：“这人都已经认罪了，白公子，你说他是胡言，总得拿出点证据来吧，不然如此有失公正，可别忘了，你可还任职大理寺呢。”

    白珩之：“此事已全交由谦王审理，我公不公正，自有谦王决断。”

    白若桉也嗤笑道：“怎么，还是史小姐觉得，由谦王全权负责的案子，竟然还会故意偏向我不成？”

    史妍咬牙道：“白若桉！”

    白若桉：“史妍，管好自己的嘴巴，别到时候被卖了，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史妍只觉得她的眼神一瞬间格外具有穿透性，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似的。她目光闪了闪，下意识躲了一下对方的目光。

    在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白若桉吓到后，更大的恼怒立刻席卷而上。

    虞娘和双烟已经都死了，杜常是绝对不会背叛凤小姐的。派出去的探子这几日也没发现任何异常，包括凤惜儿，也未曾传递过什么意外消息给她。

    白若桉凭什么还能一副耀武扬威的姿态反过来恐吓自己？

    她一定是在虚张声势，指不定现在心里慌成什么样了。她只要咬死不松口，白若桉这罪名，就一定能坐实！

    史妍不信白若桉还能翻盘，她若有办法，早就为自己脱罪了，何必等到现在？就算白若桉猜到了又怎样，没证据，说什么都没用！

    这般想着，史妍感觉自己已经看到白若桉痛哭流涕，惶恐害怕四处求饶的样子了。一股莫名的气势油然而生，她挺了挺背脊，报复的快意已经自心间漫了上来。

    “你少虚张声势！”史妍瞪视着白若桉，冷笑道：“还是说白小姐敢做不敢认，只知狡辩可没什么用，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白若桉暗暗磨了磨牙，张口证据闭口证据，史妍这是笃定她拿不出来。

    偏偏她现在确实没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史妍见她模样，勾起的嘴角逐渐上扬。

    忽然，顾止羽清泠的嗓音缓缓落下，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史小姐要的证据，来了。”

    史妍一愣：“什么？”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白若桉回头看去，就见两道人影逐步靠近，远时还看不真切，待极近了，就听到史明尚震惊到变调的嗓音突然叫了出来。

    “虞娘？！”

    史妍刚扬起的唇角蓦地僵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失声道：“这不可能！”

    白若桉也惊讶地抬起眉，眼眸睁大。

    来人赫然就是翊王府的芝兰和原本已经身亡的虞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