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让史小姐失望了，妾还活着。”
公堂上，虞娘款步而来，她双眼平视，面容平静，姿态从容得仿佛是个事外之人一般。
史明尚在看到虞娘的几秒后便发出抑制不住的惊喜呼叫，同时三步并作两步地凑了上去，想去抓对方的双手，却被虞娘不着痕迹地避了开来。
她先是向一众贵人见过礼，这才转向自她露面便神色大变，手指着她抖个不停却半晌说不出第二个字的史妍，不急不徐地浅笑了一下。
史明尚一愣：“虞娘？你，你在说什么？”
……
顾止羽：“这下便是齐了。”
顾止延深深看了眼顾止羽：“皇兄真是给了皇弟好大一个惊喜啊。”
虞娘端正跪于堂前，俯身道：“妾见过谦王爷、翊王爷、以及各位贵人。”
史明尚紧跟在其身侧，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虞娘？你、你真的是虞娘？你没死，你还活着？！”
“不可能！”史妍蓦地爆发出一道刺耳尖叫，她指着堂中的女子，满脸不可置信：“你怎么会没死的？！”
“还要多谢翊王爷，救妾一命。”虞娘道。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再度聚焦于顾止羽身上。后者随意抬了下手算作应答，便对着顾止延道：“人已经带过来了，剩下的就由四弟接手吧。”
“几日以来，此事闹得京城沸沸扬扬，街井巷末尽是细末微词，连父皇都听见了一点风声，着实难看。”顾止羽淡淡道：“不过今日，为兄相信以四弟才能，应当能落个成果出来。”
顾止延：“……”
白若桉在一旁听着，总觉着这话有点子说不出的压迫感。
“对！对！”史明尚似是才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虞娘的手，道：“虞娘，你快说，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白若桉欺你害你！虞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白珩之冷眼怒怼：“谦王还没发声呢，有你说话的份吗？”
“呵…”白若桉直接翻了个白眼，她点点头，面色冷然：“好啊，今天说不清楚，我绝不踏出大理寺大门半步！”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史明尚下意识看了眼谦王的方向，嘴上虽是如此说着，气势却明显要弱了一截。即便如此，他依然不忘宽慰身旁的女子：“虞娘，你别怕。”
然而下一秒，虞娘却径直挣开了他的抓着的双手。
虞娘道：“承蒙郎君怜爱，但白小姐确实无辜，有罪的是妾身。”
史明尚一愣：“什么？”
顾止延沉声道：“哦？此言何意？”
虞娘深吸口气，只听“咚”地一道沉闷声响，女子再度俯身叩首，道：“回大人，妾要告发户部尚书之女史妍，勾结贼子，故意陷害，杀人灭口之罪。”
全场静默。
史明尚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虞娘说了什么，他第一反应便是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虞娘？”
虞娘却并没有应他，而是顿了一下后便接着道：“是妾伙同杜常，侍女双烟一同对白小姐下手，妾知罪，今日特随翊王殿下前来请罪！”
“你在胡说什么！”
随着一声大叫，一道影子猛地扑了上来，一巴掌扇在了虞娘的脸上。只不过短短两个呼吸，一个鲜红清晰的巴掌印立刻浮现了出现。
史妍面目狰狞地可怕：“你不是虞娘！虞娘早就死了！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冒牌货，竟敢在此地口出狂言污蔑于我！”说着，便再度扬起手。
但第二个巴掌并没有落下。
一只手及时地拦住了史妍的动作，白若桉定睛一看，正是一直默不吭声、宛如透明人一样的芝兰。
“放肆！”顾止延厉喝出声：“谁让你擅自动手的！”
史妍一把挣开芝兰的钳制，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喊道：“谦王殿下！这人满口胡言，您可绝对不能信啊！”
“你当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顾止延双眉蹙起，脸色彻底冷沉下来：“真假如何，本王自会查明，由得你在此放肆？！”
顾止延双眼微眯：“还是说，你在质疑本王的判断？”
“我……”史妍面色一白：“臣女不敢。”
白珩之见状，嘴唇动了动，想嘲两句，最终还是只发出了一声轻嗤。
白若桉虽然也觉得意外，但不知是因为最开始顾止羽的眼神太过让她安心，还是因为这是他引的场，她反倒变成了面上最平静的了。
顾止延冷哼一声，沉声道：“虞娘，你敢用性命担保，你今日所言的全部属实吗？”
“是的。”虞娘抬起头，没有任何迟疑。
“好。”顾止延点点头：“那便说说吧。”
虞娘深吸口气，从自己的身世开始，将那些早已在腹中整理好的台词慢慢说了出来。
虞娘出身于普通商贾之家，家中虽说不上财大气粗，也算是衣食无忧。十二岁那年，家中突逢巨变，她孤身一人，被迫流落街头，奄奄一息之际，被个男子救了。
男子予她吃食，赠她衣物，将其以堂妹之名好心收留，一晃便是两年。
彼时的虞娘，将男子视作自己一生的救赎。也是少女懵懂，又同处一个屋檐，她不可避免地动了心。
但是男子早已有属意之人。
对方与男子相识更早，情谊更深。她原本只想做好妹妹的身份，却不想男子连这个身份都不愿意给她了。
她被男子卖了。
卖给了青楼。
因为他拿不出女方家索要的礼金，而青楼刚好愿意出这个好价钱。
所以她被卖了。
曾经救她出水火的人，再度亲手将她送了回去。
自那以后，虞娘便再也不愿意相信人世间的情谊。
她只相信利益。
再后来，她在青楼邂逅了户部尚书的公子，她费劲心力才攀上这根高枝。史公子家世优渥，不仅倾心与她，还愿意为她赎身，将她娶回家中。
与此同时，史小姐听闻此事，也找上自己。一番交谈后，虞娘得知，史小姐找她，是为了做一个局，一个专门针对白若桉的局。
史小姐和白小姐的纠纷，但凡是居住在京城的人，都多多少少耳闻过几许的风言风语。
所以虞娘只是短暂的惊讶了一下，便接受了她的提议。
原因无它，史小姐开出的条件，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诱人了。
以色侍人，终归无法长久。即便现在史明尚对她如痴如醉，可再过几年呢？她不过是一介妓女，等到年老色衰，多的是更年轻貌美的女子替代她的位子。
史妍说了，她只需要通过假死，引出这场动乱。一旦事成，她救可以将她送离出京，不会有任何人认识她，她还会给她置办一处房产和一大笔钱，她完全可以脱离掉现在的身份，去过好自己的日子。
虞娘没有理由拒绝。
“那日临近散席之时，很多人都看到了小门处那场小意外。”虞娘道：“那便是史小姐故意安排的人，而妾便借机示好，将白姑娘带到妾的小楼，趁其换衣之际，以迷香迷晕了她，然后自导自演了那出失火的戏码。”
“所以，你承认那把火是你放的？”顾止延问道。
虞娘：“是。”
“那火场里的那具尸体……？”史明尚喃喃出声。
虞娘道：“只是一位不慎早逝的可怜姑娘罢了。”说着，她慢慢撩起自己左臂的衣袖，露出上臂一道状似蝴蝶的红色印记，道：“熟悉妾的人，都知道妾这块红色胎记，应当足以证明妾自己就是虞娘。”
那道蝴蝶胎记形态栩栩如生，附着在凝脂般的肌肤上煞是好看。
“若不够，妾也可以说出在明月阁时的一些秘事证明。”虞娘补充道。
在虞娘撩动衣衫时，白若桉第一反应是下意识瞥了眼顾止羽的方向，却见到他早已闭上了眼，一手撑额，一副昏昏欲睡，仿佛此时的喧嚣都与他无关的模样。
白若桉：“……”
而这头，顾止延没应，转而看了眼史明尚。后者点点头，嗓音有点干涩：“……确实是虞娘身上的。”
顾止延这才复又开口：“那既然你同史妍早已达成共识，事情也正如你们预计般的发展，你现在又为何愿意反水了？”
虞娘眼中露出一抹嘲讽，她勾了下唇似是想笑，却因为侧脸的钝痛表情反而扭曲了。
虞娘道：“这还得感谢史小姐，出尔反尔，若没有她先有灭口之心，妾也不会碰巧得翊王爷相救，自然，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顾止延看向史妍：“虞娘所言，你可认？”
史妍脸色白了又白，她狠狠咬了下唇，疼痛蔓延，也将她的神智拉了回来。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答道：“臣、女、不、认！”
她不能认，绝对不能认！
一旦认了，她就全完了！
“她所言全是她一面之词！谁知道是不是被谁暗中拉拢，才故意这般说。”史妍一脸凶狠：“只凭一面之词就想污蔑臣女，臣女不认！”
“大人，并非只有妾一面之词。”不待顾止延继续询问，虞娘便率先接下了史妍的话。
她轻抬素手，直直指向一旁自虞娘露面便瞬间偃旗息鼓，沉默的仿若一具尸体般的男人，道：“杜常也可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