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殿下，小姐她……”冬月第一反应就是解释，新郎还没来揭盖头新娘就开始睡了，怎么说都是不对的。

    “困了吗？”顾止羽先问道。

    烛光曳曳，白若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的姿势属实有点不太规矩。

    她立马直起身，双手交叠放于膝上，矜持道：“还好。”说完想想，感觉这个回复似乎没什么可信度，顿了下，补充道：“我就是……有点无聊，所以打了个盹儿。”

    冬月默默侧过脸，心中哀嚎，小姐你这不如不说！哪有女子觉得自己成亲无聊的？她悄悄瞄了眼翊王的神色，成亲当天就惹怒王爷什么的，可千万不要啊！

    好在翊王的脸色似乎没什么变化，反正冬月是没看出有什么不悦的迹象。

    婢子捧着托盘走上前来，喜娘在旁边小声提醒：“王爷，该掀红盖头了。”

    顾止羽看了眼盘中的秤杆，没动。他在席上饮了好几壶酒，虽然不是特别烈的酒，但这么多杯下肚，还是让他脑子都点微微犯晕，连反应力都迟钝了不少。

    比如现在。

    白若桉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顾止羽有下一步动作，心中不禁攀起几分疑惑。红盖头然依好好地盖在她的头上，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形实在容易让人心里没底，她强忍住想一把掀开盖头的冲动，等了又等，还是没忍住，小声喊了一声：“夫君？”

    不会真生气了吧？她忍不住想道。

    顾止羽却因为这一声‘夫君’心尖突然颤了颤。

    “嗯。”他轻轻应了声，声音听着是极为平静的。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瞬间，本就应为酒液催发的心跳此刻更加剧烈跳动起来。

    砰——砰——砰——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频率。

    即便早已做好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天，顾止羽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在梦中一样。

    他真的成亲了。

    身着大红喜服的女子端正地坐在自己面前，他们一起跨过火盆、越过高槛、拜了堂、敬了天地，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

    顾止羽视线迷蒙了片刻，然后他抬手执起一旁的喜秤，慢慢伸到了盖头之下。

    红帘缓缓升起，露出帘下姝色，殊色羽扇撩动，其下明眸盈盈，朱唇一点，惊艳绝丽，动人心扉。

    总算有动静了，白若桉悄悄舒了口气。

    她顺势抬眼，打量起顾止羽的模样来。这一看，她双眸控制不住地划过一抹惊艳。

    如果说常服的顾止羽像一朵洁白的雪莲，换上喜服的他就更像一朵朱红的扶桑花，让人见之难忘。

    顾止羽在她身边坐下，喜娘上前，将准备好的肉食和酒杯递到二人面前。

    共牢而食，合卺而酳。

    酒香绵软，入口并不辛辣，视线相触的一瞬间，白若桉不知道是不是酒气醉人的原因，她感觉自己心跳好像有点快。

    最后便是结发礼。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耳侧挽起一缕青丝，剪子发出一道轻微的‘咔嚓’声，青丝应声而断。喜娘接过两人的头发，将其缠绕在一起打了个结，然后小心地装进一早便备好的锦囊中。

    随后喜娘念到：“一撒栗子二撒枣，三撒娃娃满堂跑，祝福新人喜结良缘，自此琴瑟相携百载不弃，同心亦同年……”

    祝词念完，喜娘满面含笑道：“礼已成，婆子就不打扰王爷和夫人了。”

    顾止羽点点头：“嗯。”

    白若桉就见屋中侍婢在喜娘的带领下依序离开，冬月走在最后，她看到冬月给她使了个蕴含鼓励的眼神。

    白若桉感觉冬月可能自己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屋内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两个人坐在床边，默契地谁也没主动开口。按理来说，这会儿是该她服侍夫君歇息的时候了，白若桉想道。然而她刚张嘴，她的肚子就先一步地发出抗议。

    咕噜——

    顾止羽：“……”

    当你身处特别安静的地方时，一点点小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白若桉虽然立刻捂住了肚子，但很显然，这个举动没什么作用。

    顾止羽看了眼桌台方向，蹙起眉：“你没吃东西么？”

    白若桉老实答道：“吃了，不过没吃太多。”

    下一秒，她感到自己手腕被抓住，顾止羽隔着衣袖把她从床边牵到桌前坐下，然后顾止羽去门口唤来人吩咐了什么。白若桉看着他转身回来后，说：“你先随便吃点点心，厨房送饭过来还要一会儿。”

    结果白若桉刚咽下两个桂花酥，送饭的侍婢就到了。速度之快令人咂舌，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她的全部目光。

    本来她还不觉得饿，结果当食盒的盖子一打开，饭菜的香味刚刚游荡，白若桉瞬间感到自己口中一片潮湿……

    ……

    两刻钟后，白若桉捂着嘴巴，满足地打了个小饱嗝。

    顾止羽：“饱了？”

    白若桉：“饱了。”

    顾止羽便唤侍婢进来收拾残局，下人动作很快，不过片刻便全部收拾了个干净。他借着空隙去窗口看了眼天色，待婢子走后，回身道：“时辰不早了，今日你也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其实白若桉这会儿并不怎么困，她刚刚睡过一会儿了，这会儿正是精神的时候。不过既然顾止羽已经开口了，她也没忘掉自己应该做的事。

    白若桉走及近前，道：“那，我来替夫君宽衣。”说着便要抬手，结果她手还没碰上对方的衣领，就看到顾止羽似乎一愣，然后突然就有些仓促地退后了一步。

    白若桉：“？”

    顾止羽撇过脸，干咳一声：“不用了，我自己来便好。”似乎是感觉自己反应有点大，他顿了下，补充道：“你身上的饰物甚是繁重，戴久了或许不适。”

    何止是不适，简直累炸了。

    白若桉早就发现了顾止羽这人看似冷淡实则细心的特点，但是能细心到随时注意到她的难处，还是让她有点惊讶。

    这感觉很奇特，至少她在顾止延那里从来没感受到过。

    白若桉应了声，顺从地去梳妆台卸首饰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顾止羽悄悄舒了口气，望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

    白若桉很少自己动手梳洗，这头饰又繁复精致，是以珠钗还没卸掉几支，青丝就先扯掉了好几根，顿时疼地她龇牙咧嘴的。

    “怎么这么难取？”白若桉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低着头费力继续去够其它发钗。

    蓦然，头顶一重，一只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发间。

    白若桉一愣，抬眼去看，就看到顾止羽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他已换下了繁重的喜服，正低头专心地为她取发间的头饰。

    扶桑花又变回雪莲了。

    顾止羽的手很巧，白若桉基本没感到什么不适，发钗便‘叮铃铃’地卸了个干净。青丝如瀑倾洒而下，衬地镜中娇颜愈发小巧动人。

    “谢谢夫君。”白若桉笑道。

    顾止羽‘嗯’了一声，转身往床铺走去。

    白若桉紧随其后。

    烛火湮灭，白若桉睡在里侧，一阵悉悉索索的杂音后，她感到身侧人躺了下来。说实话，她还是有点点紧张的。

    白若桉小心地抓着棉被，静静等身边人的下一步动作。

    一刻钟之后，她面无表情地松开被角。

    不对劲。

    女子悄悄转过脸，黑暗中可见度很低，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

    至少白若桉是能看到的。

    身侧人躺的很平整，纵使瞧不见他的具体面貌，白若桉也能从身旁传来的清浅而又均匀的呼吸声中分辨出，身旁人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

    他就这么睡着了？

    白若桉茫然地睁着眼睛，有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纳闷地皱起小脸，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又过了会儿，白若桉忍不住慢慢支起半边身子，悄悄伸手悬于对方的脸部上空挥了挥。

    顾止羽闭着眼，无知无觉，睡得很熟的样子。

    白若桉：“……”

    不是，新郎在新婚之夜倒头就睡是怎么个事儿？

    她倒不是急于想做点什么，只是这情况多少有点荒唐，明明他们这段时间相处一直十分融洽，虽然谈不上情投意合，但白若桉一直觉得他们会是举案齐眉的类型。

    结果这下让她不确定了。

    其实她猜错了？顾止羽其实并不满意这桩婚事？但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白若桉脑子里就自然而然浮现出对方刚刚对她理云鬓的模样，还有她逗弄时对方不经意露出的羞赫神情。

    白若桉摇摇头，她歪头望着顾止羽的侧脸看了又看，还是探向了对方的额间。

    这人身子一向差，莫不是突然发病了，她没看出来？

    白若桉越想越觉得这个理由很合理。

    然而没等她佐证自己的猜想，她的手还未触及，便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白若桉看到顾止羽原本闭着的双眼倏的张开，他抓着自己的伸过去的手，侧过脸庞望了过来。正常来说黑暗中她应该看不清的，可这一刻白若桉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对方的无奈。

    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

    “你这是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