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来人正是去山间采药的老住持,他回来后去后院清点药材,正巧看见后院杏花林的景象。

    正是早春三月,杏花繁茂,玉白花瓣随风飘散,落雪一般停在苏晚霁肩头。

    苏晚霁靠在杏花树下,用小刀雕琢着手中的木料,这块边角料乃是刚刚阿远打磨拐杖剩下的。

    不多时,她手中便出现了一个小物件,惟妙惟肖。

    阿远侧过身来,接过苏晚霁手中的物件,他满心欢喜地盼望着,苏晚霁雕刻的是自己的小像。

    然而天不遂人愿,是一只小鹿。

    阿远顿时神色恹恹,苏晚霁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怎么?我看着阿远倒似有些失望?”

    阿远默不作声,抬眼看着眼前的女人,目光真挚灼热,好似在心中描摹她的眉眼。

    “小和尚最喜欢小鹿了,这可是苏姑娘为我雕的吗?”小和尚凑过来,一把夺过木雕小鹿。

    阿远手中一空,顿时觉得这满院子杏花也无甚颜色。

    小和尚炫耀似地将木雕小鹿在阿远眼前一晃,阿远气恼,又与他在院中相互追逐,他们用葫芦瓢将井水舀起,互相向对方身上泼去。

    苏晚霁闭眼躺在树下的草地上,日光晒得她的伤腿暖暖的,忽觉脸上一团轻盈之物。

    她睁开双眼,浅白花瓣迎面而下,花瓣散尽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阿远脸上的脏污已经被井水洗净,几缕湿发粘在侧脸上,俊朗五官终于轮廓清晰,皮肤也比平日白皙细腻,此番面容倒与他身上的破布衣袍,生出一种不相匹配的错觉来。

    他眼波柔软,胜过这满院杏花。

    苏晚霁心中泛起涟漪,这后院的杏花太擅长迷惑人心,怕是要长进她心里去。

    就在这时,老住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原来你们三个都在此处。”

    “老衲为苏姑娘开的药方,还差几味药材,山中未曾寻到,还需阿远去药铺买来。”

    阿远取来纸笔,细细记下老住持报来的药材名字和用量。

    字迹十分秀逸,山中卖歌行乞的村夫,本不该有此字迹,苏晚霁眸色微明,阿远对此毫无察觉,唱着山歌出门买药材去了。

    阿远离开不久,庙门便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似是多年训练有素一般。

    小和尚疑惑:“莫不是苏姑娘的同僚来寻你了?”

    他一回身,哪还有苏姑娘的半分影子。

    苏晚霁抱着拐杖,腾挪藏至主屋香案桌下,屏息凝神。透过布帘缝隙,她望见几双皮靴走了进来,那是九海国的式样,来者不是她雷霆国军营的人。

    而是九海国追兵到了。

    为首的一个人脸上一道刀疤,用匕首拍了拍老住持的脸:“说,苏晚霁现在何处?就是那个你从山里捡回来的受伤女人。”

    苏晚霁摸着袖子中的银针,银针暗器有三个,淬有剧毒,中招者霎时毙命,麻烦在于来者人多势众,远不止三人。

    这便要等待时机了。

    刀疤脸一行人杀气凌人,老住持声音却不紧不慢,宛若庙中的千年杏树般稳重:“施主,老衲从不助人杀生。”

    刀疤脸不耐烦:“那就看看,我这匕首,和你这张嘴,到底那个更硬些?”

    老住持貌似慌张地朝柴房望去,几个追兵便朝柴房寻去,一无所获。

    追兵向刀疤脸道:“柴房有血迹,循着庙外后山去了。”

    刀疤脸放开老住持,带着人马向后山去了,完全不疑有他。老住持望着他们的背影,捻着手上的珠串。

    苏晚霁松开银针,香案布帘被人从外掀开,露出老住持慈善的面容。

    “住持就不担忧,这么多追兵寻我,我怕不是什么凶恶之辈?”苏晚霁被老住持扶着,拄着拐杖坐在一旁。

    院中的茶壶水烧开了,生起袅袅白烟。

    “若苏姑娘是恶徒,便不会在自身难保之际,还要挥剑从虎口救下小和尚了。”老住持慢悠悠道。

    “若换做凶恶之辈,在那日境况下,让小和尚喂饱紫麒虎,免得紫麒虎以腿伤不便移动的自己为食,岂不更好?”

    苏晚霁闻言,老住持识人于微处的功力,可见一斑。

    “晚辈受教了。”

    小和尚扇着蒲扇,从柱子后面闪身出来:“那柴房的血迹不过是我早些时候,为山中小鹿包扎,留下的,他们寻不到什么。”

    “刚刚可吓坏我了,不过这都几个时辰了,阿远怎么还迟迟未归?”

    县城街口,商贩卖力地叫卖,各家门前排着长队,过客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药铺门口的热闹却与别处不同。

    铺子木门嚯地敞开,阿远被人一脚踹出门去,斗笠碎成几片,散落一地。

    踹人的胖子一脸麻子,十分嚣张地指着阿远:“一个乞丐哪里来的银钱,买这么名贵的药材,还都是治疗伤筋动骨的好药。”

    “我家老爷也缺这几味药,就凭你也配和我家老爷抢!还不快滚!”

    阿远跌落在石阶上:“买药自是因为家中有伤患,药铺做天下人的生意,怎么就成了你家老爷一家之铺。”

    “你这乞丐,还怪牙尖嘴利,那我便教教你什么是规矩。”胖子夺过阿远的钱袋,伸手抓起他的脖颈,将他提起来,就像捏着一只山雀般轻松。

    “且慢。”一道清朗的女声打断了胖子的动作,字字掷地有声。

    围观的众人循声望去,便看见滑稽一幕。

    十几岁的小和尚骑着一头鹿,身后驮着苏晚霁。出声的女人腿上有伤,尚且绑着竹架,而更格格不入的是,这头鹿的颈间还挂着野花做的花环。

    小和尚早些时候为山中小鹿包扎伤口,老鹿便衔来花环到庙中表示感激,恰逢此事,小和尚便骑着老鹿,驮着苏晚霁来了街口。

    “一个瘸腿的女人,也敢出手管闲事,怕不是活腻烦了罢。”胖子收紧手指,阿远被勒得喘不过气,脸涨成猪肝色。

    “我只说最后一遍,放开他。”

    “你这女人口气还不小,那就让大家看看,你能奈我何!”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石珠飞过,击中了胖子的眉骨,胖子吃痛伸手捂住眼睛,阿远被松开,大口咳嗽,缓过一口气来。

    胖子向苏晚霁扑过来,苏晚霁举着弹弓的手又是一松,两个石珠击中了胖子的双腿,他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跌的鼻青脸肿。

    众人议论纷纷:“这女人的弹弓用得也太精准了!”

    “早就看着胖子横行霸道不顺眼了,打得好!”

    胖子恼怒爬起,苏晚霁举着弹弓瞄准他的脸,眸中寒光一闪,泛起骇人的狠辣:“你若再向前一步,我可说不准,你还见不见得明日的太阳。”

    阿远走至女人身旁,抓住了她的袖子,摇了摇头。

    胖子有些害怕地后退一步,没站稳,又摔了一跤,众人见状哄笑成一团。

    苏晚霁将随手借来的弹弓还给围观的孩童,正想息事宁人,转身回山中,一道苍老的声音绊住了她:“家仆管教无方,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这便是胖子刚刚所说的老爷了。

    胖子的主人年过半百,眼神浑浊,一身锦衣,看上去有些身家。

    苏晚霁骑着鹿,俯视着他:“我劝你还是早日将这刁奴逐出府去,免得家宅不宁。阿远,我们走。”

    胖子的主人却走近了,一把抓住苏晚霁的手不放:“老夫看姑娘有几分姿色,不如入我府中做个侍妾,帮我管教家奴如何?这治疗腿疾的钱,老夫还是负担得起的。”

    苏晚霁多年未见如此不自量力之人了,往日在军营中,此等货色还未近身,便能被亲卫了结了。她略翻手腕,正想借力将此人一掌挥出去,将他震得经脉尽碎。

    结果却被阿远抢了先。

    刚刚还被胖子打压的阿远,一拳击中这位老爷的鼻梁,血污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流下去。阿远抓起他又打了几拳,丢在药铺门口的架子上,架子轰然倒塌,药材的木牌撒了一地。

    这位老爷连声求饶,阿远这才松了手。

    旁边的胖子看得呆了,阿远走向苏晚霁时经过胖子身边,胖子还条件反射似的瑟缩了一下,这还是方才被自己提起来的那个乞丐么?

    苏晚霁望着眼前有些陌生的阿远,这个人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绝非村夫乞丐这么简单。

    “你既然会几道拳脚,方才为何不拿出来对付那刁奴?”

    “苏姑娘还有心思关心这些,我右臂好疼。”阿远脸上敛起了未尽的暴虐之息,反倒拿出柔弱之态。

    他见了苏晚霁,便举起自己被木牌刮伤的右臂:“如今我也同苏姑娘一样,是个伤患了。苏姑娘日后可要赔我药钱。”

    “大不了,明日住持给我熬的药,我分你一碗便是了。”苏晚霁眉眼弯弯,瞳孔里只有阿远俊朗的身影。

    “那可不够。”

    “那你说如何才够?”

    “要苏姑娘陪我看一回山上的日出,才够。”

    “我可未曾听闻日出可以疗伤的歪理,再说我如今腿伤未愈,如何上得了山顶?”

    “那便先欠着,等你伤好了再说。”

    阿远坐在苏晚霁身后,说这话时恰逢女人回头,两人近得能听清彼此的呼吸,阿远的心弦微动,落日余晖碎金般洒在两人鼻尖,为两人的侧颜描摹出了一道金边。

    前面的小和尚骑着鹿,驮着后面这两人,悠哉悠哉地走在山间的小道上,远处的庙门老旧,小和尚打趣道:“我们的药材再不买回来,怕是住持都等急了。”

    三人推开庙门,院子空荡荡,晚风吹起地上零落的杏花,未见老住持的身影。

    苏晚霁拄着拐,来到主屋的桌前,桌上用匕首钉入一个纸条,上面写着:“苏晚霁,明天正午,后山三里山洞,自己来换老住持的命。”

    苏晚霁拔出匕首,匕首手柄上九海国的纹饰十分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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