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最难留，吹过仙洲。
今夜的梦真实得不像话，叫拂绒醒来时还恍然产生一点迷惘感。
横入天际一座山峰，缭绕云与雾。
不知哪家仙府的戒律堂内，一只幼年白泽趴在她的脚边，神色倦懒。
“弄沧怎么还不来？”如古书所说，白泽果然通人言。
拂绒闭着双目，躺下的姿势四仰八叉的：“你饿了？”
“笑话！”那白泽轻蔑哼一声，“我堂堂神兽，食风饮露，怎会需要凡人吃食？”
拂绒捞过不远处的蒲团垫给在自己脑后当枕头，淡定回了一声：“哦。”
“又睡地上，乞丐做派。”有人声如碎玉，却语调讥嘲，自远而近而来。
拂绒回过头去，见着一人白衣纷飞如雪，容颜清美如仙。
他脚底生波，仿佛拨弄沧海，踏浪而来。
故技重施，拂绒又想用那窥梦术，来探一探梦境的虚实，这会的反噬竟是比昨夜还要厉害，浓重咸腥味从喉端溢出，她嚼出一口鲜血，猛然吐落在碧色水袖上。
右眼里沉寂已久的异火又焚烧起来，比以往千百次都要来势汹汹。
拂绒抬袖擦了擦唇角血迹，就着这灼痛感想起梦里那男子的名讳——弄沧。
她探不出这梦境的虚实。
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拂绒用水净了把脸后，抬头往绿檀台上的菱花铜镜里瞧了眼。
里面的少女巴掌脸，圆杏眼，眼尾微垂，下巴尖尖。
很典型的小白花长相，和她自己现代那张艳丽到有点妖冶的脸庞大不相同。
方桌上，拂绒同秾离一人一半分完最后一只昨日买回来的枣泥米花包后，便派发了一下开业大典那日每个人的任务。
她交代完这些，便抬手一拍还在意犹未尽舔嘴唇的秾离，道：“你跟我一道去街上购置点物品。”
见小孩磨磨蹭蹭不起身，拂绒没好气道：“给你买鸡腿。”
刚刚还有些不情愿的秾离瞬时按捺不住起了身，发号施令：“那我们快些走吧！”
太平街上的长青坊锻造器具颇为有名，拂绒拿出画好的样品架图纸，同铁匠沟通了一会，约好明日送货上白月馆，便带着秾离往街边的食肆走。
她点了个荷叶鸡腿给心心念念的小孩儿，自己要了一碗鱼羹。
拂绒低头舀一勺鱼羹，问：“人面蝴蝶，你真的只是突然梦到了他们？”
秾离正啃着鸡腿，闻言眼神有些躲闪：“当然了。”
“说实话。”拂绒说，“不然以后一个鸡腿我都不会给你买。”
“你……”
毕竟还是小孩，秾离和拂绒对盯了好一会，而后败下阵来，鼓起两颊道，“…我跟踪过谛爻。”
拂绒：“？”
她沉默两三秒，复而有些啼笑皆非：“他没发现你？”
“没……”触到拂绒紧盯着自己的视线，秾离撇了撇嘴，改口，“好吧，可能发现了。”
“因为走到一处巷子后，我就跟丢了。”秾离声气幽幽，话语间颇有些忿忿意，“谁知道回来就做了那个梦。”
【触发隐藏任务：人面蝴蝶】
【任务目标： 1.调查人面蝴蝶的真相 2.消灭人面蝴蝶（可选）】
【奖励：基础任务二十万娱乐值，可选任务三十万娱乐值】
触及眼前光屏忽地跳出的文字，拂绒凝神片刻，顿时没了言语。
这给得也太多了，多到……一看就知道这任务会是龙潭虎穴。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过了，黄昏刚至，白月馆都还尚未掌灯，就有许多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馆前，急不可耐地等待这一场开业大典。
白月馆有三层，第一层被布置成了表演用的厅堂，第二层则放置了各种可出售的娱乐商品，至于第三层...拂绒暂时还没想好。
“欢迎各位来到白月馆的开业大典。”
厅堂各角系着的莹白纱灯融融燃亮，拂绒立于朱红高台之上，背后纱幔轻薄如蝉翼，随忽来的穿堂夜风款摆飘摇，隐隐约约露出里头的一点玄机来。
馆内艺人不多，大典于是只安排了三个公开表演和一个隐藏表演。
瞳岁的独唱，华绯的独舞，及其二人合作再现MV场景，至于隐藏表演？当然就是秾离来了。
小孩儿要价一百个鸡腿，才心不甘情不愿答应上台。
出乎意料地，身为百灵一族的分支青尾鸟，秾离的嗓音却不清新灵秀，而是如梦似幻，绚丽如繁星坠海，幽深迷离。
“我好像听过她的声音......”底下传来窃窃私语，“我们上次买的那张灵石唱片里她是不是也唱了？”
“对啊，我还以为是帝姬唱的，没想到是这么个小姑娘.......”
“这首曲子这么好听，不会没出唱片吧？”
“应该有吧！只是不知道拂馆主什么时候售卖它！说起来听了上次那唱片后，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桃花运变好了？”
......
静立在幕后的拂绒把花了八万娱乐值买回来的舞美卡收回面板背包中。
趁着表演刚结束的这股热潮，她走至朱红高台上，柔声开口：“感谢大家今晚的光临，除去这些精彩的表演，我们白月馆还为幸运观众准备了一些特别的纪念品。”
拂绒盈盈一笑，一拂手中的八宝玲珑镜，选定互动范围，霎时在场的每个人面前都浮起一面小小的光屏。
“大家可以在这里手写对我们白月馆的建议，我们会从中选出三名幸运观众，赠送我们的纪念品大礼包。”
片刻后，拂绒又眨了眨眼，语气俏皮：“悄悄告诉大家，大礼包里面有秾离还未发售的灵石唱片噢。”
人群瞬时哗然一片。
乱角阙的居民都是夜猫子，大典持续到夜已三更，才把顾客全部送走，拂绒累得瘫倒在了自己的床上，思索了好半会是不是除了艺人外也该招些其他人来。
比如二楼售卖处，就需要导购。
但，她的娱乐艺社性质特殊，除了她自己没一个是人，很容易把别人吓跑。
拂绒按了按额角，决定先不去想这事，她点开许久未查看的系统通知，瞬时脑海里叮叮当当响起一串提示音：
【艺人瞳岁，人气值上升20000，奖励宿主20000娱乐值】
【艺人华绯，人气值上升24000，奖励宿主25000娱乐值】
【艺人秾离，人气值上升31000，奖励宿主31000娱乐值】
暴富了，拂绒恍然想。
她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总共娱乐值，刚好二十万。
兑换完一个月生命，拂绒打开卡牌商城，给自己挑了一些备用卡牌。
攻击类，辅助类，治愈类……拂绒一张一张囤过去，瞬时只剩下了两万娱乐值。
今日已是累极，挑完卡牌，她本早已该入眠，但思绪一飘到那人面蝴蝶身上，她整个人就如灵魂被从躯体里抽出，漂浮在九阙大陆的上空审视这个人间。
人面蝴蝶，口中育花。
这个任务，她接还是不接？
拂绒垂着眸想了许久，终于伸手抓过置于枕下的花刀，刀尖对准腕间那一枚红莲标识，发狠一戳。
红莲的纹路被搅翻开，但下一秒，那标识又再次愈合，恢复如初。
拂绒默然看半晌，没犹豫，刀尖又是一戳。
愈合又戳开，戳开又愈合。
如此循环往复，那红莲标识像是再受不住这般折磨，终是黯淡了去。
淋淋漓漓满手血，拂绒毫不在意，只一脸淡漠立在窗畔，连撕片绢帛糊住伤口都不屑。
她早就发现了，她的伤口恢复能力好得不可思议。
顷刻，有人腹语传声，远隔遥遥传入她耳畔。
谛爻语气温柔，却偏生含着几分吃味的阴森：“我的标识，你就这么不喜欢？”
拂绒不接这茬，直奔主题：“我要见你。”
谛爻沉默两三秒，而后愉悦地笑了出来：“当然可以，原来是想见我你才这样。”
他心情很好地道：“太平街21号符咒铺，我在这里。”
夜已足深，符咒铺里光线昏昧，拂绒走入其间，摘下斗篷后便见着一人对弈的谛爻。
竹节棋盘摆开，她见谛爻执完黑子又执白子，兴致颇高状。
这会见她来了，那双含情潋滟的桃花眸里少见带了点暖融融意，眼睫都弯弯：“你很想见我吗？”
“对。”
拂绒“唰”地拉开谛爻对面竹椅坐下，飞速发问，“你在调查人面蝴蝶？”
这厢谛爻还没能为这回答高兴两三秒，唇角弯开的弧度下也不是上也不是，只能把手中还执着的棋往棋盘上胡乱一摁，冷声道：“那小破鸟告诉你的？”
青尾鸟会预知，这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这事没什么掩饰的必要。
“这不重要。”拂绒道，“你还欠我两件事，你记得吧？”
“记得。”
谛爻低头扫棋局，忽道，“围棋，会吗？你先陪我下一局。”
棋盘错综复杂，纵排横开，仿佛乱花欲坠迷人眼，叫人看了都糊糊涂涂，不知今夕何夕。
于是拂绒干脆道：“不要，我不喜欢这个。”
空气凝结须臾，许久后，谛爻才很轻笑了声，说：“行，去里面说吧。”
里间的光线比起外间，倒是显得明亮了点，符咒铺老伯在里间抽着水烟，见有人来了，吞云吐雾中眯一眯眼：“爻小子，让你帮我看个店，这还没半刻钟，怎么又跑进来了？”
片刻后，他的目光触到了谛爻背后的拂绒，而后恍然大悟般道：“不早说，原来有朋友来了啊。”
“你们小年轻自己玩，自己玩。”老伯顷刻站起身来，笑呵呵打起帘子出外头去了。
竹帘掀开，袅袅白雾仍在那水烟中散开，里头掺一句轻飘飘的话语，若有似无。
“不太像。”
湮灭如尘，浮起又落。
叫人听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