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骨之谜

    丝丝细雨挽风片,古柳重攀,翠幕烟浓。

    五月初至,春正深,拂绒拿起淡青色油纸伞,出了裁香楼。

    裁香楼是乱角阙最大的衣饰店面,一小时前,她进入这里,来调查线索。

    过去的半月,能查到的卷宗里,乱角阙就失踪了三名住户,而其中有两名都是裁香楼的人。

    接待拂绒的是个穿明黄衣裙的年轻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见了她激动得欢天喜地,后又分外懊恼地说自己每次都错过白月馆的出摊时间。

    姑娘叫姜原宁,拍着胸-脯给拂绒保证说一定给她推荐好东西。

    “您下次有需要一定再来啊!”

    走时,姜原宁满面春风同她挥一挥手,笑嘻嘻的,“您要的那些东西,我待会就差人给您送到白月馆里去!”

    过拐角处,风过青旗扬,拂绒抬眼见临街一家茶摊,谛爻落座在最里侧的红柳树荫下,茶渍未干的原色木桌上搁一盏铜酒壶。

    “梨花三白,喝点?”谛爻问她道。

    拂绒瞥那铜酒壶眼,没要,抬手给自己倒了碗甘草茶水,说:“我比较喜欢能解渴的东西。”

    “这样啊。”

    谛爻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拂绒竟见他四顾片刻,旋即便拿过那铜酒壶,侧坐扬手,将里头的梨花三白淋淋漓漓浇了身后那棵参天红柳落下枝条满头。

    一干二净,一点没留。

    他做完这一切,回身把铜酒壶轻轻慢慢搁放回桌案上,叹道:“也是,那就都不要了吧。”

    拂绒静默片刻,半晌才哂声:“疯子”。

    “谢谢。”谛爻轻笑一声,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弯起时带一点诡异的愉悦。

    “姜原宁有问题。”

    无言片刻后,拂绒仰头咕咚灌下半碗茶水,后抬袖潦草擦了擦唇角,把话题转回正事,“我看过了,她的磁场黑压压一片,是穷凶恶极之徒才会有的。”

    今天见着姜原宁的时候,拂绒才发现自己的天赋卡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升级了,竟然能看见人的磁场颜色了。

    谛爻:“那前段日子裁香楼里失踪的那两个人,也和她有关系?”

    “具体还不能确定,但应该八九不离十。”拂绒点了点头,问,“她家什么情况?”

    谛爻:“她父母双亡,但有个十来岁的妹妹。”

    谛爻:“姜原宁家的院落看起来普通平常,但她妹妹姜荟宁的房间布置得……”

    “很用心,也很金贵,甚至于金贵得……”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方才道:“有点不太正常了。”

    拂绒:“不太正常?”

    谛爻嗯了一声,刚想大致描述一下那间厢房里的情状,就听见“哎呦”一声,竟是身后那棵参天红柳在言语。

    “你们俩是不是在说姜五家那两个丫头片子?”

    一阵沉默后,拂绒率先开了口,问:“红柳……爷爷,您醒多久了?”

    那参天红柳身上的枝条随风上下乱飞,仿佛正吹胡子瞪眼:“谁知道现在人怎么都那么没素质,大清早起来浇我满身酒,真扰我清梦!”

    拂绒看向谛爻,轻咳一声。

    那厢谛爻却缓缓叹了口气,作一脸无害状,道:“是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也太过分了。”

    闻言,那参天红柳摇着头跟他一齐叹气:“没办法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拂绒:“……”

    她扯了扯嘴角,尽量礼貌地打断了二人的感叹:“红柳爷爷,姜五家的情况,请问您能跟我们说一说吗?”

    时光倒回十来年前,姜五一家从江南阙迁移至乱角阙,也在这一处支一角茶摊。

    对外,姜五只道是看腻了江南一等好风光,便也想尝尝别处鲜滋味,但实则,只是因为他欠了八百年也还不清的赌债。

    但债务这东西,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在姜五一家人搬来乱角阙的第三年,就开始有债主找上门来了。

    “哎呦呦,你都不知道当时有多个儿鸡飞狗跳,茶摊子全给那些债主掀了,连只碗都砸得没给姜五一家人剩个。”

    那参天红柳咂巴着嘴感叹完后,才又继续把故事往下说。

    债主出现后,姜五带着一家人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出现时,他不仅有了银钱把债给全数还清,还飘飘然乍富了起来。

    但姜夫人却死了。

    对此,姜五只称说是妻子逃债途中诱发了心疾,无力回天,便就去了。

    再后来,姜五也据说同样突发心疾离了世,从此便只剩了姜原宁和姜荟宁姐妹二人。

    “父母双亡也就罢了,荟宁那丫头片子还是个病痨子,倒也难为她姐姐这些年带着她了!”

    又一声砸吧嘴感叹后,姜五家的陈年旧事被参天红柳以此句作结。

    谛爻和拂绒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小径红稀,翠叶藏莺,用半方面纱掩了容色的拂绒领着秾离从书院里出来,神色沉沉。

    她刚刚亲眼目睹了姜荟宁的昏厥。

    姜荟宁年方十二,还是上学堂的年岁,拂绒便假借替秾离寻合适学府的名头,来了对方所在的书院一观。

    对于姜荟宁毫无征兆的昏厥,书院的人似乎都见怪不怪,只不紧不慢差了人去寻姜原宁,甚至连把小姑娘抱到张榻上去的时间都觉着耗来不值当,任凭人冰凉凉枕地而眠。

    “您别觉得奇怪,是她姐姐不让我们碰她。”领拂绒参观书院的老姑似是看出她心中的疑困,便多了句嘴同她解释道。

    拂绒作惊异状:“她经常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吗?”

    那老姑叹了口气,说:“是啊。”

    拂绒:“她年纪这样小,怎么会这般?”

    老姑说:“这我们倒是也不清楚,毕竟病啊痛啊这档子事,总归是不大好打听的。”

    “但……”话匣子开了,便一时半会收不住了,又片刻后,那老姑哎了声,说,“那孩子确也是奇怪,平常都活蹦乱跳的,谁知道……”

    过曲径小桥,这会两人已走到了书院门前,那老姑便停了嘴,没再说了。

    分花拂柳,过落红小径,拂绒往太平街21号走,去符咒铺同谛爻会面。

    昨日在符咒铺里,她从谛爻口中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同标签显示的一般,对方确是大燕的大理寺卿。

    而这次他来乱角阙查案,泽是因为大燕皇帝胞弟远清王的暴毙。

    大理寺掘地三尺,终于在远清王府的枯水池塘中找到了残余的诡异纯黑花瓣和一副被撕得七零八碎的人面蝴蝶画。

    多方调查锁定下,大理寺确认了这种花的来源在乱角阙,身为大理寺卿,谛爻决定亲自暗访查案。

    至于那日见着的沙楼种种,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

    “大理寺在江南的探子报回信来了。”

    拂绒初一进门,就见谛爻又在一人对弈,黑子白子清脆落响间掺他淡淡声音,“信上说,姜荟宁在江南时,并未有体弱迹象。”

    “接着。”

    谛爻话语落下,一纸老旧卷轴被抛入拂绒怀中,她摊开一看,最先入眼的便是卷轴中央那一抹浓郁紫黑色。

    “纯黑花朵,深紫蕊心,五瓣一形,薄如蝉翼,触感冰凉,以人面蝶口器育之,服用可令人增添寿数,故称蝶骨花。”

    这些是卷轴上仅剩能看得清的字迹。

    其他都已诡异地糊作一团,雾蒙蒙的一片。

    拂绒:“你修复不了这卷轴?”

    “当然,我师父没教过我修复术。”

    拂绒无言:“那她教你什么?”

    谛爻姿态懒散地转了转手腕:“教我什么吗?”

    他顿一下,而后眯着眼笑起来:“她只教我杀人。”

    拂绒噎了半晌,确是更无言了,她打开系统背包,准备在里面挑寻合适的卡牌。

    她翻着背包,一时半会没忍住,嗤道:“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师门都是疯子。”

    听到这话,那边的谛爻愣了一瞬后,忽地眉眼弯得更深了,似是乐极,仿佛遇见了什么天上地下头等有趣的大事。

    “没有师门。”片刻后,他温柔纠正,“她只有我一个。”

    拂绒抬头瞥他一眼,说:“没人问你这个。”

    这会倒是轮到谛爻被噎住了。

    【匠心独到:辅助类卡牌,具有强大修复作用,可使用次数一次】

    一丝白光轻掠过卷轴,雾散云开,剩余字迹皆现。

    “一年,半年,三个月,一个月,十天,四天,一天,十小时,三小时,一小时,五分钟,一分钟......”

    拂绒读出上面的文字,凝了凝眉:“这是?”

    “蝶骨花能给人续的寿数。”

    肩膀处蓦然一轻,不知何时已从拂绒肩上转醒的秾离声气幽幽,神色蔫蔫,“托你俩的福,我又梦见这破花了。”

    秾离从拂绒肩上飞下,化作人形。

    她鼓着脸站到那一副卷轴前,青绿半袖微抬,指一指那行数字:“随着人服用蝶骨花次数的增多,能增加的寿数会不断递减。”

    秾离:“递减的速度也会不断增快,直到以秒计时。”

    “还有这里。”秾离又一指那深紫蕊心,道,“差画了一个东西。”

    拂绒:“什么?”

    “眼睛。”

    秾离闭了闭眼,陷入回忆,片刻后,她睁开眼,好不容易才忍住想一口呕出来的冲动。

    “被吃掉的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才复又开口:“的眼睛。”

    “然后...然后...”

    即使是妖,也毕竟年岁尚小,秾离做了好几番心理建设,都没能组织好语言完整复述梦里的情状。

    她恹恹指一指自己额头,对拂绒说,“我说不下去了,你直接窥我梦吧。”

    一息水碧色微光没入秾离眉心,一见拂绒点一点头,秾离便像再也忍不住一般,猛地冲到了符咒铺大门口,弯着腰剧烈干呕起来。

    “恶心,恶心,实在是太恶心了!”

    “我要吃三百个鸡腿才能平复内心的创伤!”

新书推荐: 公主需要成长 丫鬟放良记 带*******命 夏油杰每天都担心青梅误入歧途 【凹凸世界】月落浮生辞(安迷修原女) 天鹅与荆棘 竹马绕青梅 【名柯】杜鹃鸟(秀兰拉郎) 【科雯】BE两则 (短篇合集)猹视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