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出手时就出手

    渝阳河不愧为国之命脉。

    日出时分,一艘艘渔船连成了片,载着银光闪闪的鱼虾,靠向岸边。随着抛锚拴缆绳的声音次第响起,集市也热闹起来。成群的妇女挎着菜篮、拎着竹篓,蜂拥而至。

    试问谁不想抢到最新鲜最水灵的鱼虾呢?

    鲍春春和马永晏手挽着手,纵使被人潮冲得左歪右斜,眼中依旧闪烁着好奇与向往的光彩。

    “等一切尘埃落定,咱们也在镇上置间小屋,过这样的市井生活吧?”

    “好啊!”

    鲍春春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她甩下一句话,便松开马永晏的手,抱起摔倒在她脚边的小娃娃。

    她轻轻拭去他脸蛋上的泪珠,这才继续说道:“如果来得及,我还想办一所免费的书塾,招一群这般大的小娃娃,教他们认字明理,作一位有利国利民之才的大人物!”

    马永晏一边焦急地帮鲍春春寻找孩子的家人,一边逗弄着那个长得像包子似的小娃娃:“大人物有什么好的?养得活自己,养得活家人就行。你说是吧,小孩儿!”

    话音未落,嘈乱的人群中便传出一阵阵刺耳的呼喊声。

    “生哥儿!”

    “生哥儿!”

    “你听,像是寻孩子的。”

    马永晏遥遥听到几声呼唤便要拉着鲍春春过去。

    “等等。”她谨慎地拉住马永晏,“人贩子惯用的伎俩,别被她骗了,先看看再说。”

    不多时,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粉衣女子闯入二人的实现。蓦然偏头,她看到了鲍春春怀里的小娃娃,当即兴奋地叫喊着,朝他们扑过去。

    “生哥儿!”

    那女子看到小娃娃平安无恙地蜷在鲍春春怀里,眼尾登时红了起来,她连声感谢着鲍春春与马永晏二人的同时伸出了双手。

    一听到这名字,小娃娃便不安分地在鲍春春怀里折腾。他咿咿呀呀地叫着,双手不停挥舞,一连给了鲍春春好几个大嘴巴子。

    纵然挨了好几巴掌,鲍春春依旧没有放下小娃娃的意思。她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道:“先别急着把孩子要回去,你先说说,你怎么证明这孩子是你的?”

    “这……怎么证明是我的……”

    那女子显然被鲍春春此举打了个猝不及防:“姑娘,这是我丈夫主家的孩子,我就是帮他看一下,这……我是真不知道怎么证明……”

    马永晏见那女子越说越急,连忙出来解围道:“你只需说说这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征即可。我们只是不放心这孩子的安全,并非有意为难你。”

    “哦哦哦。”那女子边点头应着边抱着脑袋在原地打转,良久,她才犹疑地说出一句话,“那孩子的脚底有道疤,听我丈夫说,好像是接生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

    鲍春春飞快脱掉孩子的鞋子,反复查验了一番均为找到那女子口中的“伤疤”。

    “不对啊!”那女子喃喃道,“莫不是已经好了?”

    “春春,送衙门吧。”

    马永晏也不想跟她耽误这个工夫,手忙脚乱地给孩子穿好鞋,便搂着鲍春春往街西头走。

    “等等!”

    那女子突然跪下来,声泪俱下地哀求道:“两位好心人可不敢报官啊!要是被我丈夫的主家知晓,我丈夫的差事就该黄了!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一定能……裤绳!”

    她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这孩子的裤绳丢了,是我拿我家丫头的红头绳给他绑的裤子!”

    鲍春春犹疑地扒开那孩子的花袄,的确看到了一根比裤带细很多的绳子绑在那孩子腰间。

    “这红头绳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我还亲眼见过杨白劳送给他女儿类似的红头绳呢!”

    “杨白劳是谁?”

    “话本《白毛女》里的人物,我诈她呢!”

    马永晏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附和道:“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其他……”

    她抓耳挠腮的样子还是让鲍春春有些于心不忍。她推了推马永晏,让他绕到拿女子后面闻闻她头发上的味道。

    “井,水。”

    “井水!”

    鲍春春眯着眼看了半天才从他的嘴型中辨认出“井水”二字。她顾不上和这个二愣子生气,佯装冷漠地引导着那个女子继续说下去:“这官家小姐梳头都会用头油,因此发簪和头绳上都会残留一些头油的味道。不知,你家姑娘平时用什么头油啊?”

    那女子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们家用不起头油,梳头的时候只会往头上撩点水……”

    “这渝阳河盛产鱼虾,纵使用的是井水,也难免不会有些腥气吧?”马永晏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盯着那女子,“你们家的水,腥吗?”

    “我嫁过来之前觉得水腥,可现在,我觉着水都是一个味儿……”

    鲍春春眨巴眨巴眼睛,示意马永晏把那个女子的眼睛蒙起来。旋即扯下自己头上的发绳,递到她面前:“是这个味道吗?”

    “不是!比这个腥气,还有股子铁锈味。”

    那女子当机立断地摇了摇头。

    见状,鲍春春又伸手把马永晏怀里的手帕拿出来,在那女子鼻子前过了两遍:“这个呢?”

    “也不是。”

    紧接着,鲍春春把怀里的孩子放下了,费劲巴拉地解开他腰上的红绳伸到那女子跟前:“这个?”

    “对!”那女子回答得毫不犹豫,“就这味儿,不过我已经习惯了,现在不觉着腥了。”

    马永晏闻言解开了那女子眼睛上布条,任由她扑过去抱着那孩子亲了又亲。

    “两位好心人不怀疑我了?”

    鲍春春既没有称“是”也没有称“不是”,只点头说道:“看顾好孩子,再丢了,咱们可就官府见了。”

    “是是是,姑娘教训的是!”

    说罢,她欢喜地抱着孩子站起身来:“我听二位的口音,不像是渝阳人呐!”

    “对,我们二人是……听说渝阳的鱼虾鲜灵,慕名来此游玩的。”

    “呀!太巧了!”那妇人连忙腾出一只手,拉住马永晏的手腕,“我丈夫是厨子,他做的鱼虾可谓一绝。二位可有空去我家坐坐?”

    “别了吧,咱们还得办事呢!”

    马永晏全然不顾鲍春春的劝阻,他正愁没地方落脚吃饭呢!

    “好啊!”他憨笑着应了下来,“那就劳烦您带路了。”

    不多时,那女子带他们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大杂院。

    那女子把孩子放在烧热的炕上,嘱咐她闺女好生照看着,便热心场地拉着鲍春春和马永晏在院子里转悠,并一处处地介绍着大杂院里的人。

    “这屋住的是李富贵,从前是驯马的,后来找了个拉货的差事。这屋住的是米姑娘,年纪不大,脾气可不小,这会儿得亏她被主家叫走了,不然她一定会嫌孩子吵她睡觉了。这屋……”

    说话的功夫,一个老太太背着手从屋子里摸了出来。

    “孙大娘,小四呢?今日怎不见他扶您出来晒太阳了?”

    孙大娘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才扯着脖子回答道:“他被主家叫走装货去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呢!”

    “那您去我家吃吧,正好我家来客人了,不差您这一张嘴!”

    孙大娘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忙摆手拒绝了那女子的邀请:“刘贺媳妇,我就不去了,给你们添乱!”

    说罢,她挪着小脚蹒跚而去。

    “孙大娘和他儿子李思住在这屋,李思与李富贵原是一个村的,他这装货的活儿还是富贵给介绍的呢!”

    眼看快到饭点了,鲍春春生怕一会儿人多起来自己没法打探消息,便打发马永晏进去看孩子,自己屁颠屁颠地跟在刘贺媳妇后面帮她收衣服:“大姐,我瞧这院子挺大的,想来您丈夫的主家应该挺有钱的吧?”

    “也说不上有钱,就是几年前发了笔横财,这才找了些小工撑门面。”

    “几年前……”鲍春春用下巴抵住怀里的成山似的衣服,费劲地接话道,“那可不是什么太平日子,能发一笔横财,你丈夫的主家也很厉害了!”

    “咱也就悄没声的说。”刘大姐把刚取下的衣裳往臂弯上一搭,声音压低了些,“一个打铁的,也就能趁这时候发点国/难财。”

    打铁的……

    在马车上,鲍春春和马永晏就讨论过怎样寻找姜子深的事。

    他们一致认为这个姓姜的作为公羊先生唯一在人世的弟子,定会在听闻魏鹏之死后把自己藏起来。

    作为一个暗器专家,他能选择的出路并不多。

    要么躲在某个铁匠铺,做个表面废柴实则大佬的小工;要么做个白天在大润发杀鱼夜里在密室研究杀人的小贩。

    如今这刘大姐丈夫的主家也是打铁的,想来镇上的消息他知道的更多,说不定自己能沿着这条线索找到姜子深的藏身之处。

    鲍春春如是想着,继续问道:“莫非……他给军队打过兵器?”

    “嘘!”

    刘大姐见四下无人,这才谨慎地吐出几个字:“我听说,他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见不得人的东西,不就是暗器吗?!

    “不知……”

    她正欲问清楚那人的姓名,刘贺媳妇却突然把手上的衣服尽数甩到她怀中,径直跑向院门口。

    “老刘!咱家来客人啦!”

    鲍春春艰难地从衣服山后面探出头来,朝着那个拎着两条大鱼的中年男子点点头。

    “怎么了?”

    听到动静,马永晏和那小姑娘也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他一看到刘贺手上的两条大鱼眼睛直放光,全然没发现刘贺看他的神情有些异样。

    “老刘,愣着干啥,快谢谢这两位好心人呐!要不是他们,小少爷早就丢了!”

    “哦哦哦,是,是该谢谢两位恩人。”刘贺拘谨地笑着,把手里的鱼交给他媳妇,“正好,我从集市上买了两条大鱼。”

    “诶,你干啥去?”

    刘贺在身上摩挲两下手上的水渍,闷头就往外走:“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没胡椒面了,炖鱼得加那个才好吃嘞……”

    “真是的,收拾鱼又成我的活了!”

    刘贺媳妇嗔怪地骂了句,旋即满脸堆笑地招呼着鲍春春和马永晏进屋去等着。

    要说这厨子不愧是厨子,一不到个时辰就做出来了一大桌好菜。

    吃惯了皇宫里山珍海味的马永晏此时也禁不住诱/惑,在刘贺夫妇的盛情招待下下了筷子。

    “哇,太鲜了!”

    见他吃得香,鲍春春也难耐美食的引/诱,盛了好大一碗鱼汤。

    入口的那一刻,她才真正体验到了《中华小当家》里那帮人品尝美食的感觉——那奶白色的鱼汤本就色香味俱全,那零星的胡椒面像是一把钥匙,激发出鱼汤中更加内敛的醇香。一口下去,回味无穷!

    “小姐姐,我爹做的饭可好吃了,你多吃些!”

    鲍春春笑着朝小姑娘点点头,大快朵颐起来。

    “是嘞,好吃就多吃!”

    刘贺媳妇依旧笑着给他们添菜,可神情明显没从前那么自然了。

    “哇!”

    马永晏吃得最快,他率先撂下碗筷,捧着溜圆的肚皮瘫倒在椅子上。

    “刘大哥,你这顿菜做得,真的是,绝了……”

    一阵眩晕感突然充斥了他的头脑,他以为自己是应着那句老话“饱了发困饿了发昏”,困意上涌,却不曾想直挺挺撅了过去。

    “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鲍春春红着脸,像是吃醉了酒那般嘲笑着马永晏。话音未落,她竟也栽倒下去。

    “姑娘?”

    刘贺媳妇试探地戳了戳鲍春春的胳膊,旋即薅着她的后脖领子,把她沉重的脑壳从半碗鱼汤里救了出来。

    “看来是晕过去了。”

    “那就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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