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馆囚妖记(一)

    南宫焕没有回答,雨水在刚沾到他衣角的刹那突然凝成了无数细小的冰珠,悬置在半空。

    蓑衣人微觉讶异,只见那白衣男子大袖倏地一展,劲风卷起数点冰珠攒射而至,他横刀格挡,一阵急管繁弦,珠玉碰碎之声,刀面上立马裂出数道冰纹。

    刀,碎成了无数块,落在泥地里。

    “呵,区区凡人,也敢跟本座较量?真是蚍蜉撼大树,不知好歹!”

    蓑衣客虎口震得发麻,腕上一条血痕蜿蜒,右手筋脉已断。

    “滚吧。”

    南宫焕抬脚走到月娍边上,双手笼在袖子里,淡淡地俯视着那个趴在地上装死的女人,“够了,人已经走了,快起来。”

    …………

    一阵沉默后,南宫焕又踹上两脚,“没想到你这小妖精如此胆小,本座不是说了吗?人已走,无需再装死了。”

    …………

    南宫焕哼了一声,只好掉头就走,走了不到三步,想到夜里稚子弱童,无依无靠,竟还得靠着这小妖精来保护,又愤愤不已地回来了。

    算了,本座就屈尊一回。

    他俯身一只手穿过她细长的脖颈,一只手托着她的膝弯处,将她抱入怀中,凑近那张脸细细一瞧,竟像是……睡着了?

    “好饿好饿,呜呜呜……”她迷迷糊糊呜咽着。

    “…………”

    雨霁初晴,初冬的阳光还颇有点小阳春的样子,四野干净明亮,暖融融的,正适合晾晒被褥、萝卜干什么的。

    不过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人晒被子萝卜的,倒是有个男人找了块大石头晒姑娘,还仔细地将她四肢摊开,确保每个地方都能晒到,晒了半个上午,再翻个面继续晒,终于晒到那姑娘肚子咕咕吵个不停。

    直到一阵异香扑鼻,月娍宛如诈尸一样直挺挺地坐起身子,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干涸已久的唇角,她的嘴唇和牙齿已经好久没有被滚热鲜香的肉汁滋润过了,这时闻到烤肉的味道岂能坐的住?

    “醒了?”

    南宫焕坐在午阴下,洁白修长的手正举着一只剥了皮的野兔架在火上烤,一直烤到表皮焦黄,顺手便捡起地上的叶子挤出汁水里里外外淋上一遍,兔肉滋滋冒着油,方才那股奇异的芳香又猛地扑过来。

    烤好后,月娍咬了两口,也不知怎么触动心肠,就两眼泪汪汪地扭头望着他,小鼻子忽地一抽一抽的。

    “你……哭什么?”

    “真是太好吃了呜呜呜……好吃的我要哭了呜呜呜……”

    南宫焕起身摸了摸她一颗乱糟糟的脑袋,“吃完,就赶紧上路。”

    “不许摸我脑袋!没礼貌的家伙!”

    看着小妖精满手油腻地举着烤兔子,龇牙咧嘴地抗议着,南宫焕十分畅快地笑了笑:“顺手就摸了,谁让你长得这般矮小呢?你说是不是?”

    “…………”

    吃饱喝足,月娍到河边洗了把脸,追上南宫焕,只见他手掌摊开,一副地图隐隐浮在半空,地图上一条红色的粗线就是他们要走完的全部路程,不过这个终点看起来实在是过于遥远了,就算是妖怪也要走上个把月,更何况她还带着个会变大变小的大魔头呢!

    “我们在这儿,接下来要经过前面那条山道,到城里去。”南宫焕轻声说道,旋即收了地图。

    “苍天啊!我不想走了,这简直比孙悟空西天取经还难!”

    “我们这是往北去,你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吗?”

    往北?北境冰天雪地,酷寒无比,终年积雪,到处一片白茫茫的,那她就更不想去了!

    “对了,那个人不是被你打跑了吗?要不咱们回去吧?”月娍拉着他的胳膊劝道:“这样好不好,我回家再给你凿个洞,以后你就不用担心没地方去了!”

    南宫焕冷着脸,“放手!”

    月娍触电似的就把手松开了。

    “你回去吧,接下来的路,不需要你跟着了。”南宫焕说完径自朝前走去,心里却在盘算着,要是这女人真这么没良心,等会儿就回头把她一口吞了!

    一步、两步、三步……

    五步……十步……南宫焕刻意走的优雅缓慢,终于,身后响起一个柔婉清脆的女声:“等一下!”

    月娍拔足跑过来,拉住南宫焕,深情款款地望着他:“啊南宫公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既然你我在此便要分道扬镳,我又怎能忍心,让你夜里孤身一人,应对各种危险呢?”

    “所以你……”

    “所以我决定了!”月娍说着掏出那把宝剑,递到他手中,“宝剑赠英雄!南宫公子,你收下这把剑,它定能助你降妖除魔,扫平路上一切障碍!别了,珍重!”

    “?”

    南宫握着剑柄的手青筋突起,嘴角狠狠一抽。

    她这么慷慨激昂的,就是想说这个?

    月娍说完,还真就掉头往回走了,南宫焕心中虽然愤恨不已,却终是打消了要吃她的念头。

    算了,这个小妖精,能指望她做什么……

    不过后来因为月娍在树林里迷路了,所以只好扯着嗓子叫他的名字,“南宫坏!南宫坏!”

    “能不能把你的地图借我用一用啊?”

    “不能。”

    南宫焕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抱着双手,一脸冷漠地看着她,嘴角却不经意地往上一扬。

    “南宫坏!这都怪你!非要逼我送你回什么劳什子的摄月国!”月娍气急败坏,恨恨地走了上去,喋喋不休地抱怨着,突然她想起了什么,问道:“我的剑呢?我那么大一把剑呢?”

    “丢了。”

    “去给我!找回来!”月娍怒吼道。

    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喜欢这把剑。

    南宫焕只好又把剑捡了回来。

    经过一条羊肠山道时,已是申时三刻,日影偏西。

    山坡长草之间,正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南宫焕双眉一皱,喝道:“谁在那里?”

    月娍顺着他目光瞧去,就见一个身穿苎萝衣的中年男子,扛着一只鹤嘴锄走了出来,摸着一把山羊胡道:“呵呵,惊扰二位了。”

    “大叔,你在干什么呀?”

    “我是来葬花的,这地方风水好,就将花葬在此处。”那中年男子解释道。

    月娍先是一惊,而后却笑道:“想不到大叔还是这等风雅之人。”

    南宫焕却冷笑了一声,就听那作山居隐士打扮的男子又道:“你们二位想必还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吧,可是要进城探亲?还是访友?”

    月娍寻思这问话怎么这么耳熟,怎么这么老有人打听他们去做什么,难道是他们长得太惹眼了太让人好奇了?不过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小夫妻?她柳眉一蹙,急道:“什么小夫妻呀,这可是我妹妹!”

    南宫焕狠狠剜了她一眼。

    月娍赶紧摆了摆手,嘻嘻笑道:“我说笑的,我是妹妹,我才是妹妹。”

    那中年男子也就没再深究他俩的关系了,只说这几日城中闹出了一件大案,早早闭了城门,外乡人一概不许进城,想必也要等到三日之后了,“二位不妨到舍下一坐,等城门开了,我家童子准保过来送信,你们到时候再进城可好?”

    “不必了,我和妹妹自有地方落脚。”南宫焕冷脸拒绝道。

    那隐士也不恼,只微笑地望着月娍。

    月娍便问:“天色不早了,你想在哪里歇脚啊哥哥?”

    “随便找个山洞就行了,何必多生事端?”

    “鬼才要跟你睡山洞呢,我就要住房子!”月娍说着绕着山道边找了个可以踏脚的地方慢慢爬了上去。

    南宫焕悠悠叹了口气,跟了上去,“好吧,那便听妹妹的。”

    两人被引着在一间茶室坐下,早有人进来备了一盏九曲红梅茶,桌上还摆放着一碟透糖,一碟梅豆,一碟云片糕,主人想着那做妹子的必然爱这些吃食,果然就见月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碟子里的东西。

    主人微笑着捻了捻须,目光怜爱地看着那个小姑娘,“月娍姑娘,这点吃食可还满意么?”

    “满意满意!”

    “那姑娘多尝点,若还有别个想吃的,我叫下人去做。”

    “有劳了。”

    南宫焕一掀衣袍,双□□叠,盘腿坐在茵席上,兀自闭目养神,就听主人在跟吧唧吧唧不停嚼豆子的月娍介绍自己的身份,他姓江名云鹤,字忘机,是七一居士(自认为比六一居士多一)陶然斋斋主(比陶渊明更陶然自得)梅馆主人(比林和靖更爱梅)又因为曾经当过江洲司马,所以又被人叫做江司马。

    月娍听完,嚼豆子的嘴巴忽地顿住了,不解地问道:“这么多人,这个屋子住得下吗?”说完,左右环顾了一周,只道是那些人都死了,阴魂不散地在边上飘着,也不知要不要给他们让个座。

    南宫焕闻言微微一笑,狭长的双目缓缓睁开,侧头凝视着看似天真无知实则刁钻狡黠的月娍。

    “啊……姑娘,这不是许多人的名字,这不过都是我这山野之人的一些小小名号罢了,让姑娘见笑了。”江云鹤额角细汗涔涔,尴尬之色溢于言表。

    “原来是这样,大叔,啊不是,先生您真是高人,怪不得有如此多的名号,真是令小女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主人从没听过这般刺耳的夸奖,心里着实有些发虚,不过好在他还有一座引以为傲的梅馆,馆中有几株名贵的宫粉照水梅和绿萼梅,不过这些都比不得那一株千年古梅,花红如血,灼灼其华,永开不败。

    月娍是蝴蝶妖,素来爱花,自然也看得出这些梅树是后天修剪,刻意造型的结果,美则美矣,却失去了天然舒展的愉悦姿态,全然一副病容,真是精魂全无,只余谄媚。

    “如何?我这梅馆中的梅花可还入二位的眼?”

    南宫焕双手拢在袖中,淡漠地扫了一眼,便拧眉不语。

    江云鹤心里甚是紧张,脸上的笑容十分僵硬,“想必我这馆中的梅花气质鄙俗,有污公子的眼睛了。”

    南宫焕呵呵冷笑,没有回答。

    月娍想着毕竟是客,这魔头也太不给面子了,于是安慰主人道:“先生勿怪,家兄这脑子生来就不太灵光,多有得罪!”

    “无妨无妨,可见公子乃是性情中人呐,呵呵。”

    掌灯时分,这小山庄里一片幽幽灯火,映着墙角夜眠的香花苔藓,遥望天边几点疏星,总使人恍如身在春夜的感觉。

    初冬时节,有时便也有这样和畅舒适的天气。

    月娍阖上房门,方更衣歇下,小南宫又敲开了她的房门,阴魂不散的身子直直钉在门槛上。

    “你是起夜了?是想要姐姐陪着?”月娍指了指不远处挂着的一盏小巧别致的莲花灯,“瞧见没,茅厕在那边,自己去吧。”

    “你今晚到我房里去睡。”

    月娍杏眼圆睁,咦了一声,“为什么啊?哦我知道了,你怕黑是不是?呵呵……哎呀小南宫,你白天不是挺横的吗?现在知道过来求我了?”

    南宫焕强忍着被这死女人揉脸的恶心,解释道:“好妹妹,哥哥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姐姐陪你睡就是了。”

    “…………”

    月娍心想好吧,小男孩就是这样的,纵然胆小如鼠脾气却倔的要命,何必跟他多费口舌呢,看在他还是个可怜弱小无助的小娃娃的份上,咱就从了他吧。

    不过南宫焕万万没想到,江云鹤不但对少女感兴趣,对少男似乎也很感兴趣,叫了两个下人分别在二人房中吹入一股妖烟,烟气弥漫,毫无防备的二人便中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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