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馆囚妖记(二)

    醒来时,头顶赫然映目的便是梅馆那株千年古梅,永不凋零的开着,灼灼其华,却也妖冶诡艳。

    江云鹤摸着一把小胡子,坐在一张黄花梨交椅上,看到变成幼童模样的南宫焕却并不感到奇怪,反而很是满意的笑道:“好一双璧人,你们一定是从外乡私奔到此地的吧?”

    月娍忙解释道:“不是……你听我说……”

    “呵呵,无妨,反正也是一对苦命鸳鸯,就到地下继续做恩爱夫妻吧。”

    “什么鸳鸯?我跟鸳鸯就不是一个物种好吗?”

    月娍挣了挣身上的绳子,低头却看见自己身上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不觉怔住片刻,南宫虽然身量小了点,但也有人别出心裁地给他备了合身的红袍。

    她顿时哭笑不得,这怎么看都像是给小南宫当童养媳来了。

    不过小南宫倒是平静无澜地说了一句:“你想把我们喂给这棵妖树。”

    “没错,你们二人少年夫妻,正合做成阴阳童子煞,血祭梅儿,唯有如此,我这梅树方能开得更加娇艳动人,芳华永存!”

    月娍急道:“你误会了,我们真不是夫妻!”

    “马上就是了。”江云鹤慢慢阖上眼睛,身后震耳欲聋的唢呐猝不及防地响起,热闹欢庆的乐声在孤山上听着只叫人心惊胆寒,因为决不会有人在深更半夜吹着唢呐来接亲。

    月娍心下正自惶惶,突然被人按住了肩头,强行提到一个土坑前,背对着土坑和南宫焕并肩而跪。

    “南宫坏!怎么办?我可不想和你成亲啊!你都是个千把岁的老妖怪了,嫁你我也太吃亏了!”

    “吉时到!”

    “你以为我想娶你这个小毛毛虫吗?”

    “新人跪拜天地!”

    “那怎么办?你快放大招啊,你可是大妖怪!”

    “新人跪拜梅主!”

    “放不出。”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

    乐声戛然而止,身后有人猛将她一推,月娍整个人仰头跌倒在一个土坑里,还不及鲤鱼打挺跳上来,一铲又一铲的土屑就已将她全身淹没。

    啊……

    好黑。

    她想说话,但嘴巴里都是泥巴,带着腥臭的泥土塞满了她的口鼻,随着急促的喘息声,那些土粒又顺着咽喉进入肺部,导致她脸色涨得通红。

    想咳,却怎么都咳不出来。

    这就是……这就是……被活埋的感觉吗?

    头好晕啊,嗓子好痛眼睛好痛胸口也好痛!为什么哪里都在痛?!

    南宫坏!南宫坏!你在哪里?快点放大招啊!

    怎么做个小妖怪这么难啊……

    就因为太弱小了,所以才要遭受这样的苦楚吗?所以就该任人欺凌吗?

    呜呜呜……我改还不行吗?让我再活一次,我一定好好修炼……

    南宫坏……救命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我不想死,不想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娘叫我出来卖布,我的布还没卖出去呢!-

    -我的妹妹在哪里?妹妹!阿薇!我们回家了!快出来呀!-

    一些奇怪的声音,一股脑儿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嗡嗡嗡的时断时续。

    月娍惊诧不已。

    是谁在说话?她们是谁?这是幻觉,还是她已经快死了?

    “月娍,醒醒。”

    南宫的清冽如玉的声音在耳边乍然溅入肺腑,月娍如溺水似的猛地大口一喘,睁开了双眼。

    “南宫坏,你变回来了。”她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他那张熟悉的冷脸,好像是为了确定他是不是真的。

    不过她又很失落,就算现在这么危急的情况,他的脸上也看不出多少担忧。

    “嗯。”南宫焕轩眉一挑,道:“方才,是那梅精用地底下的根须将我们卷进来了。”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她的身体里?”

    “没错。”

    “那我用剑把它劈了当柴烧!”月娍便去抽剑,却被他按住,“没用的,这可不是一般的梅树,你那点剑术,还对付不了它。”

    “怎么,难不成还是王维诗里的梅树?”

    “?”

    “呵呵……”黄莺般婉转动听的女音在黑魆魆的洞内冷不丁响了起来,一道亮光投在眼前,照出一座漂亮的绣楼来。

    小窗内衣香鬓影,莺声呖呖,月娍定睛看去,脚下踏着数条柔软的藤蔓忽地扭动起来,南宫焕伸手揽住她的腰,提气一跃,纵身跳入绣楼。

    楼阁里挤着一堆莺莺燕燕的少女,曼妙的身段,姣好如花的容颜,约摸着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正当韶华。

    月娍想着这难道是梅树的花朵吗?她们素日就在里头精心打扮着,只为了每天在枝头一展芳容?

    “南宫坏,”她拉了拉他的袍袖,笑道:“你看这些女子,个个水葱儿似的……与你倒相配……”

    扭头却发现南宫正专注地看着她们头上的壁画,月娍杏眼圆了圆,不得了,这壁画上的人物图如此写实,动作流畅丝滑,表情生动,一下子就把人目光牢牢吸引过去了,怪不得他一眼就往那上面看了!

    南宫焕伸手忙遮住她的眼睛,“这可不是小姑娘能看的东西。”

    “那你又脸红个什么劲?”月娍拿开他的手,一脸玩味地看着他,“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稀奇的,我家里一大堆小本子,画得比这上面精彩多了!”

    “是么?原来你素日里还这么放浪形骸的?”南宫斜眉入鬓,双手抱臂冷冷看着那些叽叽喳喳的少女,心想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浓郁的脂粉香闻着直叫人作呕。

    “你这话就错了,我就看看还不行么?再说了,便是放浪形骸了又如何?你难道就很正经吗?”

    “本……我当然比你正经,至少我……我从来没想过别的女人。”

    “哦,”月娍不知怎么心里忽然有点发堵,干笑了一声:“哈哈……想不到你……你对你那位故去的妻子竟是这般深情啊,是小妖我造次了,你可别生我的气!”说罢手伸进储物袋里摸索起来,“且让我仔细瞧瞧这些小花朵儿们的真实模样!”摸了半天取出一支犀烛,燃犀近前一照,月娍惊叫出声,回头猛地撞入南宫怀中。

    南宫眉头一皱:“怎么了?平日里你的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月娍哆哆嗦嗦地抓着他的手,结结巴巴地说道:“她们、她们在吃自己啊!”

    南宫焕举着犀烛一看,春宫壁画之下的几个美人瞬间化作了一堆鸡皮鹤发的老婆子,手上拿着锋利的匕首,在手心轻轻一划,几滴鲜血滴入杯中,举起杯盏就和自己的同伴碰杯。

    有的则切开胸腹,取出血淋淋的东西,置入玉盘中,以几朵梅花点缀着,眼中露出渴慕的光,仿佛盘中那些竟是可口的珍馐佳肴。

    干枯失色的唇瓣微微翕动,一经鲜血浸染,闪过一瞬的娇艳,随后,那张嘴便问道:“我美吗?鹤郎悦否?”

    斜歪在桌边的一个女子,眼波迷离,吃吃笑道:“就算再美的容颜也是要凋零的,鹤郎还会爱上更年轻的姑娘。”

    “无妨,反正梅主才是鹤郎挂在心尖尖上的。你我皆是梅主的祭品。”

    南宫焕灭了犀烛收入袖中,“看来她们也和我们一样,是被活埋在这里当祭品的。”

    月娍点头如捣蒜,很是赞同。

    没想到,这会儿,却有人注意到了南宫焕,目中露出惊讶之色,“好个风流俊雅的郎君!”

    几双纤纤玉手就推推搡搡地把南宫焕推到妆台前,拿起女子的簪环要给他打扮,“只要长得漂亮,就算你是男的,也会讨男人喜欢的。”笑声粉腻腻的,不堪入耳,南宫焕将袖子一扯,用力一推,身旁拽着他衣襟的女子猛地跌在妆台上,脑袋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起来。

    月娍惊得目瞪口呆。

    “滚开!”南宫焕怒道,手心里霎时升腾起一枚青白色的火焰,焰苗飞涨,照的室内亮如白昼,莺莺燕燕们吓得四处逃窜,却被飞过来的火球一击而散,皆化作片片梅瓣,在半空中飘零如雨。

    “南宫坏!”月娍疾步走上前来,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南宫焕微微侧首,余光已瞥见绣楼也烟消云散,四周一片凄艳诡异的红雾缓缓在空中蠕动着。

    “她来了。”南宫焕手心火焰渐渐由白转蓝,袍袖一掀,眼前只见一片火海,烧得梅树剧烈地颤抖、哭泣。

    “啊!住手!快住手!”一个红衫女子抱膝坐在地面上哀哀哭泣,左避右让,险些就让那火点着了她的衫子。

    月娍动了侧影之心,便要进去拉她,南宫焕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别过去!她是妖孽!”

    月娍只好又退了回来。

    “呜呜呜,我不会再害你们了,求求你们,帮帮我,帮我杀了那个男人!”

    “你都是妖怪了,为何不自己动手?”

    红衫女子叹了口气,“我想要他死,可我还是下不去手……真是可悲,明明知道,他在伤害我,可我还是不忍心害他。”

    南宫焕眸色倏然冷却,梅女周身火势随之微弱,不过仍是出脱不了这禁制,但她像没看见,眼睛里雾气氤氲,朱唇轻启,自顾自地说起了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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