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阡晓被厉声打断懵了神，愣愣地看着乔盈平息了一口气，以沉静到可怕的语气开口：“当地下的岩浆积累到一定程度，火山才会喷发。我不相信你的妹妹在一夜之间对李遥映产生了感情，还是那种她自觉得比生命还重要的情意。”
“所以，在岩浆积累的时候，在你妹妹一步一步对李遥映产生感情的时候，在你妹妹心理不再平衡健康的时候，你这个疼爱关心妹妹的姐姐，去了哪里？”
冬风从身后的窗户外中吹了进来，寒气逼人，冷透了四支。邓阡晓却觉得乔盈的话更让她的心感到冰冷刺骨。
从小到大，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都夸赞她温柔聪慧，是一个完美的女孩。
而作为完美的女孩，失败的妹妹成了她身上的污渍。
她不喜欢妹妹在学业上的一塌糊涂，更厌恶妹妹有着偏执的性子。于是她选择了远离，而最终，一次又一次的远离成了漠不关心。
她永远都记得在小芜跳楼自杀前，她当时在做什么。
那天，她在家里，为了穿哪条裙子去参加同班同学的生日而苦恼不已。
在试穿第七件还是第八件的裙子时，她接到了小芜的电话。
当时她明确听到了小芜在电话那头颤抖的声音，但安慰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最后只是选择简单地敷衍两句。
就是这个敷衍，抽走了小芜对世界最后的一点留恋。
所以，在接到小芜的死讯时，没人比她更懊悔痛苦，在知道小芜的死有李遥映的原因时，没人比她更乐意恨李遥映。
只要一天比一天恨别人，她也就真地相信自己半分错没有。
邓阡晓从乔盈的手中话落在地，蜷缩成一团，颤抖的臂膀像是虽是能够折断的蝴蝶翅膀。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了呜咽的哭声。
诶，不是，先前那么傲，怎么一下子就脆弱了？
一个人缩在角落，搞得像是被她霸凌了一样。
乔盈不知所措地看向吴小月，无声地做口型“怎么办”。
才刚说了一个字，广播里传出下课的铃声。
体育课从来都是以前下课，以操场到教室的距离，再过一分钟，大家都要回来了。
乔盈指着抽噎的邓阡晓给吴小月使眼色，让
她带吴小月去洗手间洗脸冷静一下。
本来谁惹哭的别人，谁负责，但奈何前一秒才争执，后一秒就要给人家擦眼泪，这属于是打了人家屁股还要在上面揉两下问疼不疼。这种事，她干不来。
送她们两个人出了教室，乔盈叹着气转身，余光瞥见走廊的另一头晃过一个人影。
是谁？
她往人消失的方向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乔盈。”
有人叫她。
乔盈转过身去，从楼梯间摇摇摆摆地走上来七八个人，都是平时跟她没太多接触的同学。
“有什么事吗？”
人群中的班长走了出来，说：“跨年那天你要跟我们一起去聚一聚吗？”
见乔盈脸上迟疑，他继续解释：“咱们班的传统，那天有时间的同学都会到。”
另一位同学挤眉弄眼：“李遥映前两年也去了哦。”
全班都认为她是为了追李遥映从三班转到一班，没人觉得她会拒绝。
不管会不会误会，乔盈也无所谓，从善如流地点头：“没问题呀。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果然还是李遥映面子大。”
“到时候我们都是多余的啰。”
知道乔盈不会生气，大家嬉笑着起哄。
班长无奈地抬手制止，笑说：“这次轮到我组织活动，你放心来就好。不过需要带一件礼物，到时候会有交换礼物的环节。”
“行。”
乔盈想都没想地答应了下来。
她在一班虽然只待了几个月，但是能感觉到大家的善意。平时一直紧盯的李遥映，没多余的精力去社交，现在有机会促进同学情，自然不能错过。
自从在教室争执过后，无论是身处同一个空间而无意的眼神对视，还是课间上厕所碰见，乔盈每次见到邓阡晓，都觉得特别尴尬。
明明占上风的是她，同时她也是没做错什么，对比一脸平静无事的邓阡晓，她反倒像个犯错了的小孩。
出了校门，看见陆阮生和邓阡晓走在前面，她又一次下意识地躲避，这次往李遥映身后藏了藏。
“你怕她？”李遥映任由着她拉着衣尾，眉眼带笑。
乔盈闻见声音仰头，视野被他线条利落的脸上占据。他的眼神里带着戏谑的笑意，明显就是看她笑话。
哼！
她明明是为了他才落得这副境地，居然还笑！
乔盈甩开李遥映的衣角，下巴一仰：“我怎么可能会怕她。”
女孩从身后走出来，变成了并肩而行。李遥映的目光在乔盈的侧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正过头，语气无甚波澜：“是，你怎么可能会怕她。”
得到了附和肯定，乔盈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还主动拉着李遥映快走：“走吧，咱们可不能迟到。”
今天是他们一起试拍的日子，地点还是老地方。
比起第一次接受到的简陋的观感，长租的摄影棚已经焕然一新。原本掉漆的墙壁被重新刷了漆，就连打光灯都是崭新的。
坐在高脚凳上任由着化妆师上妆，乔盈煞有其事地点评：“看来这次楚越哥次次亏损的记录要终结了。”
化妆师正给她打着腮红，笑说：“算他有眼光，投资了遥映。别说是终结亏损了，更可能脸下半辈子的养老保险都找到了。”
“哪有这么夸张。”
“就有这么夸张。你瞧。
化妆师合上手里的腮红盘，伸手转动乔盈身下的高脚凳。
身体连着凳子旋转了半圈，毫无预兆地和李遥映打了个照面，乔盈仿佛被一阵校园的纯白扑面而来。
为了凸现上流气息，学校里面的制服是一系列的深色，再加上常黑的私服，李遥映几乎一年四季都没有穿过淡色系的衣服。
而此时，他身穿白色的短袖衬衫，留着碎盖刘海，神情清俊，双手插在裤兜里，俨然一副高岭之花的校草模样。
“今天就勉勉强强让你做我心目中的白月光吧。”
她的语气傲娇，又带着点刻意的搞怪，一旁的化妆师听了掖嘴一笑。而李遥映却是上前两步，伸手轻轻地触碰乔盈的鬓角，半认真半玩笑：“你才是月光。”
温暖的指腹若有若无地蹭过鬓边的肌肤，被撩起的碎发牵一发而动全身，乔盈感到浑身一酥痒，不禁呼吸，缩脖子抬头，只见李遥映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你......”
她刚出声，对上李遥映看过来的目光，见他似笑非笑，最终闭上了嘴。
想问的话没问出口，见李遥映行动没异样，乔盈却浑身难受，像是身上发痒，挠了一下，发现是皮下层一样难受。
心情影响表现，导致接下来的拍摄并不顺利。
照片上的少男少女举止亲昵，但氛围却有点淡淡的古怪。特别是女孩，笑容有些尴尬牵强。
张成光用光标滚动翻看照片，直言不讳：“乔盈，你这个状态不对。咱们要拍的是书的封面，你们两个现在就是书模，表现出的感觉要跟书中的人物一样。书里面的女主角跟你平时的性格差不多，绝对不是你现在这副扭捏害羞的样子，明白了吗？”
半带严厉的声音响彻在摄影棚，乔盈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脚上的大头鞋。
两只深色的运动鞋闯进了视野，又用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脚尖。
又来！
乔盈没好气地抬头，瞪大眼睛：“做什么！”
李遥映没有半分惊讶，反倒是将手中的热牛奶贴到她的脸上，漫不经心地开玩笑：“火气都能把这瓶牛奶煮沸。”
乔盈推开他的手，怨念地瞪了一眼。
“都是你的做的好事。”
“我做什么了么。“李遥映抬了下眉骨，拿着被拒绝的牛奶，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乔盈觉得他在装傻，冷哼了一声，轻踢了一脚李遥映的脚尖，愤愤地埋下头。
两个人坐在一处，一个埋着头，一个似是专注盯着手里的东西，氛围说不上来的别扭，默默观察他们的张成光倒是一笑，又立马变成严肃的模样，开口：“内景不行，再拍也是浪费时间，去外面找找感觉。”
他几乎是一声令下，工作室的人井然有序地收拾东西，不过一会儿就打包好了外出用的设备。
排外景的地方不远，工作室后边临着一座小山丘
顺着车道上去，一大片雪松林，虽然常绿，但在阴冷的天空下，光瞧着都透着冬日的冷意。
“你们两个人都面朝栏杆外。靠近一点，耳机线都没你们之间的距离长！”
张成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站在环形山坡的下面，以仰视的角度拍照。
听见指令，乔盈摸摸索索地把手臂挨过去。
李遥映暼眼一眼，直接挪近了一步，谁知道乔盈为了怕再挨训，直接连垮了两步。
这一步两步，不仅小臂贴在一起了，连大臂都合上了，还严丝合缝的。
别说唯美了，像是两个大桩子杵在那儿。
楚越受不了了，在坡下大喊：“青春最主要的是什么，是青涩、是青涩。你俩那么奔放干什么！特别是小朋友，你笔直地跟个冰块一样，这里不是哈尔滨，又不要却你做冰雪大世界。”
他嚷嚷地无厘头，乔盈噗嗤一笑，退开一步转头，发现李遥映还站在原地没动。他神色冷淡，唇线紧闭，像是没听见别人在说他。
真是奇怪。
乔盈无趣地收回目光，余光无意中瞥见他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他的左手放松地垂在身体的另一侧，与她紧挨着的右手却仍然搭在栏杆上，小臂背上的青筋因肌肉紧绷而暴起。
脑子中产生了一种想法。
乔盈悄悄地抬起手，覆盖在那青筋最明显的地方，温凉的肌肤在手下的感觉不过一秒，那只有力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
距离瞬间被拉开，连接两人的耳机线在空中被高高拉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清甜的声音顺着耳机送入耳道，歌词正好对应了李遥映纳入绯红的耳廓。
他的秘密，被她发现了。
就好像是在快要输掉的棋盘上找到了一处可以逆风翻盘的地方，乔盈带着笃定和兴奋的眼神，缓缓开口：“李遥映，我是你的月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