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在小时候长住过一段时间的实城，十一月末其实算不上太冷。
树叶还是长青，蚊虫还没有进入冬眠，李遥映却动弹不得。
女孩的声音不大，但他确定听得明明白白。
是开拍前的对话，再次重提，配上这个时机，虽然委婉，但又矛盾得直白。
瞬间听懂了深意，让人不知所措。
他觉得整张脸都是麻木的，拍出来的镜头肯定很差，可隐约间听到坡下的人在叫好。
“对，就是这种感觉。整个构图里面，女孩应该是上位者才对！”
“面对面，再靠近一点。”
张成光的声音里透露着意外的喜悦，乔盈闻言欣然地上前靠近，越是靠近，脸上的笑容越大。
一个人可以不说话，但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男生的面孔慢慢放大，短促的呼吸声、紧张的吞咽声，都渐渐清晰，这些让她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测。
太有趣了。
她很激动。
就好像在众目睽睽之下，唯有她一个人发现了他的秘密。
忽然缩进的距离，让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温热，袭来的清甜的味道使得呼吸一口氧气都变成了一种罪过。就是这样的味道钻进了肺腑里，时间似乎静止了许久，李遥映喉咙轻轻滚动，垂下眼睛，眼神很暗：“你可以直接问。”
声音沙哑到令人入想非非，令盈却装傻：“问什么？”
坡下的张成光让他们把一侧的手臂都搁在栏杆上，垂过栏杆外侧的手要相互触碰到。
她的手腕轻轻一动，指尖若有若无地碰李遥映的手，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所以呢？”
指尖还在触碰，带着丝麻感，传遍全身的不自在。李遥映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用行动制止了这场被大家都看在眼里又允许的撩动，随即松开手。
“我会回答，是。”
四目相对，李遥映的眼睫毛随着话语轻颤，仿佛已经完全缴械投降。
就这么一句话，几个月来的单向纠缠仿佛在一瞬间逆战的局面。
乔盈一笑，长舒一口气，有种扬眉吐气得畅感，接着冲坡下大喊：“可以休息一下吗？”
正拍得上头的张成光犹豫了下，又想到方才的照片已经足够好了，点了点头。
得到了允许，乔盈回头眉梢带笑：“这算是告白吗？”
“不是。”
“为什么不算？”
李遥映没有接话，而是顺着山坡走道向下。乔盈小跑两步，追上他：“难不成你还要告白一次？”
女孩眼里带着好奇和兴奋，李遥映暼了一眼：“不是。”
“不是、不是，你什么时候这么惜字如金了。”
脑海中想法一闪，乔盈捂住嘴巴，吃惊地说：“你不会是传说中那种，喜欢只是站在一旁默默欣赏的类型吧！？”
从来没见过思维如此跳跃的人，原本略带悸动的氛围变得有些滑稽，李遥映驻足转身，哭笑不得：“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不是吗？既然喜欢，在一起就好了。”
乔盈掰着指头算：“你现在只是模特，还不到需要单身的时候。跟我在一起，虽然没有现实意义上的好处，但你收获了情绪上的快乐。”
女孩有理有据的分析，像是在分析一件商品的价值，半点异样都没有。
“最有价值的地方是，我还能告诉你未来——”
李遥映没有由来地感到一阵烦躁，声音干脆而利落：“曲乔盈。”
突然被唤了全名，乔盈的话掐在喉咙，她满脸疑惑，像是幼童一般地无辜。
这样懵懂的表情，李遥映注视着，却觉得极为残忍。
两目相对了许久，他换上了不咸不淡地口吻：“等到你明白我为什么拒绝你的提议，那时候，我不会再拒绝你的提议。”
“明白提议”、“不再拒绝提议”，这几个字反反复复地折磨了乔盈好几天。
吴小月陪她一起逛潮玩店选参加班级跨年聚会的礼物，到头来，她全程心不在焉。
吴小月拿起一个最近很火的手办，正想问如何，转头又瞥见乔盈叹了口气。
所以你到底在烦恼些什么？我数了一下，这次你第十八次叹气了。”
她把手办放回原处，好以暇整地看着乔盈：“如果你再不说，我不会问了哦。”
明明打扮得甜美，动不动就撒娇，真实性格却是说一不二。乔盈知道若是这会儿不说，下次她想说，吴小月也不会听。
“好好，我说。”
她脑海里面划过那天拍摄的场景，将复杂的过程转换成了寥寥几句：“李遥映承认喜欢我，但是他不想愿意和我谈恋爱，说是等我明白了为什么他不愿意，就是他愿意的时候。”
吴小月淡淡地噢了一声，乔盈诧异：“你都不惊讶？”
“前半部分不惊讶。”
“为什么？”
吴小月翻了个白眼：“拜托。你想想论坛上那些吐槽的认以及我这个例子，如果李遥映对你没有一丁点意思，你觉得你还能在他跟前晃悠那么久吗？我早就看出来了。”
“......"
“哦，不只是我，刘函也是。你们班上的那些人应该也感觉到了。”
陷入了深深地沉默，乔盈对自己的感知产生了怀疑。
难道不是她死皮赖脸地缠着李遥映吗？
所以从很早开始，李遥映就有点那意思啰？
是吃火锅那次，还是篮球对抗那次，亦或是说更以前？
她想不明白，揉了揉眉心。吴小月看着，问：“你是在烦恼什么，他为什么不答应跟你谈恋爱？”
乔盈想了想：“是在烦恼他为什么不答应和我谈恋爱的原因。”
吴小月皱着脸：“不是一个意思吗？”
“...不一样吧。”
乔盈也不确定。
其实谈不谈都无所谓。
她之所以在这方面表现积极，是觉得这样一来，她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去保护李遥映。
没错，就是保护。
自从李遥映开始做模特以来，她就没有再感到心绞痛了。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李遥映的人生前景大好，但世事无常，指不定哪天就有坏因子扰乱已经走上正轨的人生路径。
她想时常跟在李遥映的身边，怀的是当妈的心态。
乔盈思及此处，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李遥映已经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
吴小月疑惑，乔盈摇头闭上嘴，蹙眉深思。
看出来她的接近别有目的。
回想之前，李遥映无数次追问她，她对他出乎寻常的好，为的是什么。
这么想来，被拒绝谈恋爱，确实是在情理之中。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悔恨之前的行为太过急切冒昧，还沉浸在自己的烦恼当中，若无旁人的样子实在令人伤心。吴小月不想安慰了，瘪瘪嘴，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走了没几步，撞上了一个男生。
“没事吧？”
问候的声音很温和，吴小月揉着额头抬眼，诧异：“你是那天那个......”
她面前的陆阮生微微一笑，嗯了声。
“站在那做什么？”
冷傲的女声带着质问传过来，陆阮生侧回身，吴小月顺眼望过去，心中咯噔一下。
乔盈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发现小伙伴站在另一头，走上去，却发现陆阮生也在。
再一扭头，只见货架转角，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邓阡晓站在那儿，表情一如既往地冷艳。
四目相对，邓阡晓的脸色一滞，接着撇头冷哼一声。
不悦得声音让上次的冲突历历在目，大家因此而尴尬，不知道如何开口。
陆阮生求救地看向乔盈。
乔盈撇了下嘴，搭话：“你们也是来买礼物的？”
陆阮生立马顺着接话，示意手上的袋子：“已经买完了，来这边再看看。”
乔盈暼了一眼，袋子上有品牌logo，是个很新的潮玩品牌，但过不了几年就会上市：“眼光真不错。”
吴小月虽然不认识这个牌子，但她看得懂气氛，连忙跟着肯定：“我有去这家店逛过。”
“我舅舅在跟这个品牌合作。”邓阡晓踩着短高跟走过来，一步一步，很有气势。她的眼睛只看向了乔盈。
气氛微妙，吴小月下意识地看向乔盈，只见她把下巴抬得更高，冷漠地哦了声。
刚刚才缓和的气氛又冷了下来，陆阮生充当和事佬：“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不去。”“不用了。”
两道拒绝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吴小月摇头望了眼夹在两个女孩中间的少年。
平时看着和气、端方的富家公子，怎么在这时候不会做事呢。
邓阡晓更上前一步，抱臂的姿态高傲，眼里带着冷嘲：“我等你也恨李遥映的那天。”
“我将来会不会恨他，这另说。”
乔盈歪头，笑容无辜：“但你就一辈子恨他，一辈子欺骗自己吧。”
陆阮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见邓阡晓的身体瞬间紧绷，便知道她定是被戳到心事了。
他看出青梅的不敌，也不想让场面变得难堪，说了句告别的话，就把人带走了。
等他们一离开，乔盈立马拉着吴小月走向另一家潮玩店。
婉拒了导购的帮助，吴小月四处打量：“这不是邓阡晓他们来过的店吗？”
她仔细观赏陈列在柜台上的玩具，说：“你买这些作为礼物不太好吧。他们已经买了，送同样的东西，砸场子不是。”
许久没见回应，吴小月转过头，只见乔盈像是蝗虫过境般地扫荡货架上的商品。
“你干什么！？虽然你表面冷淡，但实际上心里面对邓阡晓很愧疚，然后准备给她舅舅增加业绩？”
“才不是呢。”乔盈美滋滋地说：“这叫投资。你也拿点，保证你以后赚到。”
她怂恿着吴小月去拿购物篮，衣兜里的手机响了。
“帮我拿一下。”
将购物篮转手给吴小月，乔盈拿出手机，见是张成光的来电，按下了接通键。
她没来得及出声，那边传来一道激动的声音。
【我查到了！】
乔盈一头雾水：“查什么？”
对话那头噼里啪啦地来一串，【上次你说爱尔兰，我就托当地的华人朋友去打听。华人圈子不大，他听说过周绍衍的名字，你小舅舅的房子就是他的朋友过的手。关于这个房子，我还打听到别的。你猜里面住的谁？是个女人。】
张成光迫不及待地自问自答，乔盈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一到我小舅舅的问题，你就这么激动？”
没理会她的调侃，那头继续，【我朋友说，那栋房子的主人也姓周。】
电话沉默几秒，那头以为是断线了，唤了好几声。
乔盈默默地说：“我好像知道是谁。”
【是谁？】
“周琳琅，周绍衍的姐姐。”
那头诧异，【那不就是你的......妈妈？】
“对，就是妈妈。”
女孩不知道舅舅的行踪，也不晓得母亲的住所。张成光已经意识到周家人的关系不同寻常，自己踩到了别人家的红线，不用多言，便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乔盈却没有收手机，而是翻到秦炜啸的微信。除了表示二人已添加成好友的消息，聊天框里空荡荡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