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

    两局过后,半场休息一刻钟。

    颜溪下了马就气呼呼走到郗烈面前,“郗烈,你为什么不射门,那么好的球,以你的身手要射中不是探囊取物吗?”

    郗烈也憋了一肚子火,觉得十分有必要跟这位山里出来的野蛮娘子好好重申一下主子的命令,“颜娘子,你不要忘了,殿下的命令是——只许输不准赢!”

    “所以,嘉宁她若是拿把刀要把我杀了,殿下的命令也只会是——只许死不准活?!”颜溪知道嘉宁费了这么大心思要她上场,就是要她出丑,要她难堪,甚至要她断胳膊折腿才好呢!

    她自幼受师父教诲,即便如此淡泊宁静的白云先生也时常教导弟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一次见面,嘉宁就用鞭子险些伤了自己;第二次,嘉宁更是阴险歹毒,用迷药把自己送到青楼,险些毁了自己的清白;这一次,方才在太清楼若不是自己机变,恐怕那一巴掌早落在自己脸上了。

    冤家路窄勇者胜,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一次绝不相让!

    郗烈被颜溪的一席怒言呛得无言以对,松丹和陈显忙走过来解劝,“溪娘,你就按殿下吩咐的做,别再跟郡主斗气了。”“是啊,溪娘,咱们府里一向如此,逢赛必输,习惯就好了。”

    很快,还未等颜溪平复好情绪,第三局开始了。

    这一局,定安侯府的攻势越发凌厉,嘉宁郡主依然是二号前锋,居安海带人飞快地将球再次传给嘉宁时,郗烈带着陈显和松丹一改前两局的做派,催马急驰,左右夹击,挥舞着月杖疯狂地去抢马球。

    一时间,马球场上尘土飞扬,争成一团。

    观赛的人立刻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局似乎有了变化,郢王府似乎要雄起了!

    “好!早该这样!抢球啊!”“快!快往球门跑!”“就算平局咱们也能少输点儿。”方才那些蔫了的赌徒立刻元神归位。

    阁楼的走廊下也渐渐站满了人,褚临岳依旧在楼上偏殿一角坐着饮茶,即便是输也该输得像样子点,要不然容易被看出破绽。

    “殿下一个人好清净啊!”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褚临岳抬头见是长公主驸马崔稔,忙起身相迎,“本王哪有崔驸马清闲自在?”

    “坐吧,刚换的峡州碧涧,新上的春茶,尝尝看。”褚临岳亲自给崔稔斟了一盏茶。

    茶汤碧澈,真如山涧绿泉般,茶香四溢,沁入心脾,让人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

    “好茶!”崔稔品后,朗声赞道。

    “哈哈,可惜我这茶再好也值不上驸马爷的十锭金子啊,只怕驸马爷这次要大亏了。”褚临岳借茶暗指崔稔押的马球赌注。

    论相貌,论才学,论品行,一众宗室子弟和皇亲国戚中,常常被用来做比对的便是郢王和崔驸马。

    这一点就连没怎么见过皇家子弟的颜溪也深以为然,否则也不会在司农寺的官舍初见崔驸马时,就情不自禁想起了褚临岳,还暗自比较了一番。

    不同的是,郢王孤傲冷清,崔驸马亲和温润;郢王体弱阴郁,崔驸马健壮开朗。

    但有一点十分相同,说好听点呢是不爱凑热闹,说难听点就是被边缘化。

    “千金难买人心安啊,若是金子能安人心,又有何惜?”崔稔言语间透着一股无奈。

    褚临岳听罢,默然端起茶盏呷了口茶,不用问便知崔稔所言的人心,是何人之心,又是为何安心?

    郢王府和定安侯府对垒,若是崔稔押了定安侯府,便是给元家长脸。元煦可是二公主如嵋的驸马,而长公主和二公主又各属永王和庆王两派。

    崔稔再不愿意卷入政斗,也无奈自己长公主驸马的身份。所以,他只能不问输赢押注郢王府,为的便是安长公主的心,安永王和皇后的心。

    “这金子啊,也跟人一样身不由己,不过若能换来一时安宁,便也算有了价值,这世间万物又有什么是绝对自由的呢?”这番话也只有感同身受的人才说得出来,褚临岳算是崔稔的知音了。

    果然,崔稔眉头舒展,释然一笑,“殿下所言极是。”

    稍时,长公主差人来请驸马,崔稔告辞。

    此时球场上第三局已结束,楼下传来嚷嚷声,“第三局郢王府胜!”

    一切都在褚临岳的计划中,应付完最后一局,郗烈便可以顺利完成本场输的任务了。

    希望颜溪能撑到最后,郗烈为她挑选的赤影是老郢王当年收复北凉时带回的战利品,那时赤影还在母马肚子里,它是在到邺京的途中出生的,它的母族便是西域名马汗血马。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赤影在紫丘苑长得不错,越来越有汗血宝马的风范了,只是它一直圈养在苑中,有些过于温顺了,战场才该是它展示雄风的地方。

    褚临岳走到廊下一个僻静之处,俯瞰球场,看到骑在赤影身上的颜溪正挥舞着月杖欢呼雀跃。

    这下她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合该开心了,褚临岳的嘴角又不听话地上扬起一个温柔的弧线。

    第四局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开始了,郗烈已暗暗部署明白,这一局毫无悬念一定是输,总算是熬过了前三局,最后一局了,可以松口气了。

    上一局输了的嘉宁,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奇怪的是,她竟然从前锋的位置换到了和颜溪一样的四号后卫,这个位置是用来专门干扰对手的。

    楼上观战的褚临岳见状,皱起一双剑眉,神色有些凝重,悄然下了阁楼。

    球场上。

    不知何故,球竟跑到了后卫颜溪的马下,她知道松丹最擅长射门,正要将球传给右前方的松丹,可嘉宁带人很快就围了上来。

    郗烈和陈显见嘉宁等人来势汹汹,怕颜溪和松丹招架不住,连忙上前阻挡居先海和另一个队友。

    这边松丹快速靠近颜溪想要护着她,却被嘉宁和她的婢女挤了出去,这就形成了颜溪被嘉宁和那婢女左右夹击的态势。

    颜溪只顾着俯下身子要将球推出去给松丹,却没想到一只月杖猛地勾住了她的腰身,她一个重心不稳从马上跌了下来。好在她身手不错,就地翻了几哥跟头才算软着陆。可还没等她起身,那婢女的马突然调转回来扬起前蹄,眼看就要踏到颜溪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颜溪只觉得一只钳子般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下一秒,颜溪惊魂未定地发现自己横坐在一匹马上,身后还有一个人,竟是褚临岳。

    球场中的人谁都没有注意郢王褚临岳何时进了球场,郗烈三人连忙上前行礼。褚临岳看了一眼怀中的颜溪,说道:“比赛继续,颜娘子受了伤,我稍后来顶替她。”

    嘉宁本就因听见张公公宣读颜溪为郢王妾,心生恨意,此刻又见颜溪被褚临岳搂着骑在马上,更是醋意大发,牙根咬得咯咯响。褚临岳望了她一眼,目光冷若冰霜,让嘉宁不禁打了个寒颤。

    居先海见郢王离开时脸色凝重,忙上前悄声问嘉宁,“方才是不是不太妥当?毕竟颜娘子是郢王的小妾。”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嘉宁听到“小妾”二字,顿时气得抡起月杖就要打居先海,“ 是颜娘子马术不精,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居先海忙连连称是。

    比赛一方人员受伤,可以暂停比赛,换人上场,中途小憩等候。

    球场旁的厢房前。

    褚临岳先跳下马,伸手要去接马上的颜溪,却被颜溪冷脸拒绝了,“我自己会走!”

    “你现在是伤员!”褚临岳黑着脸逼视着她。

    颜溪最熟悉不过他这眼神了,每当他要人无条件服从时,都是这副臭德行。

    没想到,还有更过分的,“你现在是我的妾室。”褚临岳说这话的时候,明显的底气不足,眼睛只敢看着马肚子,声线都弱了几分。

    “你........”颜溪被气得一时语塞。

    “好吧,我脚受伤了,走不了路。”颜溪瞟了一眼褚临岳,不就是要假装亲密嘛,这个我会,我让你背我走,累死你!

    不想没等她愣过神来,自己已被褚临岳拦腰抱起,旁若无人地往厢房走去。

    厢房里观赛的人见郢王殿下抱着他的小妾走了过来,纷纷行礼避让。颜溪只觉得自己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热烘烘的羞死人。

    她忙将头尽可能低地埋下去,却正好贴上了褚临岳宽阔温暖的胸膛,也不知道是她耳朵过于灵敏,还是褚临岳的心脏出了什么问题,颜溪只觉得那胸腔里的心跳声快得像要蹦出来似的。

    咦,这算不算偷窥别人隐私部位?她从来没有过这种经验,上一次被男人抱还是八岁那年从马下摔下来断了胳膊,被大师兄抱回书院的。

    可是那时自己并不觉得不好意思,也没听见大师兄心跳得快,可能人在小的时候心跳得都慢吧。

    颜溪胡思乱想着,脑子里乱哄哄一片,连已进入了雅间都没察觉。

    褚临岳将她放在榻上,顺势握住她的脚正要脱掉她的靴子,颜溪猛然间有种懵懂的危险意识,上榻脱鞋干什么,不是睡觉才脱鞋吗?

    “你干什么?!”

    “别动,让我看看你的脚方才是不是真的扭伤了?”

    褚临岳着急要赶回去继续比赛,顾不上多啰嗦,只顾蹲在地上低着头三下五去二脱掉了颜溪的靴子和袜子,查看了一番,果然左脚踝处已紫肿起一个小山丘,轻轻按了一下,疼得颜溪龇牙咧嘴。

    “看来的确是扭伤了,你先在这儿歇着吧,呆会儿叫云姑来照顾你,等比赛一结束,就让郗烈送你回府。”

    褚临岳有条不紊地快速吩咐了一通,正要转身去马球场,却忽然发现手腕处被一股温热拽住了,一扭头就看见颜溪怯怯地望着自己,“抱歉哦,都是我不好,害得你还要带病参赛,你呆会儿小心点,你的病还没好呢。”

    这一刻,褚临岳只觉得身体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酥酥麻麻,又沉甸甸的,喉咙也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这种奇怪的感觉和病重醒来看见云姑一夜熬红的眼睛时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

    弄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褚临岳一时愣在原地,仍由那股温热留在腕间。

    “郢王殿下,请问您可否准备好了?”雅间外传来张公公的声音。

    雅间里的两个人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颜溪匆忙松开手,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

    褚临岳则用淡淡的微笑掩饰方才那一阵子的兵荒马乱,“你好好歇着吧,我没事。”

    说完转身大踏步走出了雅间。

    直到褚临岳的背影消失,颜溪才收回视线,回想起他方才说的话,不自觉地浅浅傻笑。

    “......我没事.......”

    他没有自称“本王”,而是“我”,原来他也可以自称“我”。

    其实他方才这个样子就挺好,让人觉得他有血有肉,和正常人一样,上一次觉得他是个正常人还是在来邺京路上的那个山洞里。

    自从他回了邺京,进了他的郢王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苟言笑,冷冷清清,当然最大的变化是——病了!

    也许生病的人,情绪都会异于常人,有些变化波动也是正常。若能好好的,谁又愿意有病呢?

    想到这里,颜溪竟有些同情这位郢王殿下了,虽为皇室贵胄,住在朱门深院里,锦衣玉食,有人伺候,却无亲无友,了无生趣。

    切,他那副冰雪体质,能跟谁交上朋友啊?

    亲人?

    若按襄州大牢的狱卒八卦来看,那圣上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了。可是圣上待他,似乎也不像一般父亲对待儿子那样亲近。

    也许这就是帝王之家的相处之道吧,想想也怪没意思的,还真不如自己这个山野之人。

    虽然父亲死得早,但娘亲是毫无保留爱自己的,师父和师兄弟们也都是爱自己的。如今到了邺京,云姑和松丹、握青他们对自己也很好,知然姐姐还成了自己的好朋友。

    哦,对了,听云姑说他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他的娘亲是谁?

    颜溪有些疑惑自己为何今日对褚临岳这般好奇,正胡思乱想着,云姑端了药膏进来了,“溪娘,溪娘,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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