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所以,您是我父亲?”颜溪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怔怔地望着坐在对面的慕施蒙。

    “是的!”慕施蒙点点头,然后从怀中取出那个巴掌大小的桃木匣子,打开匣子露出一对金灿灿的衣带钩,“这匣子是我亲手为你娘打制的,这对衣带钩也是我送给你娘的,你娘留着它只怕也是希望有朝一日我们会相见。”

    颜溪拿过匣子,这才发现原来夹层里藏有衣带钩,并非只是一个没什么用处的木匣。

    原来传闻中那个被兄长设计受辱的襄城郡主就是自己的母亲!

    她是因为有了自己才忍辱偷生隐居在仙室山中,又独自将自己抚育成人的。

    又有谁知道,母亲当年是怎样的万念俱灰,又是怎样的无可奈何才独居到深山中,直到自己一天天长大,她才渐露笑颜。

    那些年,自己每每一觉醒来,常看见残灯下,母亲静坐着望着窗外发呆,没有人知道她那时在想什么,是在怀念故国,还是暗自抚平心里的创伤?

    直到母亲手上的茧越来越厚,原本白皙细腻的脸上开始有了皱纹,她就时常问自己,想不想去邺京看看,她是担心自己以后无所依靠。

    阿娘,您早该告诉我的。

    是女儿不孝,来到这个世上只带给您了屈辱和辛劳。

    顷刻间,眼泪夺眶而出,颜溪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任由泪水模糊了双眼。

    “溪儿,你放心,为父以后定会好好待你,把这么多年对你娘和你的亏欠都补回来。”慕施蒙被颜溪的样子吓坏了,想她定是经受不起着突如其来的刺激,正慌乱不知如何劝慰。

    好一会儿,颜溪擦干了泪,直了直身子问道:“这匣子是郢王殿下给你的?”她知道这匣子明明在褚临岳手中,自己先前还准备找他要回。

    慕施蒙点点头。

    颜溪逐渐恢复了平静,“郢王和您达成了什么交易,才愿意救我和仙室书院,还有荣南侯府。”

    慕施蒙略想了想,说道:“溪儿,这些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父亲以后定会好好待你,我们父女团圆,从今天起,你有了父亲,有了新家。哦,你的事情,我已经告知了你母亲,还有你弟弟,她们都..........”

    没等慕施蒙说完,颜溪便站了起来,径直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只说了一句,“我都知道了。”,便出了雅间。

    慕施蒙虽没有明说,但她已大概明白。

    在到邺京的路上,褚临岳曾说自己和那桃木匣子对他有用,桃木匣子能够证明自己慕家女儿的身份,而这个身份可以让慕家欠他一份天大的恩情。

    自己也不过是褚临岳权势交易的的一枚筹码而已,一如当年的母亲一样,这仿佛成了宿命。

    而自己还傻傻地留在郢王府报恩,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他口中的“有用”是谓何“用”。

    那夜,在紫丘苑的望月楼上,有那么一瞬间,自己是同情他的,同情他身处无边无际的皇室黑暗中,孤立无援;同情他的身世凄凉,无处体会亲情的温暖;同情他身受病毒折磨,却要逞能坚强。

    大理寺失火那晚,自己竟担忧起他的安危,跑到三清山上与他一起跳崖。

    他将从不离身的配剑送给自己护身,嘉宁每次找茬,他都奋不顾身来解救自己。

    端午节那日,他站在首饰摊前,将那支白玉荷莲簪插在自己头上,自己觉得他并不是平素里大家认为的那样冷傲。就连松丹和林知然都说,他是对自己有意才送荷莲簪,荷莲鸳鸯寓意是什么,连傻子都明白。

    自己是有婚约的人,虽从未将松丹那些玩笑话当真,可是此刻整个人却被一股莫名的,空前的,强烈的失落所占据,久久不能出离。

    这是在失落什么?又是在难过什么?你本来就只是他的一个筹码,还想如何?

    直到这一刻,颜溪才明白,阿娘为何选择独自隐居抚育女儿成人,只因沦为筹码和棋子的人怎能奢望赌徒与执棋人的真心?

    大街上人来人往,和平时一样热闹,一辆马车飞驰而来,颜溪却如遁入另一个世界般全无察觉,不知躲闪,失魂落魄地走着。

    那车夫见前面有人横在马路上,猛地拉起缰绳,停住了马车,唾了一口骂道:“眼瞎了吗?!”,还要下车来寻衅,却被车内的人喝止了。

    颜溪早被马匹扬起的前蹄踢倒在地,脸上,手上擦破了皮正往外渗着血。

    一个路过的妇人走过来扶起她,用帕子替她包扎了手上的伤口,又将她满身的灰尘拍掉,怜惜地问道:“娘子,你家住哪里,要不要老身送你回去?”

    家?

    颜溪的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摇摇头,“不用了,大娘,谢谢您。”

    她刚要转身离去,突然想起什么,一伸手将头上摇摇欲坠的金钗三下两下都取了下来塞进妇人的手中,“大娘,这些都送与你了,权当感谢。”

    妇人惊讶地望着满手的首饰,正要退还,一抬头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好摇摇头轻叹起来。

    颜溪顺着城内的玉津河,一直走着,走着,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邺京这么大,却没有她的家。

    那木匣子是沈伯伯给的褚临岳,沈伯伯应该是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么大师兄应该也是知道的。

    难怪他那日突然问及自己是否见到了慕将军,还问自己对慕将军的印象如何,之后就一直欲言又止的。

    所以,自己从襄州大牢出来的那天起,所有人都已精心布好了一个局,只等自己乖乖地从襄州到了邺京,呆在郢王府,郢王殿下就会着手完成交易的第一步。

    联合大理寺查清案情,豁免仙室书院和荣南侯的死罪。

    当然,此举还顺带揭穿了永王褚临崟的阴谋,打击了褚临崟的同时,还将庆王褚临峯也拉下了水,不可不说是一箭三雕。

    是了,在望月楼上,他说过他要做黑夜中的月亮,夜越黑,月才越亮,他要让所有人卷入黑暗中成为他的衬托。

    颜溪在玉津河尽头的一处露台上坐下,高高的露台下积满了端午前夕顺流而下的许愿花灯,灯烛早已熄灭,荷花花瓣也早因就在水中浸泡多日而失了颜色。

    人们的愿望总是美好的,可是就如这许愿灯一样,最后又有多少能度过重重阻碍和波折,到达彼岸。

    坐在露台上,望着远处街市上的一片繁华,颜溪知道这邺京本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如今所有人的心愿已经达成,她也不枉到此走了一遭。仙室山才是她的家,她从那里来,也要回到那里去。

    颜溪伏在栏杆上,望着天际的夕阳换成了星落,不知不觉眼泪倾覆了脸颊。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各人都有自己的梦,而她梦在那个花开遍野的仙室山,守着阿娘生前居住的桃庐,和师兄孟舸一起陪孩子们读书。

    等褚临岳在露台上找到颜溪时,她已靠在栏杆上睡着了,密密的长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去告诉慕将军,人已经找到了。”褚临岳轻声吩咐郗烈。

    夏日的玉津河边,风吹得有些微凉,褚临岳解了大氅轻手轻脚给颜溪盖上,也许是感到了温暖,颜溪的手猛地拽住了褚临岳,嘴里轻声呼唤着:“别走。”

    梦中,阿娘也正为她披衣。

    “我不走。”褚临岳望着睡梦中的颜溪,浅浅一笑,在她身边坐下,想要伸手拭去她眼睫上的泪,却又怕弄醒她,只好缩回了手。

    慕施蒙今日提出,颜溪要堂堂正正地回到慕府,就必须先和郢王府断绝关系,否则定会引来朝野非议,郢王是为了拉拢慕府才让自己的侍妾认慕施蒙为父,圣上也会有此疑虑。如此,郢王的志向很快就会夭折。

    瑞王和薛放都赞同慕将军的意见,毕竟眼下还不是锋芒毕露的时候。

    那么,先前纠结要不要写的那纸休书就必定要写了。自此,他与颜溪的结局便成了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别两宽,各不相干。”

    他有些不甘心。

    颜溪朦胧中似乎看到了阿娘走过来为她披了单衣,忙追了上去,可怎么追都无法触及阿娘的身影,猛地睁开眼就看见坐在一旁有些出神的褚临岳。

    “你醒了?”褚临岳见她醒了,忙伸手去扶她,却被颜溪敏捷地躲开了。

    “郢王殿下怎么会在这里?”颜溪站起来,将身上的大氅脱下猛地扔给了它的主人,双眸冷若冰霜。

    “颜溪........”褚临岳知道她已知晓一切,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

    解释?为什么要解释呢?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结束后要向她解释。

    可是此刻,脑子和心脏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害怕她生气,害怕她难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溪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有些好笑,往日里运筹帷幄,深谋远虑的郢王殿下哪里去了,此刻摆出这副模样是要装无辜吗?

    “殿下好手段,如今一切都已如殿下所愿,殿下该在府中庆贺才是。”

    颜溪一眼都不想多看这个活在阴暗中,内心同样充满阴谋算计的男人,她转身就要离开,却猛地被拽了回来。

    “颜溪,你听我说,不全是你想的那样,我......”褚临岳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蠢不可恕,到底要怎么样解释才能说明自己的心意,“我希望你能留在郢王府。”

    “留在郢王府?继续做你的侍妾,更好地牵制慕家?”颜溪一双冰泉般寒澈的眸子迎了上去,使劲儿挣脱了手腕,转身就要离去。

    “不是这样的!”与这近似怒吼的声音同时抵达的还有褚临岳暴风雨般的强吻。

    颜溪的大脑一片混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抵在墙柱上的,只知道面前这个猛兽般的男人一定是疯了。

    仿佛一堵巨大的滚热的墙将自己密封在墙柱前,一双钳子般的大手箍着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接受这惊涛骇浪般的肆略。

    疯狂到巅峰的时候,颜溪只觉得自己快要被生吞进一个无底的炙热黑洞里,她下意识地闭紧双眼,感觉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一般.......

    良久,那暴风雨才剥离开去,颜溪仿佛被飓风席卷过的娇嫩花朵,靠在墙柱上喘着粗气,双目怒视着那头疯兽,“你......混蛋!”

    说着,一伸手过去,一个耳光眼看就要落在褚临岳涨红的脸上,却被他十分迅捷地握住了纤手,紧接着那堵越发滚烫的墙又堵了上来,热气再度袭近,声音有些嘶哑,“现在你明白了吗?我,要你,留下!”

    已领略过这猛兽的疯狂,颜溪只怕他再度发疯,不敢看他烈火升腾的双眸,只是紧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不想,颜溪的安静并没有让男人停止疯狂的举动,相反,他紧握的手渐渐用力,视线又开始在颜溪的脸上四处乱扫,好像猎人在饶有兴味地赏玩自己的猎物。

    “疯子,走开!”颜溪只觉得手被捏得生疼,更不知他会再发什么疯,趁他不备,猛地推开了那堵身躯,仓惶逃开了。

    可还没走两步,只觉得后脑勺一阵闷痛,人便晕了过去。

    “殿下,慕将军来了!”郗烈上前来禀报。

    褚临岳抱着颜溪缓步走下了露台,慕施蒙正从马车里下来。

    “溪儿她?”看见昏睡的女儿,慕施蒙既惊讶又担忧。

    “哦,无碍,在露台上睡着了,我先带她回郢王府,等她缓过神来,你定个日子再来接吧。”褚临岳说着便将颜溪抱上了自己的马车。

    慕施蒙一拱手,望着远去的马车不免生出新的疑虑。

    这郢王殿下若是对溪儿有意,让殿下给溪儿写休书,是不是有些欠妥?

    可是,眼下大局为重,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儿女情长也只能暂时撂下。

    慕施蒙回到府中,又与夫人褚氏细细商议了一番。

    褚氏早就知道慕施蒙与当年的襄城郡主有这么一段往事,只是没想到襄城郡主竟有了女儿,还独自抚育成人了,唏嘘感叹之余,倒是十分通情达理地接受了此事。

    “也算老天垂怜郡主,让那孩子能与我们团聚,正好妾身膝下无女,也算圆了妾身所愿。”

    “那日在春日宴上,我在太清楼的更衣室隐隐见了一面那孩子,长得清秀脱俗,身手也很是利落,言谈举止不卑不亢,倒是颇有咱们将门风范。”

    褚氏回想起那日所见,很是中意这个遗落在外的女儿,又说道:“我听说那日在马球赛上,郢王殿下不顾病体亲自骑马去救她,可见殿下是有这番心意的。”

    “咱们也不能为了着急接回女儿就不顾人家夫妻情义,好歹他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一日夫妻还有百日恩呢。”

    “何况,溪儿她突然有了你这个父亲,有了这个家,恐怕也要适应一些日子才能接受,这也是急不来的啊。”

    慕施蒙听夫人这一番点拨,立刻有了新的打算,“夫人说得是,是老夫心急了,没有顾及溪儿和殿下的感受。既如此,我们便暂不着急接她回来,等缓一段日子再说,溪儿的身份也等日后时机成熟了再公布于众。事缓则圆,何况是在立嗣之争的这个关要时期,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事都要考虑周全才行。”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院子里咋咋呼呼地传来慕中霆的声音,“父亲,母亲,听说我姐姐回来了,你们接回我姐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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