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话

    云姑用针封住了褚临岳的穴道,又让他服了解毒的药,这才算缓解了毒性,颜溪守到天明,见褚临岳睡着了才算松了一口气。

    这下你总没力气耍横了吧,不过虚弱的样子还挺让人心疼的。颜溪望着脸色惨白的褚临岳,心中积压的怨恨竟突然间烟消云散了。

    当日晚些时候,沈琛高中制科头名的消息就传到了郢王府,颜溪顿时喜不自胜。可看到昏迷中的褚临岳,她又立刻低落了下去。

    褚临岳一直昏睡到第三日清晨才醒过来,准确地说是被颜溪的呼噜声给吵醒的。

    望着伏在床沿上睡着的颜溪,褚临岳浅浅一笑,伸手扯过自己的大氅盖在她身上。

    沈琛很快被选录到户部任户部司郎中,协理户籍民政事务,同时也协助新任的户部侍郎推行税制改革。

    办理完报道事宜,沈琛从户部官署里出来,已是金乌西坠了,他想要将这个好消息亲口告知颜溪。

    .

    云姑进来禀报,说沈大人来了,要见颜溪。

    颜溪眼底藏不住的喜悦让褚临岳多少有些失落,他瞟了一眼门外,沉声道:“去吧,代本王向沈大人道贺!”

    “那我去了,你好好躺着,我很快就回来。”颜溪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和表情,以免太过喜形于色。

    颜溪一出府就看见沈琛立在马车下等候,见她出来,忙招手道:“溪儿,在这儿呢!”

    “师兄,听说你高中了头名,是不是得好好庆贺一下?”颜溪说着还是往常一样拍了拍师兄的肩膀。

    “这不一忙完就来看你了,我还以为你早几日就要来向我道贺了呢!”沈琛说着将颜溪扶上了马车。

    “唉!快别说了,褚临岳中毒了,新毒催发了旧毒,昏迷了好几天今日才醒过来,直到现在毒还没解呢!”颜溪说到这里,不免一脸的惆怅。

    沈琛惊讶她竟直呼郢王殿下大名,忙提醒她,“溪儿,殿下大名岂能直呼?”

    “哎呀,这马车上就你我二人,担心什么?再说了,我被他逼急了,当他面也这么叫。”颜溪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做派,反正师兄已经高中,如今是朝廷命官了,她也不用再受人威胁了。

    “啊?那殿下岂不恼怒?”沈琛先是疑问,而后又若有所思起来。

    “嗨,这算什么,水火不容的时候,连手都动了好几次,只是每次我要赢的时候,都迫于他的各种威胁而认输。”颜溪颇有些不服气,可回想起自相识以来每每都是如此。

    沈琛听说颜溪还和郢王殿下动了手,更加震惊,又听到威胁二字,忙问道:“殿下如何威胁你了?”

    “也没什么了!都过去了,师兄你如今可是朝廷命官了,我以后就有人罩着了,再也不用怕了!”颜溪自然不会说出实情让沈琛平添愧疚和担忧。

    一个“怕”字,仿佛千金重锤激得沈琛心中猛地一荡,若非性命攸关,溪儿又怎会忍气吞声到邺京,留在郢王府里委曲求全?

    别的且不说,就这京中的繁复缛节都够让她头疼的,何况城府极深的郢王殿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也怪自己,虽到了邺京却整日专于科考,对她照顾甚少。

    如今,她已与慕将军相认,郢王将她留在郢王府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是不是可以让她出府了。

    如此说来,他们的婚约是不是也可以提上日程,等忙完这一段时间他便休书给父亲,请父亲进京商议他和溪儿的婚事。

    想到这里,沈琛不由得握起颜溪的手,眼神里都是愧疚,“溪儿,师兄知道你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可是父亲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有时候,师兄真希望你还呆在仙室山,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师兄,你别这么说,沈伯父是为了救我,我心里定是感激他的。小时候都是你和二师兄,三师兄罩着我,如今我也可以罩着你们了,又何谈委屈呢?”颜溪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体会了到母亲所说的长大。

    沈琛将自己参加制科考试的初衷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颜溪,又问道何时可以接她出郢王府。

    颜溪惊喜交加,原来师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为了兑现婚约,竟默默布排了一条这样的出路,他仍旧是那样的深谋远虑,冷静睿智。

    “师兄那时怕误了郢王的营救计划,故而没告知你的身世,但既知道了你是慕府千金,自然也明白商贾之后,想要与你实现婚约便不似先前那般容易了,又岂能不另寻出路,自当奋进?”

    可即便如此,沈琛的心中仍有些隐隐不安,总觉得前路未卜,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

    “可是,可是.....我只怕短时间内还不能出来。”颜溪一下子由喜转忧,她将慕将军和郢王让她暂居郢王府的决定告诉了沈琛。

    “嗯,慕大将军此番思虑倒是十分有必要,师兄一时高兴,竟没想到这些。慕大将军说得没错,你的身份转换若处置不当,势必会招致朝野非议,不光是朝野,还有后宫。眼下的朝局又是略有风吹草动就会掀起轩然大波,你的身世牵连着两个颇具影响力的人物,还是慎重些好!”

    沈琛不愧是仙室书院的高徒,虽饱读诗书,却并不迂腐。在京中的这段日子,每日出入林太傅家,与一众仕宦多有交谈,对朝局时政早已有了自己清晰的认识和判断。

    一番言论使他俨然一个入仕许久的政客,而不再是当年只读圣贤书的出世书生,这让颜溪也大为惊叹。

    颜溪一时间竟有些怅惘,觉得师兄似乎变得陌生了,最糟糕的是他竟也认同自己暂留郢王府的决定。

    她终究是不甘心,想了想,还是说出了酝酿已久的想法,“可是,师兄,为什么你们都一定认为我非要留在京城,非要回慕府呢?我难道就不能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吗?你知道的,我根本就不喜欢京城,更没兴趣做什么将门千金,我只想回到仙室山,回到我娘生前居住的桃庐,闲时还可以和孟舸一起教师弟们练剑读书,冲玄已参了军,正好孟舸一个人也有些忙碌。”

    颜溪一股脑儿说完了自己的想法,低着头等待师兄劈头盖脸的一番批评教导,一如小时候那样。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沈琛并没有驳斥她,也没有给她讲大道理,而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若在京城不开心,能回仙室书院过自由闲散的日子,也未尝不可。可是,慕将军好不容易找到了女儿,会轻易放你出京吗?”

    沈琛之所以不反对颜溪回仙室书院,是因为心中有一个存在已久的担忧,那就是郢王对颜溪的态度,或者说是心意,郢王真得只是把颜溪当做交易筹码,替慕大将军临时看管起来,还是别有用心的控制?

    就从颜溪今晚说的那些话里,沈琛已隐隐察觉出一些端倪,直呼姓名?颜溪对自己这个青梅竹马的师兄都从未有过。

    要知道摧毁山盟海誓的往往就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日久生情。

    沈琛暗自思忖着这一隐藏的劲敌,只希望是自己过于敏感,想多了,或是一切都还来得及防范。

    颜溪身为局中人,自然不知道沈琛此刻的忧患,她在思忖沈琛方才说得那番话,着实有些惆怅,“师兄说得可不就是,我那个大将军父亲现在就是联合郢王殿下想尽了各种办法将我关在府中,就是担心我离开,不让我回襄州,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串通好的!”

    “师兄,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郢王府啊?我如今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你了!”颜溪说着双肘撑在膝盖上,两手托起那张有些消瘦的小脸儿眼巴巴地望着沈琛。

    沈琛嘴角扬起笑来,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转而垂眸沉思片刻,猛地抬头望向颜溪,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完婚吧,我今日回去便修书给父亲,让他入京商议到慕府提亲的事。”

    他不顾颜溪吃惊地望着自己,接着又问道:“对了,你的那张婚书可还在?到时候好拿给慕将军看,他老人家就越发信服了!”

    “啊,婚书?”颜溪这才猛然想起上次慕施蒙给她看匣子时,她只看到了金带钩,没有看到婚书,却又不敢明说,只好佯装镇定地答道:“婚书,在呢!”

    继而又是一脸惊疑地望着沈琛,“师兄,你说得是真的吗?我们......这就要......完婚了?”颜溪本就对男女之事迟钝,到了邺京才算逐渐有些开窍,可是对于成亲一事却仍不免感到一片茫然无知。

    但是姑娘家本能的羞涩立刻袭了上来,她红着脸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再看沈琛。

    “当然了,如今我已有功名在身,我们又有婚约在先,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找慕将军提亲,相必他也没有理由拒绝,毕竟我们的婚约是你娘早在你小时候就定下的,慕将军定会尊重你娘的遗嘱。我想了,这是唯一,最快可以让你出府的办法。”沈琛望着早已出落成大家闺秀般的颜溪,眼神开始不再顾忌地流露出掩藏已久的爱意。

    从此以后,他都不必再掩藏了。

    当晚,沈琛和颜溪,还有林知然在沈宅欢聚畅饮,高谈阔论,好不痛快,酒壶摆了一地,皎月清风,花香怡人酒醉人,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颜溪已有三分醉意,沈琛让她就宿在沈宅,让人去王府知会一声即可,不料颜溪却执意要回去。

    沈琛无奈,只好又将她送回郢王府,云姑和郗烈听到马车声,早出来迎在门口。

    颜溪踉踉跄跄地下了马车,分别时,醉眼朦胧地望着沈琛说道:“师兄,你好好当差,我等你早日来接我出去!”

    沈琛怕郢王殿下责怪颜溪,忙向云姑解释了一番,还求她在王爷面前多帮衬几句,说完又从车上取下一支百年老参交给云姑,“听说殿下玉体欠安,这是在下特意为殿下准备的,还请姑姑代为转交。”

    云姑连声道谢,将参递给郗烈,自己搀扶着颜溪进了府。

    沈琛看着府门关闭,才转身返回。

    一路上,他独坐在马车里,几次莫名痴笑,心中有了希翼,就生出许多喜悦和力量。

    颜溪由云姑搀扶着进了院子,一边晃荡着一边叨咕:“云姑,我师兄高中了,我高兴.......没醉.......不用扶着我.......”

    过了水榭,远远地就看见穿着单衣披着大氅的褚临岳立在必经的过道上。

    “殿下,怎么出来了?”郗烈先开了口。

    “殿下,颜娘子饮了些酒,也不甚要紧。”云姑忙解释道。

    褚临岳望了一眼东倒西歪的颜溪,漆黑的夜色也挡不住他眼神中散射出的寒光,语气里都是抑制不住的愠怒,“今晚的风很是凉爽,既然喝多了酒,就站在这儿醒醒酒好了!”

    云姑和郗烈听闻,立刻明白殿下就是故意在这里等颜溪的,看样子今晚她是逃不过挨罚了,好在她也还没有醉到不能自持。

    “奴婢下去给溪娘备些醒酒汤。”云姑丢开了颜溪,退身下去,临走时拽了拽呆立在一旁抱着参盒子的郗烈。郗烈看了一眼怀里的参,当下决定还是先别禀报了,赶紧随云姑下去的好。

    “殿下?你....怎么起来了,你....好些了吗?”颜溪虽有醉意,但也还记得褚临岳中毒一事,说着就要伸手来摸他的额头。

    不料本就重心不稳,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径直向前倒去,好在褚临岳眼疾手快,一伸手扶住了她,可是禁不住惯性太大,她整个人还是扑在了褚临岳身上。

    喝醉酒的人只要脑袋挨上枕头就能立刻入睡,何况褚临岳温热的胸膛可比枕头舒服多了,颜溪很快就来了睡意。

    褚临岳望着倒在怀中已近入眠的女人,心中纵有万千怒火,此刻也只能化为一潭春水了,他拦腰将她抱起,径直走回就近的寝殿。

    “我要喝水.....水.......”

    褚临岳端来水喂她喝下,却被她一把搂住脖子,凑到耳朵旁低声浅笑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师兄......要来接我出府了,他说要和我完.....婚........”

    说完,便猛地一倒头又睡了过去。

    褚临岳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暗沉下来,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连窗外的风都停止了一般,“完婚”二字,她虽说得含糊,可他却听得清楚。

    因消瘦而越发轮廓分明的腮骨动了动,褚临岳敛起有些失神的目光,扯过被子替她盖上,然后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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