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别

    “长姐,长姐!”

    颜溪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睁开眼来,见是慕中霆。

    “中霆?”颜溪坐起来,端详起已恢复面色的中霆,“中霆,你好了吗?那乌玉散的毒可都解了?”

    “长姐放心,云姑的解药甚是有效,弟已无碍了,只是殿下的毒恐怕还要些日子。”中霆并不知道褚临岳的具体病况,只当是他体弱所致。

    中霆说完,瞄了一眼颜溪躺卧的床榻,脸上掠过一丝羞赧,“殿下对长姐可真好,听说昨夜长姐酒醉而归,殿下不顾病体在寝殿里亲自照顾长姐到天明呢。”

    颜溪这才万分绝望地发现自己竟又躺在了褚临岳的床上,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真是屡教不改,活该被困在这里。

    缓了缓神,合上眼深呼吸一口,然后讪笑道:“昨晚的确是喝多了,中霆你别误会,殿下估计也是迫不得已才收留我的,呵呵。”

    说着,颜溪赶紧下了床,“中霆,一会儿殿下回来,你帮我跟他道声谢,就说我已经没事了,回房去了哈。”

    中霆望着长姐慌不择路的样子,摇头浅笑,原以为只有性情文静的如岫会害羞,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长姐也会。

    因大婚将至,中霆痊愈后就回到了慕府,慕将军和慕夫人叮嘱中霆以后要格外小心谨慎,同时又对郢王多了几分敬意。

    中霆将颜溪醉酒夜宿郢王寝殿之事告知了慕施蒙夫妇,夫妇二人先是感到惊讶,而后又心照不宣地会心一笑,越发认定郢王对颜溪是有意的。

    “溪儿的娘去得早,溪儿又随我是个直性子,妇道之事,恐怕还要劳烦夫人多给溪儿指点指点,以免怠慢了殿下,失了本分。”慕施蒙果然不同于一般的武将勇夫,杀伐果决的同时,也十分细致入微,洞察远虑。

    “妾身也正想借着筹备霆儿婚礼,府上人手紧,想让溪儿回来搭把手,也好让她能与咱们相处相处,你们父女俩也好联络联络感情。虽说是血缘至亲,但多年不见,总有些生疏,这大概也是溪儿想要回襄州的缘故,老爷您说呢?”慕夫人自那日听说颜溪要回襄州,便一直在寻思着有什么法子能挽留她。

    慕施蒙听闻,心中一个疙瘩瞬间松解了不少,连连夸赞夫人巧智,想得周全。

    .

    颜溪酒醒后一整日都不敢往褚临岳跟前凑,可褚临岳偏偏唤她前去伺候。

    “你先前熬的那个粥,叫什么来着?”褚临岳望着碟子里的饭菜,一副没胃口的样子,扔了筷子对颜溪说道。

    “哦,什锦粥,奴婢这就去煮!”颜溪说着,忙收拾了碗筷餐盘退下去。

    要吃粥,这个好办,就像这样直说嘛,大家都省心。

    厨房里一通烟熏火燎,好不容易一锅滚热喷香的什锦粥熬好了,颜溪盛了一碗,又用汤勺搅散了热气,觉得差不多可以入口了,就端了过去。

    不料,褚临岳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这什么味儿?比先前的味道差远了!”

    颜溪连忙另外盛了一碗,尝了尝,觉得与原来熬煮的没什么两样啊,哪里差了。

    “那要不换点别的,殿下还有什么想吃的?”颜溪只当他身体抱怨,心情烦躁,耐着性子问道。

    “罢了,让云姑做一碗冷面来。”褚临岳冷冷地吩咐道,也不正眼看颜溪,“把药拿过来,是不是该喝药了?”

    颜溪想要说,那冷面岂是患病之人吃的,但又怕他恼,只好先取了药盅递过去。

    不料褚临岳皱着眉喝完后,一把将药盅扔得老远,哐当一声,药盅撞在箱柜上,碎了一地。

    颜溪等着他发泄点什么,却发现褚临岳倒头睡去了,没有只言片语。

    莫不是中毒把脑子也毒坏了,真是疯癫无状!

    颜溪腹诽着,顾不得去收拾碎了一地的瓷片,见他躺下,忙上前去替他盖好被褥,不料却被褚临岳看似无意的一伸手推了出去。

    毫无防备的颜溪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手掌按在了碎瓷片上,顿时血流如注,一阵钻心得痛,“啊!”。

    侧身向里躺着的褚临岳听到一声惨叫,连忙坐起身来,扭头看见颜溪坐在地上抱着血淋淋的手,痛得小脸都扭曲了。

    他忙掀开被子,飞快地下了床,一个箭步冲到颜溪身旁,扳过颜溪的手腕查看伤势,嘴里却叨咕着,“还有比你更笨的吗?!”,说着又将颜溪一把抱起放在凳子上。

    颜溪正被他前后不一的言行弄得六神无主,“那个....奴婢还是先行退下,呆会儿再来收拾。”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褚临岳一个眼刀按回了凳子上。

    “老实呆着!”

    “哦!”

    很快,褚临岳取了伤药过来,蹲下身子给颜溪上药包扎,“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一天到晚不是在外面喝醉,就是这里弄伤那里弄伤!你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也不知道你那个脑子一天到晚,除了想些没用的还能干什么?!”

    他气呼呼地又是一通数落,手上的力道不免也被激动的情绪感染,时不时地加重,弄得颜溪痛得龇牙咧嘴,“我不小心?!明明是你........啊!痛.....痛.....轻点,轻点!”

    松丹正要送药进来,隔着门听到屋里一阵吱哇乱叫,再凑近了听,便立刻红了脸。

    前来禀报的郗烈好奇她为何一脸诡笑,忙也凑近了来听,却被松丹远远地扯开了去,“走远儿点儿,走远点儿!”

    “哦,慕夫人派人来说府上近日筹备大婚,想请颜娘子去府上襄助几日,要请示殿下,看是否同意?”郗烈将慕夫人相求之事先告诉了松丹和云姑。

    云姑想了想说道:“只怕这也是慕夫人的一片好心,难得她肯诚心待溪娘,这是好事,殿下应该同意才好。”

    “正是,何况殿下不也希望溪娘留在咱府里吗?要是溪娘接受了慕将军一家,自然也不会再想着回襄州了,对殿下也是好的。”松丹也附和道。

    郗烈则担心殿下的毒未解,伺候的人手不够,云姑却道无妨,眼下配制的药已初见疗效,毒性正在逐渐消解,溪娘能安心留在京城,殿下心情也会好些,自然康复得也快。

    晚些时候云姑向褚临岳禀报了慕夫人的请求,褚临岳自然明白慕夫人的用意,欣然同意。

    只有颜溪疑惑不解,偌大的将军府,会没有奴婢用,就单单差了自己一个吗?

    “溪娘,姑姑一生无儿无女,最是羡慕人家子女团圆,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慕将军和慕夫人为人厚道,你何不试着接纳?”云姑拉着颜溪的手,又缓缓说道:“姑姑知道,你有心结,可是生逢乱世,谁又没个身不由己的时候?比起多少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的苦命之人来说,上苍将你赐给了你娘亲,又何尝不是一种寄托,人有了寄托才愿意活下去,如果没有你,你娘亲......”

    云姑没有接着往下说,她想颜溪会明白的。

    “姑姑,多谢您劝慰我,既然慕夫人相求,我在郢王府一日,也不好拂了慕夫人面子,且去就是了,其他的再说吧。”颜溪眼里泛起泪花,她是从心底里感激云姑的,自满身重伤来到邺京,到大祸小祸不断,每每都是云姑耐心地照料她,宽慰她。

    云姑见她落泪,也是满心地心疼,忙将她搂了过来,又是一番宽慰。

    慕家得到答复后,次日就派了马车来接颜溪。

    “哦,溪娘,姑姑差点忘了件顶要紧的事儿,前些日子殿下说要换了寝殿的衾被,要蜀锦和苏绣,还说花样要娘子选,正好昨日绣坊来人说新料子到了,你赶紧把花样儿定了,免得去了慕府,我还得去慕府找你定花样儿。”云姑抱来一沓花样子给颜溪选。

    “可为什么让我选?”颜溪一脸疑惑。

    “这苏绣和蜀锦出自江南道和山南道,殿下说溪娘从南方来,对这个比我们精通,也比我们更有见地,所以让你选。”云姑煞有介事地解释道。

    “哦。”颜溪将信将疑,翻开花样儿来看,只见都是些并蒂荷莲、鸳鸯戏水、龙凤呈祥,再不就是什么百子图,喜字纹类的。

    怎么都是这些?这不都是大婚才用的吗?

    颜溪柳眉微皱。

    此时,门外催促,说慕府的马车已到了。

    颜溪匆匆翻到一页,只见是一幅少见又别致的花鸟图案,两只灵巧的鸟雀穿梭在盛开的牡丹花丛中,那鸟雀头顶至耳后的羽毛均是白色,牡丹花雍容华贵。

    来不及再细挑,颜溪指着那幅白头鸟雀图说道:“就这幅了!”

    “嗯,还是溪娘眼光好,这幅好,就这幅了!”云姑眯着眼笑道。

    众人将颜溪送至府门,云姑又叮嘱了一番。

    颜溪点头答应着,眼睛却不时往寝殿张望,只见殿门紧闭,转而对云姑说道:“殿下就辛苦云姑您了,我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好好的,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云姑笑道。

    颜溪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竟有些地放心不下褚临岳,最后望了眼寝殿,一转身,出了府门。

    马车要启动时,郗烈赶了过来,“颜娘子,这是殿下让在下交给您的伤药,说你手上的伤还没痊愈,记得早晚按时搽药,还有切记不要沾水!”

    “哦。”颜溪表面上若无其事地接过药,可心里却无比喜悦,她掀开帘子再度望了一眼府门口,对郗烈说道:“替我谢过殿下,也让殿下按时服药,没事儿带他出来晒晒太阳,别老闷在书房里。”

    “还有,那冷面,是断不能吃的!”

    “那药苦,我酿了些蜜饯果子在厨房,这几日就可以吃了,你让松丹取了来,殿下服完药吃了好改改口。”

    “哦,还有别忘了监督殿下每日要用热艾汤泡脚,有助于解毒。”

    “还有......”颜溪陡然发现自己啰嗦得有些过分,忙住了口。

    郗烈正等着接收吩咐,却发现车内安静了,抬头望着颜溪,眼神在问,“还有要说的吗?”

    “哦,没有了,我怕云姑嫌我唠叨所以.....”颜溪讪讪地笑了笑,她其实是不好意思和云姑交代,怕被打趣儿。

    “颜娘子保重!”郗烈一拱手,心想这慕府与郢王府也就隔了半个邺京城而已。

    马车在慕府门前停下,慕施蒙和夫人亲自出来相迎。

    慕夫人带着颜溪去看她居住的厢房,厢房紧挨着夫妇二人的正房,房内一应布设都十分精美雅致,还特意摆上了南方的绿植花卉,看得出是精心准备的。

    “我看,我和你父亲还是唤你溪娘吧,以免人多嘴杂。”慕夫人屏退了左右,拉着颜溪的手说道。

    “将军和夫人怎么方便怎么来,小女子悉听尊便就是了。”颜溪想起云姑的那番话,自进了慕府,也暗暗地学着让自己放松。

    “溪娘,这是...夫人特地为你安排的,你看是否还称心?若是需要什么,只管跟夫人讲,夫人自会安排。”慕施蒙此番见女儿,也察觉到女儿似乎不像先前那般抵触自己,言语间也多了几分亲近,不由得备受鼓舞,觉得有望得到女儿认同。

    颜溪却在想那桃木匣子和婚约的事。

    当日那匣子是由慕施蒙转交给自己的,可是里面的婚约却不见了,想着寻个时机问问那婚约的事情。

    .

    大邺近年来,为平定四方,战事频起,国库日渐削弱,税收又一年比一年锐减。

    邺帝此番特批制科考试,就是为了选拔一部分新人充实户部,加大税制整改力度,拿出有效的办法来充盈国库。

    沈琛作为协助户部侍郎主政税制的骨干官员,自上任后,便整日忙于梳理现行的税政实施,不是在京中参会议案,就是下到各县去实地勘察。

    几个月下来,勘察的实情令他无比沉痛,各地百姓苦于税赋沉重,而富商权贵强却使尽手段逃税,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不少权贵都与京中皇室贵族暗中串联,逃税时便可得到庇佑,因寺院和僧尼拥有免税特权,各方权贵又多以勾结寺院私度为僧来逃税。

    沈琛更是查出,邺京周围三十几个县,寺院多达上百座,僧人约有两万余人,两万余人背后替代的是多少有免税特权的豪绅权贵。

    而以二公主褚如嵋的名义捐建的寺院就有百来座,沈琛只觉得如临深渊般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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