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

    这日,瑞王下朝后,到毓宁宫探望淑妃和如岫,顺便看看大婚准备得如何了。

    淑妃一边清点圣上赏赐下来的嫁妆一边唠叨儿子,“你妹妹即将出嫁,你这个做兄长的也不过问,如今留在京里不到处游走了,也是整日不见人影。”

    “母妃教训得是,是儿臣疏忽了岫儿的婚事,父皇说儿臣前些年游走京外,对各地政务实况了解得比京里那些人多,便将税改之事交给了儿臣督办,儿臣这些日子忙着与户部那些人又是勘察又是议会,有些分身乏术。”瑞王脸上虽挂着笑,却掩饰不了疲态。

    淑妃对此也早有耳闻,正忧心着,今日好不容易见到儿子,忙上前劝道:“母妃早听说了,正想跟你说,让你想法子向你父皇辞了这差事。”

    “母妃可是担心我会得罪人?”瑞王深知淑妃的担忧,这税收之事牵扯着前朝后宫多少人的钱袋子,再没有比这差事更凶险艰难的了。

    “崧儿,你知道母妃自入宫起,就没想过和谁争,早些年住在最破旧的殿室里,吃的穿的连婢女都不如。生你的时候,皇后不给派遣产婆,还是浣衣局的冯娘子路过帮忙接生的,就这样,母妃都没吭一声,母妃只要你和岫儿平平安安的,不要去.......”

    淑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褚临崧打断了,“母妃,儿臣知道,您不希望儿臣去争那位子,儿臣也没想过要去争,可是很多事情也不是一味地忍让就能有出路的。”

    褚临崧知道只要让母妃放心就好,至于那些食君禄分君忧的说辞,大可不必啰嗦。

    出了宫,褚临崧就去了郢王府。

    “二哥,我在江南道游历时,曾偶遇过一位云游四海的高人,他不仅博学古今,而且精通医术,我已派了可靠的人去江南道寻他,若能寻到,一定彻底解了你身上的毒,你可得保重了身子留作大用呢。”

    褚临崧说着,将一箱子户部税收卷宗往桌上摆。

    “有劳三弟了,云姑最近研制了新方子,近些日子倒是见效了不少。”褚临岳走过来,开始翻看那些卷宗,随即一脸震惊,“这些卷宗,户部竟准你带出来?”

    “他们但凡是稍稍上点心,我也带不走这些啊!”褚临崧说着,将一卷崭新的卷宗抽出来递给褚临岳,“这是新任职的户部郎中沈琛,哦!就是颜娘子那个师兄,他撰写的税收实录。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证据确凿,所述实情令人惊骇,着实揭露了不少问题,而且大多还和一些权贵有关。”

    褚临岳接过来,细细阅览了一番,褚临崧所言不假,从实录内容看得出,沈琛是有抱负,有胆识,有仁心之人!

    “永王已因襄州叛乱之事,触及了父皇的逆鳞,只怕再难得父皇信任,那冯阁老也已告老还乡,永王再想起势,只怕不易。听大监陈彧说,父皇近日都宿在了符贵妃的钟仁宫,只怕庆王很快就要复出了。”褚临崧隐隐有些担忧。

    “可是,圣上终究没让左仆射符大人插手税改之事,这就说明圣上对符氏及二公主在税收上做的那些事并非一无所知。”

    褚临岳已从沈琛的卷宗中了解到,如嵋广建寺院替人逃税收取高额居间费,每年高达百万两白银,由此可见那些逃漏的税额又有多少。

    “那就遵从圣意,查!”褚临崧猛地拍了拍那些卷宗,神情坚决。

    .

    慕施蒙近日从一个商人那里偶然得到消息,称北境边防有些异常。

    他历来镇守的范围都在南境,对北境并不熟悉,但身为大邺将帅,一切边防军务都有责任了解和熟知。

    好在去北境巡防的定安侯元德威很快就要回京了,等元侯爷回来便能详知。

    慕施蒙等待元德威回京的同时,开始着手查阅北境近年来各部势力的消长和活动情况,儿子的婚事竟都统统甩给了慕夫人。

    颜溪几次想要找慕施蒙询问婚约的事儿,都没能找到时机。

    成衣铺子花掌柜来送慕中霆的喜服,慕夫人忙唤颜溪前来,又让花掌柜给颜溪量了量尺寸。

    花掌柜见颜溪生得端庄高贵,眉眼间与慕将军有几分相似,又见慕夫人待她颇为亲近,便猜想这该是慕家千金,自然不敢怠慢。

    颜溪却有些茫然,“夫人,这是.....我衣服很多的,不用做新的了。”

    慕夫人不理会她,自顾自地翻看着喜服的花样儿。

    倒是花掌柜眯着眼笑道:“衣服多,却都不是嫁衣,怎么就不用做了?!”

    “嫁衣?夫人......”颜溪慌忙望向慕夫人。

    “是的,这花大娘可是万锦楼的掌柜的,旁人请她,她可不轻易出手的,今日恰巧她在,顺便给你量了,一会儿再选个花样儿,等到了新料子就开始做,剪裁刺绣,都是细功夫,缓缓地做着,早些备下免得到时匆忙。”

    慕夫人心里明白,郢王殿下的心意明眼人都看得出,剩下的也就是个名正言顺的婚仪程序罢了。

    “可是......”颜溪心想,你们知道我要嫁给谁吗,就这么兴致勃勃?

    花掌柜很快量好了尺寸,收了软尺,一面在册子上记着尺寸,一面说道:“夫人赶明儿让人把姑爷的尺寸也给送来,妾身好一并备下料子。”

    姑爷?

    颜溪瞪大了一双杏眸望向慕夫人,却发现慕夫人非但不惊讶反倒是一脸从容,“还是花掌柜想得周到,老身过两日就派人量了尺寸给您送去。”

    这怎么弄得跟真的一样,姑爷的尺寸也可得到?

    难道夫人和将军真得已知道了大师兄和自己的婚约?

    颜溪思忖着,不由得红了脸。

    花掌柜走后,慕夫人又将颜溪拉到一旁,“溪儿,殿下的心意,你父亲和妾室都看在眼里。”

    “女人啊,终归是要嫁人的,一辈子若能遇上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就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该珍惜才是。”

    “再就是,一些妇道礼仪也该学了来,虽不用唯唯诺诺,但这中馈之务都该一一掌握,将来才好治理内宅,免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还有,还有《女诫》中那些典训,你也当领会了.....”

    慕夫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颜溪已觉得她的声音渐行渐远,脑子里嗡嗡直响。

    原来夫人和将军心中的姑爷是郢王褚临岳!

    不行,要立刻向慕将军说明婚约之事。

    午膳时,慕施蒙见颜溪兴致缺缺的样子,以为饭菜不合胃口,忙吩咐下人去做鱼来,“溪儿自幼在鱼米之乡长大,该是喜欢鱼的,老夫倒是忘了这个。”

    “不碍事的,我都能吃的。”颜溪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

    “哦,吃了饭,去药房把我们家传的创伤药拿来,这姑娘家手上有了伤疤可不行。”慕施蒙看了看颜溪手上已愈合结痂的伤口,随即吩咐起夫人。

    慕夫人自去忙了,正堂内慕施蒙取了药来给颜溪上药。颜溪因有话要说,这一次便没有拒绝。

    眼瞅着慕施蒙将涂完药的木签丢掉,盖上药瓶盖子收拾完就要起身时,颜溪开口了,“那个.....那个,我在仙石书院时,母亲给我和大师兄沈琛定了婚约.....婚约原本在桃木匣子里,可后来不知道哪儿去了。”

    颜溪还没想好怎么称呼慕施蒙,又事关婚约,终究有些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声如蚊吟。

    她不敢抬头看慕施蒙,只见那褐色锦袍的下摆本已转去,忽又转了过来,“你是说,你娘给你定了婚约,是书院的大师兄,也就是户部新晋的郎中沈琛?”

    “嗯!”颜溪忙重重地点点头,明确地回应他,没错。

    “这......”慕施蒙将药瓶又顺手放回了案几上,食指开始在案几上轻轻敲了起来,良久,“这样吧,容我再考虑考虑,毕竟现在外人看来,你还是郢王的妾室,何况即便有婚约,也该有个明媒正娶才对,就算是郢王殿下也少不了要补了这仪程。”

    颜溪告诉慕施蒙,沈琛已修书给沈伯父,不日就会入京到慕府来提亲,又把沈琛为了完成婚约,立志考取功名之事渲染了一番。

    慕施蒙略点了点头,“那溪儿你,你是怎么想的?左右无人,不妨告诉为父你的真实心意。”

    慕施蒙从未有过养育女儿的经验,这一番话完全是出自一个老父亲对女儿终身幸福的考虑。

    “郢王殿下虽待我不薄,但您知道,他之所以把我带到邺京与您相认,为的就是得到您的支持。充其量,我也只是他权势交易的一个筹码而已,又何谈真心实意?而师兄与我自幼一起长大,又有婚约在先,我......”

    颜溪的话没有说完,但慕施蒙已明白了她的心意。

    只是,如若郢王殿下真的只是拿女儿做筹码也就罢了,可如若不是呢?

    “那就等沈家到了京城来慕府提亲再说。”慕施蒙仿佛已有了决断,起身走过来,颜溪忙也站起来。

    慕施蒙伸手扶了扶颜溪的肩膀,“溪儿,父亲答应你,只按你的心意来,其他的就交给父亲去应付!”

    颜溪原本以为慕施蒙会迫于郢王权势极力劝说自己嫁给郢王,没想到他会遵从自己的心意,一时呆愣在原地,心中再无法平静。

    慕施蒙望了一眼颜溪掌心那处暗红的伤疤,缓了缓语气,“你手上才涂了药,就别去前面帮忙了,免得惊动了伤口,回屋好好歇着,闷了的话,就到后花园转转。哦,天气转凉了,出去记得披上披风。”

    说完,他又轻轻抚了抚颜溪的肩膀,转身走出了正堂。

    天凉了,记得披上披风……

    这是母亲以前常唠叨的话,自母亲去世后,就再没有人这样嘱咐过自己了。

    一句看似平淡无奇的言语,敲开了颜溪心底最坚硬的城墙。

    她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望着慕施蒙高大而略有些前倾的背影,俯下身子行了个大礼,“多谢父亲!”

    刚走了几步的慕施蒙瞬间被定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开半步。

    两行老泪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流淌下来,他抬起袍袖拭了拭眼眶,转身大踏步走回来,一伸手紧握着颜溪的双臂,将她扶起,声音微颤,“傻孩子,父女之间说什么谢呢?”

    之后的时日,颜溪就盼着沈伯伯能快点入京,这样就可以尽快来慕府提亲,自己也就可以早些离开郢王府这个是非之地了。

    可是,就在中霆大婚前一天,沈卞还没入京,沈琛却失踪了,户部点卯时不见人影,沈宅也没人,更离奇的是林知然也不见了踪影。

    颜溪是在慕施蒙的书房外听到的这个消息,来传消息的人正是林太傅府上的掌事,“明日的酒席,太傅大人可能来不了,特让在下将贺礼提前送到。”

    慕施蒙嘱咐夫人,此事先别告诉溪儿,免得她担心。

    已知实情的颜溪心急如焚,待那掌事的一走,立刻前去央求慕施蒙寻找沈琛。

    慕施蒙告诉颜溪,大理寺的薛寺卿已着手在查了,瑞王亲自督办此事,失踪的还有林太傅的千金,大理寺就算是把京城翻过来也一定会将人找到。

    大理寺忙着找人,慕府的婚礼还是照常进行。

    大红的喜绸和宫灯将将军府装扮得十分喜庆,颜溪也不好在这大喜的日子扫兴,强打起精神跟着慕夫人打点好一切。

    中霆则是对近日所学的驸马规矩颇为不满,颜溪告诉他,如岫不比其他公主,定不会对他有那些繁文缛节的要求,中霆听了释然了许多。

    翌日,三公主如岫的婚车队伍吉时从毓宁宫出发,十里红妆,一直从西华门蜿蜒到永昌街,喜乐礼炮响彻了整个邺京城。

    街上挤满了观礼看热闹的百姓,“这邺京城还有谁比慕大将军贵气,战功赫赫,如今又成了皇亲国戚,啧啧.....”“就是,要说这三公主也是命好,能嫁到这样的正派人家,算是有福之人了。”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里,二公主如嵋听到街上的议论,柳眉紧皱,目光似火,一脸愠怒地隔着车帘命令道:“去!去看看元驸马醉死在哪儿了,让他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是!”一个小厮哆嗦着退了下去。

新书推荐: 似是故人来 快救我师祖! 转生恋爱恶魔后成了万人迷 想造反,但夫君是忠臣 永远讨厌太宰 被偏执海怪缠上后 我靠种田称霸星际 最强猎人,但预备役 跨越二十八年 炮灰女配改命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