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进花鸟市场的地面停车场。
赵淇问：“来这里做什么？”
顾元恺将车熄了火，答道：“帮我挑点盆栽。”
以为他要放办公室，她说：“还是让你秘书挑吧，我不懂花花草草。”
“不懂没关系，你眼光不错，北京家里的都长得很好。再帮我盲选几棵，放上海家里。”
闻言，赵淇坐着没动，想起件事。
“……你在上海有房子？”
“嗯。”
“那你上次还住酒店？”
知道她说的搭便车那次，顾元恺看向她：“当时不是你说要去酒店？”
赵淇：“……”
她说住酒店，那是想找借口搭他车。
可他有家不回，顺水推舟去住酒店，是什么意思？
躺平任撩？
桃花眼圆睁。
他竟闷骚至此！简直令人发指！
顾元恺下了车，赵淇的眼刀簌簌簌地飞向他的背影。
他绕过车头，驻足等了她一会儿，随后又走过来，从外面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小姐，请下车吧。”他语带戏谑。
桃花眼一瞪：“我说过我不喜欢人家喊我小姐。”
“好，那我加油努力。”
她莫名其妙，他笑着继续道，“争取早日喊夫人。”
赵淇：“……”
她是脑子进水了，才留在这里，被他调戏。
赵淇下了车，掉头就走。
顾元恺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胳膊，无奈地说：“怎么这么专制？就只许你撩我？”
赵淇脚下一滞。
先动手的就是理亏。
顾元恺松开手，收起玩笑话：“我是真的觉得你挑的盆栽不错，家里没那么冷清了。”
他放软了语气，听得她心里没出息地塌陷了一小块。
眼前闪过海上湾的那间画室。
明知道这个男人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赵淇还是忍不住将他同年少丧母的孤独联系在一起。
算了，挑几棵植物而已，又不会怎么样。
她闭了闭眼睛，转身往市场大门走。
南方的气候，什么都好养活。
赵淇挑选的标准是好看不会长虫，满足这两点，随老板推荐。
顾元恺跟在她身后，不发表任何意见，全凭她做主。
赵淇瞥他一眼，指着一棵发财树问：“你喜欢吗？”
他说：“挑你喜欢的。”
她蹙眉：“又不是我家。”
看了她一眼，他讲：“我是信任你的眼光。”
赵淇嗯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顾总既然肯定了我的眼光，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
影射的是她所谓的项目撤销，相信他听得懂。
顾元恺点头：“眼光确实不错，不过可以再自信点，不用知难而退。”
“再说了，”他凝视着她，神色认真，“我这么好追，哪里来的难度。”
赵淇：“……”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燥郁：“谁说我要追你？”
他挑眉：“不追我，你来撩我？”
赵淇偏过头：“顾总有所不知，对你没感觉，才敢来撩你。”
顾元恺笑了，捕捉到她逻辑里的漏洞：“那现在不撩了，是因为对我有感觉了？”
赵淇：“……”
这么你来我往地打太极，只是维持着某种她假想的体面。
实则是越聊越暧昧，越讲越糊涂。
赵淇觉得有必要好好地跟他谈一谈，开诚布公，敞开了谈的那种。
她该认错的认错，该表态的表态。
所以，随后顾元恺说帮他到家里布置一下，赵淇也没拒绝。
到了他位于陆家嘴的大平层。
赵淇无视他拿出来的拖鞋，跟送盆栽上门的师傅要了双鞋套才进门。
这样指挥着这盆放这里那盆放那里，就不会像女主人，而比较像服务到位的盆栽店老板，她心里踏实。
师傅们一走，顾元恺没问她喝什么，径自倒了杯温水给她。
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已经清楚了她的一些小习惯，比如不怎么喝饮料，习惯喝温水。
他动作自然，赵淇心里稍稍有点触动。
但这一点点触动立即就被压了下去，影响不了什么。
“谢谢。”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问道，“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顾元恺说：“有空，不过今天我请。”
.
到了餐厅，服务员打招呼时都说了一句“Merry Christmas”。
赵淇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是平安夜。
餐厅经理将他们引到包厢，一进门赵淇就留意到墙角那棵两米高的圣诞树。
门边，经理正轻声询问：“顾总，您看看满意吗？”
顾元恺往里头打量了一下：“还不错。”
“好的。另外，下午空运过来的食材，做法上您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按你们厨师的想法做。”
寥寥几句，赵淇都听得真切。
那位经理一走，顾元恺朝她走过来：“不热吗，外套脱了吧，我帮你挂起来。”
赵淇没动，转身看他：“顾总有约？不如我们改天。”
又布置装饰又空运食材的，总不会是为了临时起意的这顿饭，显然原本他另有安排。
顾元恺却说：“我今天走运，早上还怕约不出来的人，下午就偶遇了。”
赵淇：“……”
信他个鬼。
她好整以暇地说：“我不介意三个人吃饭，就怕搅了顾总的好事。”
他挑眉：“我倒是挺介意三个人吃饭的，就怕别人搅了我的好事。”
赵淇：“……“
一顿精致的法餐，对赵淇这样的中国胃来说，偶尔换换口味虽然挺不错的。
但是频繁地更换餐盘和刀叉，让她始终没能切入想聊的话题，有点捉急。
终于要上餐后酒。
她没吃甜品，点了一杯甜葡萄酒。
抿了一口酒，她轻声说：“顾元恺，我们好好聊聊。”
他轻笑：“不叫顾总了？”
赵淇放下酒杯，还在酝酿开场白。
顾元恺下巴朝圣诞树一扬：“先去看看礼物。”
她稍怔，往墙角看去。
圣诞树底下摞着几个盒子，她刚以为是装饰的空盒。
见她不动，顾元恺起身，亲自过去拎了一个橙色的袋子回来，放到她面前。
赵淇看了他一眼，将袋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谢谢顾总。无功不受禄。”
“节日礼物，无关其他。”
“太贵重了。”她摇头拒收。
他挑眉：“不是喜欢包？”
赵淇坦然地说：“但我不养马，主要养不起。”
对她讲的戏称无师自通，顾元恺笑道：“养马是我的事，你只用考虑喜欢不喜欢。”
话说到这里，她不再纠结开场白，直言不讳道：“我先道歉，之前是我做了很多让你误会的事……”
他耐心听她讲。
“应该说是我故意做了很多让你误会的事。你直觉没错，我接近你，确实别有用心。”
赵淇抬眸察言观色，但顾总人在江湖飘，早已练就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顾元恺说：“愿闻其详。”
语气淡然，赵淇也没办法从中判别他此时的情绪。
她垂下视线，继续坦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弟弟顾元晖的女朋友叫沈筠。”
顾元恺嗯了一声。
“她是我的好朋友……”赵淇轻声说，“听说你们家私藏了她的遗书，我想拿回来。”
“怎么拿？”他虚心请教。
赵淇抿住了唇，“搞定你，吹枕边风，让你心甘情愿拿出来”这句话打死她也说不出口。
小姑娘满脸纠结，顾元恺也不为难她，低笑一声，换了个问题。
“那怎么又不要了？”
赵淇实话实说：“沈筠爸爸说就算能拿回去，也怕她妈妈受刺激，干脆不要了。”
顾元恺帮她总结：“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你说不理就不理我了？”
事实就是这样，但被他讲出来，显得她有一点狠心，她试图稍稍狡辩一下。
“也不全是……我考试没考好，觉得应该脚踏实地一点……”
“跟我相处，就不脚踏实地了？”
他循循善诱，小姑娘终于抬起头来。
“是的。”她说，“实际上，我没想过真的要和你相处。”
桃花眼眼神坚定，想让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对我就这么不屑一顾？”
他的表情有点受伤。
第一次说这么伤人的话，赵淇心下一慌。
她缓了语气：“不是，是因为我们差距太大了，你太高高在上……”
为了增加自己话里的可信度，她举几个例子，“你一辆车可以抵上海中心地段一套房，我连关车门的按键在哪里都找不到。还有，你买一块手表花的钱，不知道我四十岁能不能攒够……”
顾元恺平静地出言打断她：“这些都是借口，就别说了。我想听真话。”
赵淇顿了两秒，偏过头：“真话就是……因为我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所以不去想一些不现实的。”
“嗯。”顾元恺附和着点头，而后指控，“你是拿得起，扔得远。”
赵淇：“……”
顾元恺调整了坐姿，好奇地问道：“怎么就不现实了？”
他一直表现得十分平静，不见被戏耍的恼羞成怒。
赵淇觉得换作自己，未必有这样高的涵养。
内疚的同时，这样的一问一答，也让她有压迫感。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不做二不休，把想法一吐为快。
“顾元恺，你马上要订婚了，别因为我这段时间胡作非为……”
“淇淇，你还不够了解我。”
顾元恺打断她，“我从来不会因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就失去自己的判断。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与齐家联姻，或许是三个月前的最佳选择，但不代表现在还是。”
他十分认真地问：“淇淇，跟我试试好不好？”
赵淇也十分认真地摇了摇头：“也许你觉得我是现在的最佳选择，但不代表三个月后还是。顾总，我不想谈可以被比较的恋爱。”
顾元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