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方梨从实验楼里出来，看到正对着实验楼大门的地方，一个人站在那里。

    凛冬的风将他身上的风衣高高的吹起，那气势像是要荡平十里八荒所有他看不顺眼的东西。

    实习生站在她旁边，语气怯怯地问，“方梨姐，那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方梨叹了口气，“同学。”

    她说完，感觉实习生后退了半步，余光看到谢青彦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去医院的事，你看好时间，联系我吧。不要想太多，回去好好休息。”

    方梨说完，实习生眼眶一红，哽咽着说不出来话，朝她浅浅弯了个腰，飞快地走了。

    方梨揉了揉眉头，眼底挂着一丝疲色，看着谢青彦走近。

    一路上，谢青彦积攒了很多话要问方梨。想问她怀孕是怎么回事？又为什么要做手术。

    但他看到方梨在面对他，表露出来的明晃晃的疲惫时，所有的耿耿于怀都化作潮水涌上来，包裹住湿漉漉的心。

    方梨感觉一具温暖的身体彻底的将她包裹起来，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融化了她的意志。

    她透过宽挺的肩膀，看向蔚蓝的天空。谢青彦的怀抱比她想象的要更加舒服。

    “是因为肚子里有了孩子，才想要结婚的吗？孩子是谁的？他为什么不和你结婚。你是被骗了吗？”

    谢青彦不算质问的质问一道道穿透她的头顶，直达她的耳膜。

    方梨缓慢的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一脸莫名的看着谢青彦，“你在说什么？什么孩子？”

    方梨脑海里只有两个巨大的字离谱。

    “你给赵耀妈妈打电话时，我就在他家。”

    听完他的解释，方梨沉默了。

    她想起来帮实习生咨询有关做手术的事情。

    “谢青彦，你知道这件事后，为什么还来找我？”

    为什么还要抱她。

    方梨亮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

    *

    谢青彦被她看着，想起两人年少时第一次相识。

    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中，女生站在墙角，给一只浑身湿漉漉，奄奄一息的奶猫打伞。

    那只猫是方雁回送给他的陪伴礼物。

    家政阿姨打扫卫生时，不小心让它跑了出来。

    大雨连珠成线，谢青彦将猫抱起来，转身就脚步匆忙的离开。

    雨势太大，或许方梨在后面喊了，他没有听见。

    直到到了一家宠物医院，谢青彦才发现方梨一直跟在后面。

    她身上穿着南城一中的校服，他家里有一套全一模一样全新的，是他即将要转入的学校的校服。

    少年谢青彦：“你为什么跟着我？”

    少年方梨：“你和这只猫什么关系？”

    少年额前的黑发被雨水打湿，水渍顺着俊朗的轮廓，洇透黑色短袖领口。

    劲瘦高挑的身形站在宠物医院门口，挡住从门缝里钻进来的潮湿。

    年少的方梨肤色瓷白，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格外有神，看着少年等待回答。

    神色恹恹的黑衣少年谢青彦看着满眼殷切着等待他回答的方梨，语调冷冷的说，“你想让我给你证明它是我的猫。”

    方梨一开始是想来着，不过看少年将猫送进宠物医院，又觉得不用证明也可以。

    她问，“这只猫叫什么名字？”

    谢青彦接过宠物医生开出来的单子，签字。

    猫太小了，被雨淋透了。

    夜里可能会生病，要留那在宠物医院。

    谢青彦没有回答她的话，但方梨看到了单子上打印的名字。

    圆圆。

    圆圆后来果然发烧，谢青彦为此推迟了一周的入学时间。

    最后还是没能留下它。

    医生说它淋雨太久，内部炎症感染。

    因为宠物医院在她上学的必经之路，她偶尔会在路过时，打听两句圆圆地情况。

    圆圆去世前一天，一个值班医生说，因为那天送来的太晚了。

    后来，谢青彦入学，在遇见方梨时，被对方当作空气忽略了。

    当他提及圆圆时，方梨才想起来这人是圆圆的主人。

    那时她心里还有些自责，如果当时她早点送圆圆去宠物医院，圆圆会不会就能留下来。

    是以见到谢青彦出现在学校里，又提起圆圆，她以为谢青彦崽怪她是害死圆圆的帮凶。

    她站在学校桂花树下面的阴影里，仰头看着谢青彦，一双眼睛澄净地没有一丝杂质，“谢青彦，你是因为圆圆去世来找我的吗？买一只猫赔给你可以吗？”

    谢青彦并不想让方梨赔他猫。

    他只是刚转学过来，在南城一中这边人生地不熟。

    圆圆是他唯一的伙伴。

    方梨是和他一起见证过圆圆存在的同龄人。

    他只是想和她说说圆圆。

    少年谢青彦沉着脸色摇头，“它不是别的猫，它是我的朋友。”

    少年方梨突然伸手抚平他隆起的眉宇，谢青彦感觉他的灵魂和身体分家了，身体脱离了控制，僵硬的厉害。

    他听到少年方梨说，“圆圆来到你身边，是为了让你开心。以后我来成为你的朋友。我不会轻易的死去。”

    “我叫方梨，下次我会记住你的。”

    *

    谢青彦从回忆里抽离，方梨好像有种魔力，当她站在你面前时，你会忽略忘记她所有的不好。

    他因为方梨的那句，以后我来成为你的朋友，我不会轻易的死去，向方梨打开了走向自己的大门。

    在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方梨，我们结婚。”谢青彦说出这句话时，心里豁然开朗。

    一切的结症迎刃而解。

    他眉宇都舒展了几分。

    比起沉冷不易靠近孤僻，看起来多了几分热烈的少年气。

    “什么？”

    方梨有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谢青彦边说着，边拉着他往停车位上走，“相亲对象是谁都可以的话，为什么我不可以？”

    “从这里到你妈妈的花店，33分钟，在这期间你认真的考虑一下我们结婚的事情。”

    谢青彦说完这句话之后，果然给了她足够安静的空间认真考虑这件事。

    方梨的脑海里一下闪过很多她看过地婚礼现场。如今那些画面的主人公全都变成了她与谢青彦。

    虽然答应高晴去相亲，相亲之前也想着不如就结婚好了，但每次见面第一眼，方梨就知道，她不会和对方走到结婚。

    久而久之，方梨已经忘记了她想要什么，只是本依照本能去拒绝她不想要的。

    此刻，她终于意识到她想要的是什么了。

    她想要谢青彦就在她身边，一转身，一扭头久能看得到的地方。

    那个位置就像是特意为他而留的那样。

    她想起来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你会反复爱上第一眼喜欢的人。

    车停在花店的时候，时间还不到30分。

    谢青彦坐在车里不说话，只是目光一直落在车载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上。

    “谢青彦，你还记得分手时，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方梨在最后几分钟时，语气好奇的问。

    谢青彦听到这个问题，眸色倏忽沉下去，墨色晦暗的眼神牢牢的盯住她。

    声音微涩，“你说，你弄错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方梨闻言一愣，在心里默默回道：撒谎。

    她伸手遮住那双仿佛有能吞噬一切的黑眸，“谢青彦，你现在还在生气当年的我说的话吗？”

    颤动的睫毛扫过掌心。

    “生气，但我理解。在我和你母亲之间，你应该选择你母亲。”

    方梨手向前一贴，肌肤相触，方梨感觉掌心下的皮肤透出微微潮意。

    “那在黎晚晚坦白前呢。我只是单纯的放弃了你，没有外力因素。”

    谢青彦沉默片刻，“只要你活着，你就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终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

    “见面后呢？”

    “抓住你。”

    方梨手腕一沉，谢青彦粗糙温暖的大手覆盖拖住她捂住他眼睛的手腕。

    闻言，方梨莞尔一笑。

    她的笑容应在后视镜里，像是夏夜雨后绽放一瞬的昙花般绚烂。

    谢青彦听到安全带卡扣松开的声音。

    然后有温热的气息靠近。

    香软的触感落在他唇角。

    一触即分。

    方梨即使不看他地眼睛，也知道谢青彦现在完全就是大脑迭机的状态。

    连拥抱都没有的恋爱说起来有点可怜。

    谢青彦回过神后，看到方梨面露浅浅的微笑，看着他说，“谢青彦，我考虑好了。我同意我们从相亲开始结婚。”

    谢青彦唇上还残留着刚才被亲了一下的触感好。

    “你都亲我了，为什么还要从相亲开始？”

    方梨嘴角的笑意加深，“是对六年前的补偿。没有亲吻和拥抱的初恋，听起来有的惨。”

    她说完，不等谢青彦再说什么，朝着花店走去。

    谢青彦想跟过去，但是他想起当年方梨就是因为在他和高晴之间选了高晴，才导致他们分手的。

    于是又打消了跟过去的念头。

    他用手摸了摸嘴角，拿出手机，一边发消息，一边嘀咕。

    “谁说没有亲吻的。”

    走进花店，被高晴问到怎么不接她电话，方梨才将她手机充上电。

    手机开机，有消息弹出来。

    入目是一张照片。

    学校医务室靠窗的病床上，女孩低头亲了一下男孩额头的侧影，被人从窗外拍下来。

    此时阳光正好，女孩瓷白的皮肤透出淡淡地嫣粉。

    方梨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照片。

    没有拥抱，但是有偷偷亲吻。

    她以前竟然是会偷亲的人。

    照片的上面是谢青彦发过来的一条文字消息。

    你对结婚对象有什么要求？

    她看了眼时间，是在她打电话问人流手术之前。

    方梨回了一句消息。

    -没有怀孕，没有孩子。帮别人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