钴蓝篇——当云彩亲吻你的手
“滴答，滴答，滴答……”
“醒醒……醒醒……”
模糊中出现了那张脸……
“是你……原来你还活着……”她笑着，一边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颊，一边说道，“人的身体怎么可能真是一堆石头……我就知道那只是一个噩梦……”
“小姐，我们似乎并不是第一次相遇……”
那张脸带着笑容，似乎有些别扭……
忽然，她心里一惊，收回了伸出的手。
她认得这双黑色的眼睛，她看到了他残缺的臂膀。
她知道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她记得孟兰的提醒。
没有时间可以耽误，与梦纠缠没有意义。
要赶紧，赶紧醒来，继续上路……
所以，应该如何结束？
她从地上缓缓站起，看到了无边无际的花海和远处的凉亭。
她环顾四周，四处寻找着合适的工具。
一切都是那么的柔和，哪能充当什么利器。
难道我要用头撞地？
“小姐，还是要麻烦您扶我站起。”
她看到不远处有大片的玫瑰花丛，她想起了夜下玫瑰花丛中发生的闹剧。
她的脚底传来阵阵刺痛，她忽然有了主意。
她向着玫瑰花丛快速跑去，她听到他无力地□□。
“小姐，不要走，请扶我起来……请不要丢下我……小姐，不要过去……不要再向前走了……还不到时候……”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回不去宝石城，我就造了个傀儡来取悦我自己？
我怎么还是这样的幼稚！
自欺欺人有什么意义？
她来到玫瑰花丛前，她蹲下了身体。
她抓住了那满是尖刺的茎秆，没有任何的犹豫。
她跪在地上，使劲让尖刺进入手掌里。
她感受到了疼痛，但她把这归咎于自己的心理。
她拔出手掌的刺，看到有红色的液滴流出。
她继续让刺刺入自己的手腕和胳膊，皮肤上出现了一个个血洞。
快醒来……快醒来！不要沉迷于虚无的梦！
她的手掌和胳膊开始麻木，剧烈的疼痛感蔓延到她整个身体。
梦里不会感觉到疼痛，这只是心理作用。
但是她的身体确实在颤抖，汗液从她的额头上不断地渗出。
她倒在地上，翻滚着身体——这是难以忍受的剧痛。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像是有液体从她眼睛里流出。
明亮而鲜艳的颜色开始大片的脱落，露出的东西颜色暗沉而发乌。
她的耳边传来了掌声与呐喊声，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梦里的自己就要消亡，现实中的自己快要清醒。
她闭上眼睛，对自己一遍遍地催促。
“醒来，马上，立刻醒来……”她大声地喊出。
伴随着“砰砰”的两声，有光从侧面传来，她睁开了眼睛。
等等……这还是梦吗？或者，这是下水道里的幻觉？
她发现右边是明亮的舞台，左边是昏暗的后台，而她似乎正好倒在分界处，身旁有一个破碎的油灯。
她看向右边，舞台上有人在表演，她听到了一阵阵的“嘘”声。
她向左边看去，远处的地上坐着一个身影。他伸屈着双腿，努力地向前挪动，他的动作，好像一个蠕虫。
所以，这还是梦了？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和胳膊，她看到玫红色的液体在皮肤上漫步。
这像极了那所谓的“诅咒”——梦真是对已有现实的改造……
可为什么我无法醒来，无法离开这里？难道我只是某个投影，我没有自由意志，没有决定的权利？
“李晶……你在干什么……你还好吗？”
没想到“蠕虫”这么快就靠近了她的身体。
“我为什么醒不了……为什么……”她无力地说道。
“你一定是在梦里待了太长的时间，混淆了现实和梦境。”
“可我……怎么才能逃出梦里……”
“杀死梦中的自己。”
“可我无法……”
“你先告诉我，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这是……梦啊……”
“如果是梦，你为什么能感觉到疼痛。”
“心理作用。”
“如果是梦，你为什么还没醒来？”
“我还没彻底杀死……我自己？”
“不，李晶，这才是现实，你已经醒了！”
“不，不对……梦只会基于现实……你现在才告诉我……在梦中杀死自己才能醒来……可是……她在你之前……”
“因为你原本就知道这个，而我们只是在提醒你，让你回忆……还有，你所谓的‘现实’里一定出现了一些非常怪异的东西，一定有不合逻辑的事情发生……”
她想起了那个“大蜘蛛”，还记起了“蜘蛛”的脚穿过了她的身体。她清楚的记着自己的伤口里没有涌出任何红色的液体。事实上，自己全身发着玫红光的设定本身就很可疑……不，不对……
“可是这里，和你，也有奇怪的事发生……”
“奇怪，诡异，但并不怪异……你在那边应该没见到任何的血迹，尽管你身上有伤口……”
“是没有……可是……可是……”
“我猜想你的梦变成了一个连续剧，而且还有一个所谓的好人在帮你引路。你的梦利用你的脆弱之处把你困住，并且引诱你去消灭现实中的自己……因为，梦里的你是那个自卑而胆怯的你，是现实中那个过于优秀的你的反面……那个你也会嫉妒这个你，所以才会用此计谋……”
她听着他的讲述，发现自己正在被他说服。
她看着自己红色的手臂和手掌，忽然感到惶恐。
“我需要包扎……我需要止血……”
“可能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怎么会来不及！”
“马上就轮到你了，你该上场了。”
“什么？”
“上台后不要紧张，不要有压力，你是最棒的，做你自己就好……”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一定是你的梦模糊了你在现实中的记忆。你告诉我，你要找你妹妹，你说你们两个曾经都是女仆……为了得到更多的线索，你报名了这个才艺展示的比赛……只要你能赢，你就能够知道你妹妹在哪。”
“我们说了这么多？可……我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都怪你的梦吧……你看，他们来喊你了。”
她把头转向舞台，看到了一个人影。
“李晶小姐，您该上场了。”
“可我……我的手……”
“您要弃权吗？”
“不，您能扶她起来吗，她只是太累了。”
她看着那个无臂的男人，她看到了他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加油，我相信你，我最美丽的公主。”
她被扶着从地上站起，踉跄地走向舞台。
刺眼的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她忽然有想逃的冲动。
“下面，李晶小姐将向我们展示三个才艺……绘画，舞蹈，和吹箫……”
她被领到舞台中央，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画布。
舞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似乎空无一物，然而她又似乎听到了人们的欢呼。
“李晶小姐，请抓紧时间哦。”空洞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她注意到了地上的的画笔与颜料。
她慢慢地蹲下，拿起画笔，却发现自己受伤的手僵硬得就像一块石头……
她看着白色的画布，忽然有想哭的冲动。
大面积的白色就像眼睛没了瞳孔，它在盯着她，逼她有所行动。
她知道这种感受——就好像山路笼罩着浓雾。
想要动手，但手像是被牢牢地固定住。
而大脑也空白一片，就像这个白色的画布。
她感觉头又胀又疼，脸颊也开始发热。
周围的一切开始旋转，她感觉自己被卷进了龙卷风。
她失去了平衡，她撞上了画布。她和画布一起向后倒去，她听到了“砰”的一声。
一切恢复了平静，她知道自己搞砸了演出。
但她厌恶台下传来的嘘声，她知道自己需要尽力补救。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然而她的手臂没有任何力气。
她在画布上翻来滚去，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让手支撑起身体。
她用膝盖顶着画布，她迈出一只脚，努力保持着平衡。她一点点用双腿撑起自己的身体，她缓缓地站起，于此同时她听到了欢呼。
她走下画布，她看到两个侍者出现在舞台上，扶起了画布。
掌声，欢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她的脚边落下了很多的花束。
“这真是一场伟大的艺术表演，用画与舞蹈重新定义了时空！”头顶的声音激动地大声说道。“用红色的颜料与不协调的肢体来述说生命的倔强与重生。画面上的红色看似随意的涂抹，但却又整体协调；舞蹈看似直白而生硬，但却用无力传达出强硬。化有形为无形，以虚无来对抗空洞。抛去理性程式化的操作，让情感直接把人打动。女士们，先生们，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李晶！李晶！李晶……”
他们在高喊着她的名字，他们继续制造出掌声。他们注视着聚光灯下的她，在黑暗中表示佩服与嫉妒。
她先是惊讶地环顾四周，之后呆呆地盯着那幅杰作。
随意沾染的血迹——有点像是树林有了生命力。
这，确实挺像艺术。
在无意中取得成功，这也许就叫做天赋。
一连串的巧合背后，是命运在操控。
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转身向着观众席鞠躬。
奇怪，怎么有想流泪的冲动。
“请大家安静，表演还没结束，李晶小姐还要为大家带来萧独奏。”
什么？可我根本不会吹箫！
空气渐渐恢复了平静，耳边的喧嚣渐渐停止。
一个侍者递给了她一个长长的竹筒，上面还有几个孔。
她用僵硬的手指强行把它抓住。
她只知道要对着洞吹起，还要用手指堵孔。
可现在，她没有平稳的气息，她的手指也很难移动。
她慢慢地把竹筒移到嘴边，她长叹了一声。
她希望此刻的自己是李静，可以像她那样吹得那么娴熟。
而现在，她只能长吸一口气，然后尽可能地让手指多多移动。
她知道初学者很难吹响萧，而现在她却听到了婉转的萧声。
她的气息并不稳定，但她却吹出了平稳的音符。
她不会换气，她只能尽可能地延长一口气的时间。
没吹几口，她就感觉有些眩晕。
萧掉落到地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向地面缓缓地倾斜。
与此同时，掌声，欢呼声，呐喊声一同响起。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整齐——“再一个，再一个……”
“她征服了色彩，她迷倒了音符，她用音乐为画面赋予生机，用画面为音乐带来生命。对于乐器与工具的熟练掌握不足以让我们赞叹，让我们敬佩的是她化娱乐为艺术，让艺术走上了新的高度！一个人怎么可以天才到这种程度，她一定是被天赋吻过才有了今天这些结晶。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永远记住她的名字……她就是……”
“李晶……”
“李晶……”
“李静……”
“李静……”
她笑着，闭上了眼睛。
她看到无数的气球升腾而起，她看到地面上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塑。
雕塑看起来有些眼熟，而她只能达到它脚趾的高度。
“李晶女士看一下这里……”
白光从她眼前闪过。
“您是很多孩子的偶像，您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吗？”
“我……我叫李雪……而且，我的手好痛……”
她一下子睁开眼睛，她看到了他，她记得他的名字叫“S”。
她看到她的一只手放在他的一只脚面上，而他的另一只脚竟然在给她缠绷带。
她转了转头，看到了蓝天白云，以及茂盛的花丛。
“演出非常的成功，你的天赋真是让人羡慕，”他笑着说道，“不用太过担心伤口，你很快便会康复。”
“所以那是真的了……所以，我赢了？”
“当然，毫无悬念……他们说你妹妹在舞厅里，等你好一些我们就上路。还有，恭喜你，如果你同意留下，舞厅将由你掌控……”
“掌控舞厅？”
“魔鬼被你的才能打动，他不想你走向平庸，所以他为提供了‘舞厅管事’的职务，整个舞厅，以及所有在舞厅跳舞的人都由你掌控。具体的事务，等我们到了舞厅会有人再向你讲述……”
“好吧……还有个问题……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后台啊，你刚才在台上晕倒了，就被他们带到了这里。”
“后台，可是为什么这里……”
“怎么了？”
“你没有看到……蓝天白云……还有花丛？”
“我看到了只有一间昏暗的小屋。”
“可这明明……”
“晶，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叫我什么？”
“晶……李晶……”
“你……为什么突然不再叫我‘李晶小姐’，而且为什么不再用‘您’……”
“你说你不喜欢我那样说话……你说我们应该像朋友而不是主仆……”
“我说过吗！”
“没事的，如果李晶小姐您想让我更礼貌些，我可以用以前的说话态度。”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一下，我失去……很多记忆。你说的发生过的事情，我没有一点印象。”
“也许因为‘梦’的缘故，这是梦里的‘你’对你展开的报复，不过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看着他用脚指夹着绷带一圈圈地缠着她的手臂。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无法表述。
“我自己来吧。”她抬起那只他脚背上的手，却发现除了大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被绷带紧紧地缠在一起，无法活动。
“对不起，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不，我应该谢谢你。”她把手放回到他的脚背上，转头看向天空。
“其实，我以前也有一双被天赋亲吻过的手，”他微笑着说道，“那种轻柔而灵动的感觉，就像之间环绕着云彩。一切的‘完美’与‘惊艳’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这是一种很少有人可以体会到的幸福……那种炽热的感觉……你现在应该能理解……我……无法用言语表述……”
“魔鬼真的是很残忍……”
“不过，我不后悔……我没有完成魔鬼的任务，失去了我自己的云彩……也正因此，我心里的那朵云彩才出现在了天空中……”
她看向他，他乌黑的眼睛里像是有光在跳动。
她避开他的目光，皱起了眉头。
“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你会明白的，你总会明白的，一切正在好起来，不是吗？”
她撇了一眼他的笑容，发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等我先给你包扎完伤口……”
她转头看向天空，看到云朵在天空中游动。
她发现它们正在变成蓝色，逐渐融入了蓝色的天幕。
忽然云朵开始从天空中快速地坠落，像是冰雹或流星。
她看到一朵云快要砸中她的头部。
这是反常的行为，而这往往意味着梦。
她不想睡去，于是开始呼救。
“喂……啊……S……快和我说话，不要让我睡去……”
他的声音遥远而模糊，他的语句破碎而充满歧义。
她知道，这是梦的前奏，但她不想认输。
蓝色的云朵离她越来越近，她猜测它会让自己昏迷。
她挥动着自己的双手，摆动着手臂，散乱的绷带让人误以为她在跳舞。
眨眼间，一团毛绒绒的蓝色捂住了她的头部。
她感觉自己的头开始融化，自己没有了呼吸和眼睛……
“快醒来，快醒来……赶快……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