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舌头，腮帮子上下移动。
碎片、血肉，全身都是伤口。
嬉笑、嘲讽，黑暗中闪烁着女人的口红。
棍棒、烟头，黑暗中挥舞着男人的拳头。
“都是因为你的错误……”
“千万别让她抬起头……”
“弄坏她的腿，让她跳不成舞……”
“来啊，我倒想看看你对我们发怒！”
她摇了摇头，全身被冷水浇透。
她的头又晕又胀，就好像撞上了石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落到如此的地步……
疼痛仍在继续，她的眼里滚动着泪珠。
她咬紧牙齿，努力想要爬出他们的包围。
然而她的四肢被牢牢地锁住。
“啊！”有东西重重地击中了她的背部。
“为……什么……为什么……”她颤抖地问道。
她听到了一阵混乱的笑声。
“因为你的懦弱与无能。”一个尖锐的声音问道。
“因为你的邋遢与丑陋”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因为你的平庸与普通。”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因为……你是李静……”一个天真的童声说道。
“什么？”
她的耳边传来了敲锣打鼓声，她似乎听到了她们的欢呼。
不过这声音很快的消失，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声。
忽然，一切恢复平静，她看不到任何人影，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她闭上了眼睛，怀疑刚才只是梦境。
不过，三秒钟后，喧嚣又升腾而起。
还是有人影晃动，棍棒、拳头不停地挥舞。
她看到那些指指点点的手指涂着艳丽的指甲油。
她感受到了一阵阵的疼痛，就好像被硬硬的东西击中。
她的头感受到一阵撞击，然后她看到了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头。
袭击仍在继续，接二连三的撞击挑动着她的神经。
再加上那些无底线的奚落与嘲讽，她想要撕碎这样的侮辱。
她的四肢努力挣扎，她张开嘴，发出野兽一样的怒吼。
她的牙齿撞上了肮脏的石头。
她趴在地上，痛苦地抽搐。
与此同时，哗啦哗啦的，天上下起了黑色的石头。
她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就被埋入了黑色的山丘。
她忍受着快要窒息的痛苦。
石头堆压得她喘不上气，而她也暂时躲开了她们的攻击。
虽然她还隐约听到他们的笑声与言语，但她基本已经成功逃离。
她长叹了一口气，身体已经趋于麻痹。
她开始思考，开始探究这一切的原因。她开始回忆，然而头脑中闪烁的光却让她难以集中注意力。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她找不到答案，不管她如何努力。她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直到她的意识快被彻底的抽离……
身体快要丧失最后一滴水滴……
“为什……为……”
“醒……好吗……”
“醒醒……”
“醒醒……还好吗？”
“静，醒醒……”
“你还好吗？”
有东西撑开了她的眼睛……
她温暖的光忽远忽近……
她的头被人捧在手里……
她的身体靠着温暖而柔软的东西……
没有黑色石头，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你终于醒了。”
听起来是一个友善的声音。
“我……又……做梦了？”她轻声问道。
“我只知道他们把你埋在了煤堆里。”
“他们？”
“他们，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
“因为现在的你很容易被欺负。”
“所以……是你……救了我？”
“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缓缓坐起身，离开他的身体。她回头看去，那张脸很是熟悉。
她看着他犹豫了一会，然后小声问道：“S？”
他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笑容。
“你还记着刚才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吗？”S问道。
“他们……打我……骂我……他们……”
“你还记得当时的愤怒和绝望吗？你还记得那种要把他们碎尸万段的感觉吗？”
“愤怒……和……绝望……碎尸万段……”她咬紧嘴唇，眼睛有一阵温热的感觉。
她点了点头。
“很好……我是说，只有记着‘恨’的感觉，当机会来了才知道如何报复。”
“什么机会？”
他没有回答，而是笑着，捋了捋她凌乱的头发。
她注意到了他指甲——这玫红色的长指甲是那么的突兀。
他把手收回，而她的目光跟随着他的手移动。
“怎么了？”
“啊，”她赶紧抬起头，说道，“没什么……只是你的指甲……”
“艳丽而俗气，容易断裂还容易伤到自己，”他张开手指，一边看着一边说道，“都怪太匆忙，或者说我太想彰显我的胜利。”
“你什么意思？”
“女人的手不就应该女人女气，但手臂这东西，就算不喜欢，也不应该随便丢弃。有还是比没有好……”
她听着他的话，皱起了眉头。他说这话时阴阳怪气，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诡异。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好，这不值得你去烦心……时候差不多了，出发吧。”
“去哪？”
“去拿属于你的东西。”
他扶着她从地上站起。他搀着她一瘸一拐地向前移动。
他们从火焰旁经过，她看这个火焰，停下了脚步。
原来支撑起火焰的，正是那些黑色的石头，哦不，应该是煤球。
红色与黑色交融，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呼吸急促。
“怎么了？”S问道。
“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话音未落，她被搀着离开了火焰。
火光一点点的远离她的身后，清冷的光线从地面发出。
她感受到有冷风吹过，她感觉自己的动作愈发的笨拙。
“你的腿……好些了吗？”向前挪动了许久后，S温柔地问道。
她的腿不再疼痛，而这正是可怕之处。
她发现自己的左腿已无法伸直，就像被永远地冻住。
她用手使劲敲打着左腿，发现自己感受不到疼痛。
她看着自己小腿与大腿间的角度，忽然有些发蒙。
为什么不能恢复原处！
“我的腿……动不了了……”她哽咽了。
“他们可真是可恶……”
“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可以……”
他蹲下，仔细查看着她的腿，然后长叹了一口气。他慢慢地站起身，又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的腿……到底怎么了！”她大声地问道，眼眶里溢出了泪滴。
“他们会受到惩罚的。”他小声地说道。
“什么……意思？”
“从现在起，我会做你的拐杖，还有……你的裙摆可以很长，没人会看到你腿的样子……”
“你是说……治……不好了……对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不，带我去看医生！一定可以治好的……这只不过……”
“没用的，断了，又强行固定住……错过了最佳时间，腿变成了‘石头’……”
她低头，使劲拍打着自己的左腿。
没有感觉，任凭她使出全力。
她让指甲刺入皮肉里，但她的左腿还是这样的麻痹。
她看到红色的条纹出现在左腿上，她知道那是残缺的烙印。
而这意味着，她无法做正常的人，她无法混入普通的人群里。
就这样，被苦难标记……
“会好的，都会好起来的……”她的耳边传来了他的声音。
她的嘴角在颤抖，一起颤抖的还有她的身体与泪滴。
“好！”她大声说道，牙齿嵌入嘴唇里。“那就走吧。”她说着，用手背使劲擦了擦流泪的眼睛。
“我可以背你或……”
“不，用。”
她扶着他的胳膊，努力迈出最大的脚步。她咬着嘴唇，忍受着一高一低，一深一浅的脚步。她忽然想起自己还算擅长跳舞，古典、民族、拉丁、街舞，对，还有交谊舞。她喜欢在跳舞时用余光读出别人的羡慕。
然而现在……
她攥紧了拳头。
从地面发出的光开始闪烁，光越闪越快，就像是在催促。
“要快一点了，仪式要开始了。”S说道。
“什么仪式？”
“马上你就知道了。”
她尽可能地让自己快速地迈出大步，这种走路的感觉，就像是模仿鸭子跳舞。
她发现地面开始出现了红色的液体，鲜艳的、大红色的液体。先是几滴，然后是一滩一滩，之后平铺开来，直至彻底染红了地。
嘈杂的声音逐渐临近，她看到一个红色轮廓的长方形忽远忽近。
红色的液体一股股地涌来，不停地冲刷着她的鞋底，她抓紧了他的手臂。
又走了几步路后，那个长方形已经与她贴近。
一个手指从黑暗中伸出，她才发现这是个入口，只是被黑色的窗帘遮蔽。
两双手拉开了窗帘，光束刺痛了她的眼睛。
华丽的乐曲开始响起，她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她被他带着继续向前走，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一段红色的上坡路，那个路看起来又陡又滑，还有红色的液体不停地在流。
她仰起头，只为看清坡顶的座椅，还有那飘在空中的华丽装束。
但坡顶的光实在耀眼，她看得模模糊糊。
她又向四周看去，看到了数不清的人影，还有那些高举的花束。
忽然，她眼前一黑，感受到了失重。
她怀疑自己突然迈入了一口深井。
而在黑暗中，她听到了砰砰的烟花声。
“怎么了？”还没等她张开嘴，她的眼前就出现了晃动的光束。
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她能看到那些人，但是以俯瞰的角度。
怎么会……
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而这把椅子位于顶峰。
怎么会……
更让她惊讶的是，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已换上了华服。
金色的花纹，白色的薄纱，长长的裙摆把双腿完美地盖住……
五颗黑色的宝石镶嵌在胸口……
她还看到了项链的水晶流苏……
她看不清项链的颜色，但她能感觉到有橙色的光在跳动。
她的每只手上都带着四五个手镯或手链……
二三十个夸张的宝石戒指把十根手指箍住……
她的余光注意到长长的耳坠在晃动。
她摸到了自己高高盘起的头发，还有装饰物的棱角与冰冷……
怎么会……
她听到了号角声。
“安静，”一个男声高喊道，“我宣布，加冕仪式正式启动。”
忽然间，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切声音就此消失，那些人影也不再晃动。
她的心跳声是那么的清楚，像是被扩音器传到了大庭广众……
那个声音清了清嗓子，之后继续高喊道：“你的音符足以把魔鬼打动，你的舞姿代表了最顶尖的艺术。唯有王冠可以配得上你高贵的头颅，唯有最顶层位置才不浪费你的天赋。从现在起，没人可以成为你的替代物，你是‘王’，所有的人都会向你臣服！”
她感到有东西卡进了她的头发里，她僵硬地坐着，好似一座雕塑。
“现在，落下你们膝盖，向李静女王表示效忠。”
她看到他们齐刷刷地跪到了地上。她忽然有流泪的冲动。
但是她没有哭，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起伏。
她只是努力挺直自己硬邦邦的身体，然后拉长脖子，抬高头颅。
红色的光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扫来扫去，她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堆煤球。
“燃烧吧，烧得再旺一些吧……化成灰烬，随风漂浮，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一堆废物……哈哈哈，多么美好的景物……”
“尊敬的女王大人，恭喜您了。”
她回过神来，看到一个人从她的身后走出。
难道S一直站在她的身后？
“您可以下令了。”
“下令？现在吗？”
“对，你要用一个命令证明你至高无上的权威与地位。”
“什么都可以吗？”
“尽量要有力度和深度，最好让他们永远的记住……”
“力度……深度……永远记住……”
她尝试思索，但是大脑却空白一片，就像被卡住……
忽然，她的左腿传来了一阵疼痛。
她心里一惊，彻底地清醒、
她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真实的感受，不过这确实是绝佳的提醒。
她撩开裙子，露出了那无法伸直的左腿。
她用指尖快速地戳了一下小腿，然后又戳了一下……
她冷笑了一下，把手放在膝盖上，然后抬起了头。
“他们的腿都有问题，”她笑着说道，“把他们的左腿……复原成这种形状……”
“明白。”
“这个命令可以吗？”她看着他说道。
“很好，非常好。”他微笑地答道。
“对了，让他们自己搞……就像当时弄我的那样，一群弄一个，一个接一个……还有，这个裙子……以后我所有的衣服，都要能露出我的左小腿，而且我不要什么剪裁上的过渡，就是直接在正常衣服上剪一个大大的缺口，越突兀越好……对，他们的衣服也要这样……”
“静，您还真是有当女王的天赋。”
“你说什么？”她严肃地说道。
“我……我是在夸……”
“以后不要叫我静，或是李静，”她打断他说道，“李静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我。”
“那我应该叫您什么？”
“女王。”
“这是您的头衔而不是您的名字。”
“有头衔不是就够了吗？”
“恕我直言，有这样头衔的不只您一个，而您就是您啊。”
“那你觉得我应该叫什么？”
“海伦，海伦女王怎么样？”
“海伦？熟悉、普通而大众的名字……”她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好，那我就是海伦女王了。”
“海伦女王，您看，他们已经开始了。”
她看到他们分成了很多组。每个组的人围成了一圈，圈里有一个人……
她听到了惨叫声和□□声。她看到了地上的身体滚来滚去，双手在空中抓来抓去。
她把手肘放在扶手上，托着头，懒散而放松地坐在椅子上，就像在看舞台剧。
“还缺点东西……对，缺他们恶毒的叫骂声……”她小声地说道，“让他们尽情地发挥他们的语言天赋，告诉他们，谁骂得狠，谁就有机会把腿保住……腿好了的人也别闲着，这不是正好有机会让他们报复……”
声音愈发的嘈杂，他们的动作也愈发的粗鲁。一个个弯折的左腿在她眼睛里晃动，她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又有想哭的冲动。
“让他们加快速度。”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敲着莫名的节奏。
“海伦女王，我也要下去了，我的腿我自己可能无法动手。”
“等等，”她快速地直起身子，对着S说道，“你的腿不用这样。”
“可是您说……”
“我说的是他们……还有，我需要一个拐杖，你用起来还不错。”
“是这样……”
“当然是这样……”她说着，又懒懒地侧躺在椅子上，欣赏着自己对他们的报复。
“快点，快点，你们这些肮脏恶心的废物……等你们都正常了，我们就可以一起跳舞……哼，原来当女王是这样的享受……”
晃动的人影加上忽明忽暗的光线，让她闭上了眼睛……
睡吧，睡吧，应该不会再有讨厌的梦……
她还是做梦了，不过她很是享受。她大口大口地吃着云朵，就像在吃奶油。她咬破了太阳，舌头触到了喷出的汤汁与热油。原来太阳就是个肉丸，只可惜吃一个还不够……不过她忽然发现，这里有无数的天空正争着跳入她的口中……
“啊，多么美味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