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病学家一直都知道，在任何时间点，20%~25%的人会遭遇精神疾病，这意味着他们会经历足以破坏工作、学业或是关系的严重心理痛苦。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到21世纪初期进行的广泛国家调查表明，接近一半的人口在生命中的某个节点会经历神经疾病。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世界正常地运转，但其实你所见到的每两个人里就有一个有或有过程度或浅或深的异常的精神状态。

    “蒋兴城送来的监控，韩丛、赵蓝，你们两个先把最近一周的监控录像看一遍，重点关注外来人员...七月一号那天凌晨三点，有个人和保安发生了口角，先把这段截出来”

    “好”

    赵蓝应声，拿着七月份的那一盒回到自己位置上开始调时间，韩丛见状也跟了过去，两个人的眼睛盯着监控录像，几乎一眨不眨。

    “你好，是邱明智对吧，我是荣发新区公安局的，现在在荣汇一中任教对吧，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麻烦你今天下午来一趟昌宁南路355号...对...带好身份信息”

    “这两个人也传唤过来，让他们明天来。”何听文翻出了一个人的档案，一个盒子上标了“祝子识”三个字，还有一个上边标的是“王福”。他点点头，然后看何听文手里还拿了一张白纸，上面也明明白白地写了“祝子识”三个字，似乎是哪里来的拘留单。

    哪怕推测出了犯罪嫌疑人，该怎么证明这个人就是杀人凶手，这个问题其实横亘在一队所有人的心头，但每一次侦查都是在探索未知领域，自己给自己设限是最愚蠢的。

    何听文定了定神，心下突然浮现那个人的模样，知道心里的执念也许已经死去十多年的时候，她的状态还好吗，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会表现出难过吗？

    “你好，祝子识是吧，我是荣发新区公安局的，你现在是和...王福，住在一起是吧”

    “是的”

    “明天上午和王福来一趟昌宁南路355号，带好身份信息，有个案子要你们配合调查，...荣汇市公安局荣发新区分局，刑侦支队一队，上午十点半之前能到吗”

    “可以，可以”

    祝子识尽力让自己接电话的声音显得正常一些。

    福利院里的小孩大了也不好掌控，他这个霸王的地位越来越低，老头这里没什么其他人，从前对他不错，还有一层和大人物的关系，他图一个像模像样的家，老头缺一个养老送终的工具。

    所以祝子识就这么成了王福的“儿子”。

    相处了十一年，祝子识还是不清楚这个人的底细，只知道这个老头，从来没做过正经工作，退休金少得可怜，只有套陈春云，也就是福利院的那个院长送的房子。

    两个人靠他每个月几千块的工资过活，就连屋子的卫生也要他做，否则就是两个人一起睡垃圾堆。

    其实也有人问他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离开祝杨、离开荣汇，为什么一定要待在一个老头身边，任劳任怨地照顾他。其实祝子识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回答不了，起码这样还算是一个家，一个有人需要他的地方。

    自从知道福利院工地上面挖出了个死人，祝子识的心里就异常地慌，早上接了这样个电话，心里更加没底，暗戳戳骂着该死的警察。

    祝子识收拾完屋子之后却看到王福正窝在捡来的破沙发上悠哉游哉地看电视，不由得骂道。

    “你还有心思看电视？”

    祝子识在门口急匆匆转了几圈，谁想到这个建筑公司会负责到把操场都挖开来重新修，没想到这么快发现了人。斜眼又看到王福还是认真盯着电视屏幕上的大胸女人，一副悠然的样子，并没有什么要接话的意思。

    祝子识当然静不下来，人是他弄死的，又不是王福，但是看他这副样子，也只好气急败坏地把包往桌上一扔，在玄关地方的墙上来了一脚，接着往一旁的板凳上一瘫。

    “这个人也是，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要出来坏事”

    “死了这么多年了你怕什么？小屁孩似的”等祝子识动静彻底消停了，沙发上的老人才发出声音。

    老头子嘴唇一张一合，满脸的褶子也随着一动一动，细小的眼睛依然长在电视屏幕上一样，并不是很把这个年轻人放在心上，直到这个年轻人关了他的电视。

    他好吃懒做，不认字也学不会手机，没老婆没女人，现在只能靠个电视解闷，被这么一关顿时怒上心头。

    “他妈的你干什么？”王福皱紧了眉毛，祝子识清楚这个老头年轻的时候没少干过什么脏事，心里还是怕的，但是依然梗着脖子让他想办法。

    老头直起身子挪过来，干瘪的肌肉依然存着余威，手臂上的刀疤彰显着主人曾经的经历，祝子识不知道想到什么，立刻撒手把遥控器交过去。

    “想想，你进过的局子少吗？那些警察什么能力你不清楚？你觉得人死了这么久还能查到什么？”

    王福也不生气，只是沉着脸道

    “要是没事做，出去找女人去，别在这里给我添堵，滚。”

    在某些时候其实人就像人际关系鲜活的载体，人脉网络就像蜘蛛网一样，一层层一圈圈往外蔓延，每一个人就像是一个鲜活的结点，认识的人越多，从你这个点出发的蛛丝也越多，把人束缚得喘不过气。

    升岳的法务部并没有像其他地产一样挂靠在其他部门名下，得益于前一位副总裁的作妖操作，法务部门是完完全全的独立部门，人数不多，但是风控、融资、合同、诉讼等方向都有专员处理，这些年徐音的地位在自己的操作下步步高升，实干的活也相应越来越少，坐上总监的位置之后，主要也就是检查员工每天的日报，管理一些项目公司还有新公司的架构搭建、拉拉投资等。

    从苏川搬到荣汇，杭州那里的关系起到的作用就越来越小，徐音庆幸自己去年在一些沙龙上认识了不少荣汇的投资人，现在不用为了交际平白无故地出现在别人的聚会上。

    王盛杰想发展多方向，她帮着搞了一个保险公司，现在刚刚有了个壳子，需要填充内核，所以接下来排的重要工作基本都是饭局，听领导的话能拿钱，所以她需要接下来两个月里面第一个项目运作起来。

    除此之外，资本之间没有界限，所以她也让江莉莉帮着去调查霍斯坦利和国内某些圈子的关联人，国内这么大体量的人口还有资本，无论什么业务都有可观的回报率，索尼不可能不渗透进来。

    至于公关，万樗的人昨天差不多是愿意维持表面和平的，宋建良那回万樗做出来这么大动作大概是对他们突然迁入荣汇表达的不满，杀一杀他们的威风。

    徐音并不是很想再去给自己揽活干，薛治先、王盛杰有需要自然会通知过来。

    她心上现在压了一块很大的石头，她希望听到昌宁南路的消息，又不希望听到那些消息，她希望那是意外，那是一个自己跌到湖里溺死的孩子，哪怕是谋杀，也不希望是什么她认识的人。

    她不希望知道，自己在湖上扔石头玩的时候，那个人就在湖底安安静静地躺着、看着。

    她不希望自己被罚跑圈的时候，那个人就在地下不声不响地躺着、看着。

    她不相信那一年冬天，在屋檐下捧着那碗芝麻小汤圆送给她的那个人，那样温柔生动的生命真的已经悄无声息地睡在某处十四年整。

    头疼欲裂，呼吸也渐渐喘不过气。于是她收拾收拾东西打算先回家，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做什么都比在公司出洋相好。

    简单和江莉莉交代了几句，她提着包踏进了电梯，下坠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嗡嗡地振动起来，号码是方天青的。

    “妈大概今天晚上到，你帮我接接她？”

    “可以，航班号发给我，你来吗”

    “我不来...现在什么都见不到，等鉴定结果出来了，我再来”

    方天青是徐君琳的儿子，很巧的是他爸也姓方，但是这位早早的就和徐君琳离婚了。

    徐君琳刚把徐音接回去的时候时常喝酒，醉的迷迷糊糊了就开始说方天青和方伏明两兄弟的趣事。

    说方伏明也就是祝期，一直都是最听话的那个，倒是方天青脾气大了点，不过也有个性，说徐君琳没有时间管他，偶尔说上几句都会吵起来，他最听那个哥哥的话，说方伏明学画画，方天青跟着一起上课，画了个四不像还沾沾自喜。

    徐君琳在07年的时候换了单位，就在邻省，放弃了从前的保密工作而成了药学专业的大学教师，方天青也从全年寄宿制的学校转到了普通的住宿学校，那时候开始两母子见的多了起来，徐音也从来没见过他们吵架。

    方天青有一双很像祝期的眼睛，一样狭长的温和的桃花眼，刚见的时候，那双眼睛无悲无喜地扫到自己，徐音的心里都要颤上几分，但是两个人的性格天差地别，她很快就分清楚了现实，现实是她的生命里再没有那个人的事实。

    除了徐音从孤儿院搬来的画板和颜料，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这个人曾经存在过。

    徐音接到航班号之后查了一下时间，大概是下午三点，她还是准备先开车回去补觉，如果可以，她经常也希望自己长睡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