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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汇夏天的天气还是像当年一样变化莫测,老天爷在这个时候仿佛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怒的野兽,或者是迷路的小孩,时不时就会带来一场大雨,像是野兽乍起乍收的怒意或者小孩突然发作突然停止的眼泪。

    大屏上出现了徐君琳的航班号,江西南昌飞荣发新区的。

    徐音在出口等着,略有些呆板地靠着大厅的圆柱,不像其他接机的人一样翘首以盼,脸上满是欣喜,比起期待她更多地有些局促和不知所措。

    正琢磨着自己一会该怎么摆姿势的时候,徐音突然听见熟悉又陌生的一声“阿音”。

    “徐姨”

    徐君琳已经年过半百,但是眼神依然坚定明亮,大概是被支持着从事着自己所爱的研究工作的缘故。

    也因为经常为了一些研究数据等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方天青和徐音都担心着徐君琳的健康状态。

    但是也因为清瘦的身形,挺拔的脊背,就更加显得徐君琳的气质更加遗世出尘。

    他们这一家一年只聚一次,已经连续很久都是吃一顿年夜饭就各忙各的了,似乎并不存在什么需要留恋的。

    两个人先在a区找了家咖啡店休息,徐君琳只拖了一个灰色的小箱子,似乎在见到她之后,面上原先微微皱着的眉毛蹙皱得更深更深了。

    早年父母离异,在得到姐姐支持,定心投入事业之后,亲生姐姐和姐夫双双为国捐躯,遗子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一旦离开自己的工作,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像穿堂的疾风,旋裹着人的头脑和心脏,让人喘不上气,揪得人心脏发疼。

    “我想先去警局”徐君琳说道,抬头看她,眼神黯淡,“亲缘鉴定的结果准确吗,要多久?”

    “何队说,大概十二小时,最多二十四小时就可以出结果,准确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八”

    早晨郑晓权接到祝子识的电话,说要改改时间,何听文干脆让他改到下午四点,日头东升西落,转眼时针已经转到了三四中间,他示意郑晓权去催一催。

    “何队,手机有电话”韩丛喊着,何听文疾步走了过去,屏幕上是一串熟悉的号码,韩丛认识那个号码,一边装模作样地翻着手上的审讯材料,一边好奇地探出耳朵,只听到“可以,可以,好”几个词。

    挂断电话,郑晓权汇报说祝子识那里已经确认好时间,四点半之前能到。

    他们把相关利害人排了个序,护工、教师、班任、同学和祝子识等九个人是第一相关人,保安、直属领导是第二相关人,目前所有在荣汇的第一相关人已经通知完毕,还有四个约了明天来做笔录。

    所有的材料都告诉他们,祝期这个孩子性格温和,安静,因为年纪稍大也会帮着做事、教孩子读书做题,所有老师都对这个孩子表现出喜爱和惋惜。只是祝子识几个在最后那一年经常找茬,不是扔饭就是让人倒垃圾。

    祝子识明里暗里表现出的排挤让几个当时同龄的孩子都有些不敢亲近祝期。大概除了这几个学校的刺头,再没有人会有这样的杀人灭口的念头。

    在徐音转学前后,祝期的性格有一个渐渐的转变,似乎开朗了一些,但是依旧除了徐音,并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徐音在几个相关人的嘴里果然像是刺猬一样,除了祝期没有任何人能接近这个瘦削的小姑娘,脾气不暴,就是孤僻,小孩脑子聪明思维也灵活,入学之后几次考试都能做到前三,让人羡慕,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嫉妒,祝子识就是其一。

    相较于祝期的温和,面对祝子识,徐音的态度就显得硬气得多,只要祝子识敢对他动手,徐音一定会和人打起来,人家一拳她一脚,哪怕打不过也要把人抓出几条印子来,像是红了眼睛被惹急了的兔子,几乎是不要命地还手。

    除了本人,没有人清楚这两个性格迥异的孩子是怎么能玩到一起的。祝期经常作为徐音的保护伞,帮她缓和和祝子识之间的矛盾,大概祝子识和祝期的梁子就是从这里结下的。

    几个人短暂开了一个小组会议,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好接到徐音的电话,两个人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何听文让几个人先回去忙,一个人来到了前院。

    徐音介绍了一下身后的清俊的妇人,是祝期的母亲的姊妹,祝期的姨妈。

    徐君琳和他握了握手,直入正题,“麻烦了,现在可以做鉴定吗”

    何听文已经和李媛约好了时间,立刻点头,领着人往后面的大楼走。

    徐音安安静静拖着箱子跟在后面,何听文一句一句地交代着目前的情况,徐君琳听到现在在调查祝期那时候的生活环境的时候,突然颤抖着声音打断说,“抱歉何队,我相信你们会尽力查清楚事实,还死者一个公道,可是身份还没有查清楚,这些事情我们平民百姓也听不懂,能不能多和我讲一讲祝期那时候的生活?”

    据说人的脑子能装下的东西无穷无尽,受到限制的不过是来自人的灵魂的“记忆”,记忆承载不了那么多的信息量,只好选择模糊遗忘无关紧要的东西,把剩下的东西按照珍贵程度打包,有一些刻骨铭心,有一些是需要事情或者物品启发,有一些是在走马灯的时候才能再见到。

    何听文顿顿脚步,接着又一边领路一边说起目前知道的一些情况。

    桩桩件件都是徐音曾经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的。记忆像是被引力吸引,迅疾涨起的潮水,藤蔓一样蜿蜒曲折,一条一条扒在人的眼前。

    她记得第一眼见到祝期的时候,那个人拄着到胸口的拐杖,虽然迈得慢,但是每一步都稳稳当当,面上始终看不出一丝戾气。

    她那时候被何听文带给书记,进办公室没多久就听了好一顿书记指点江山的言论,还有一些老师和领导之间的令人作呕的官腔和祝子识几个刺头给的下马威。

    她那时候被祝子识绊了一跤,膝盖被石头磕破了皮,干脆坐在地上休息,祝期就是这时候递过来一块消毒棉和药膏。

    那个小男生轻声道,“消消毒,不然要发炎的”

    她心里是对祝期的嘲讽。她那时候想着,这样一个性格温和的小瘸子在福利院这样的地方怎么能生存下去?

    徐君琳听着听着有些哽咽,何听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刻意隐去了几次因为徐音导致的祝期和祝子识的冲突。他下意识转头,徐音眼圈红红的,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好像在发呆。

    把徐君琳送到鉴定处的之后,何听文转头就看见徐音站在几米之外,走廊上的灯打在人脸上,她双颊两行晶莹的湿润的痕迹清晰可见。

    他心头一颤,其实看见人哭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前做心理辅导,办案的时候都没少看到哭天抢地或者哀怨抽噎的,他只能机械地按照自己的流程进行心理抚慰,等到人缓和一点之后就方便韩丛他们继续工作了。

    这一次何听文想安慰人,却有些束手无策,那人哭得不声不响,嘴唇都被抿得失掉了血色。

    徐音站了片刻,才发现何听文有些探究的目光,立刻回身擦脸。

    热心市民何听文递过来几张纸巾,徐音接过,猫咪嘤咛一样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等到面上的的泪痕都被纸巾吸干之后,徐音又照了照玻璃,故作镇定地扑上一层散粉,才开口道

    “何队最近在研究人体的生理盐水构造还是人类悲伤时面部表情的肌肉表达?”

    何听文有些失笑地否认“没有”

    这一层也对外开放其他鉴定服务,几扇门边上都设置了座椅,徐音自顾自坐在一边,翻起了手机。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何听文正色开口问道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当前的结果在告诉我,我对你的治疗并没有起到很好的作用,我认识一个权威的精神分析老师,对待创伤后遗症或者类似幸存者后遗症都是教授级别的,如果认知行为疗法没有办法起到作用,你可以尝试一下其他的疗法”

    徐音并没有立刻回复,似乎是在思考,等了一段时间依旧没有答复,何听文怀疑的时候,鉴定处的门开了,徐君琳按着棉球缓缓从里面走出来。

    在面临重大难题的时候,人总是潜意识规避掉一些不好的可能,徐君琳是一个理智的人,但也心怀侥幸,带着一半的希望,期待着那个孩子只是一个和祝期相似的小娃娃。

    何听文向他介绍过鉴定医生,也是区局的法医师,所以她用方伏明的信息和李媛讨论了一下发现尸体的一些特征,却发现方伏明几乎所有的特征都能在发现的遗体上呈现,她晃了晃神,出了鉴定处,一下有些失力,瘫坐在徐音旁边。

    徐音没有说什么,陪着人休息了一会,搀着人离开了鉴定处,何听文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几个人的沉默一直到楼下的大厅,徐音把老人安置坐下,给徐君琳倒了一杯水,招呼何听文走到一边。

    何听文看着女人的眼睛,那人倦眼轻抬,眼尾勾起一点弯弯的弧度,似笑非笑,然而眼神炯炯,一字一句道

    “心理治疗的意义在于帮助一个人正确面对内在的自我需求,在社会化的过程中塑造出完整的人格,处理对于生活的困扰。对我来说,我觉得你做的不错,是一个好医生。”

    话不长,但是因为徐音刻意放慢的语速,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最后也不忘记揶揄一句,“如果何队是在给别人做心理辅导的时候被打击到了,大可以和我说,徐总给你安慰。”

    声音不响,可惜韩丛恰好路过,怎么听不出话里话外明明白白的调笑意味,瞪大了眼睛看着徐音,然后又对上何听文的眼神,显然他们的何队还是没有进化出这样的受体,琢磨了一会,冲徐音道

    “谢谢,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们再详细聊聊吧。”

    这个反应是在徐音意料之中的,准确无误,徐音勾勾嘴角,移开目光,意外看到了大厅外面的站着的两个男人。

    其中有一张脸那样的熟悉,是她已经刻进血肉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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