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尉迟府小公爷求见。”棋伽说着看着一旁哭得眼泪汪汪的二公主摇了摇头，自从太后有意给小公爷说亲的消息传出去后，这二公主就日日来太后宫里闹，今日更是闹得厉害。这小公爷前几日就送了拜宫的帖子，今日入宫，若见到这一幕，不是惹人笑话吗？

    太后瞥了瞥泪眼婆娑的二公主，且不说她的公主身份，尉迟府不会迎娶，就算他愿意尚公主，也绝不会娶她。

    “皇祖母，你就成全孙儿吧。”二公主依然哭求，这一幕让太后想起当年，仪瑾也是这样苦苦哀求，让自己给她和张子墨赐婚，她心疼女儿，应承了下来，可最后得到的却是怨偶和离，不相往来。

    “够了！来人，把二公主送回景华宫，让襄昭容好好教导！”太后鲜少这样动怒，自有记忆以来，太后对他们这些孙子孙女一向是疼爱有加的，沐书昙一时也愣住了，止住了哭声。棋伽见状，忙唤人送她回去。

    尉迟栩进来时，沐书昙已经离开。

    “参见太后。”

    “阿栩许久没有进宫了，本来哀家也是要去传你入宫的。”

    尉迟栩正了身子回道：“本当常来探望太后的，只是长姐尚未从芜城回来，阿栩孤身常常入宫，未免惹人闲话，如此才迟迟未来，请太后责罚。”

    太后轻轻笑了笑：“前些日子命妇入宫与哀家谈论，有几家女儿实在出挑，谈及婚事，哀家也想问问你的意见。”

    尉迟栩起身恭敬道：“不敢瞒太后，阿栩已耳闻此事，今日入宫，一则探望太后，二则也是求太后恩典。长姐向圣上言明守孝三年，阿栩不孝，祖父和父亲身故时也未能回来，如今当随长姐尽孝。再者，我是个粗人，如今多在军营之中，若是娶妻，也只能是辜负了美貌的青春。”

    故人已逝，太后本就心有愧疚，只能哀叹一声：“本也只是闲话，只是有几家夫人觉得你还不错，与哀家提了提，既如此，反正你年龄尚小，过几年再说吧。”

    尉迟栩离去后，太后望着门口出神，棋伽看着这小公爷，英姿勃发，器宇轩昂，真可谓偏偏少年郎。

    “小公爷还真像老将军，当年阙少爷也是这般直爽傲人。”此话一出，棋伽也觉不妥，忙看向太后，太后只是轻飘飘一句：“若不是我，他本当纵衣策马，安享晚年，怎会落得尸骨无存？”

    “太后，斯人已逝。”棋伽也不知如何宽慰，只能出此一言。太后淡淡地笑了笑：“若他真与书昙两情相悦，哀家也愿意成全，只是尉迟府怎肯尚公主啊！”

    “太后，便是愿意尚公主，也不能是二公主，皇后娘娘与二公主的生母，可是死敌，若是皇后还在，怎么肯让齐淑妃的女儿进尉迟府的门呢？”

    “皇后一生孑然，唯有齐淑妃，她断断不会原谅，她的两个孩子都折在她手里了。”

    棋伽摇了摇头，当年，尉迟家和齐家是政敌，两家的女儿是死敌，皇后的两个未出世的孩子都是折在齐淑妃的手里，而齐淑妃能平安诞下公主，已经是皇后对她极大的宽仁，若今日让这个公主入进尉迟家家门，只怕皇后也要九泉不安。

    “小公爷？”

    尉迟栩回头，见到沐书晴带着雁回朝自己走来，拱了拱手：“公主殿下，遇到殿下，当真是巧。”

    “不巧，我打听到你今日入宫，便在此处等你。”沐书晴语气轻柔却很笃定。雁回说的不错，有些事还是应当去争一争的，沐书晴辗转了几日，终究是做了这个决定。

    尉迟栩一愣，没有言语，沐书晴继续道：“我听说皇祖母要为你说亲？”

    “嗯。”

    “二皇妹也去求皇祖母给你和她赐婚了。”

    尉迟栩抬了抬眼，自从他握了她的鞭子后，她确实总出现在他身边，可他对她却没有情分。

    沐书晴咬了咬下唇，眼色凝重：“你对二皇妹可有意？”

    “没有。”

    沐书晴长舒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我已经洗干净了，你今日取走吗？”

    尉迟栩接过手帕，手帕上绣着一株红杉，而一角上多了一个‘栩’字。

    是今年端阳节之后的事了，尉迟栩入宫谢节礼之恩，正是雨后，沐书晴跌在御花园，鞋子，衣角尽是泥土，手也摁在了石瓦上。

    尉迟栩扶起沐书晴：“怎么不带婢女？”沐书晴没有说话，她带了的，只是被支走了，这日她和往常一样给太后请安，回来的途中遇到了沐书昙，沐书昙邀她去赏花，她也不知这雨后，花都落了大半，还有什么能赏的，只是姐妹邀约，不好推辞便跟着去了。

    “手钏给我。”沐书昙单刀直入，已经过去了许久，本来以为她已经忘了，居然又提起。沐书晴摇了摇头：“父皇恩赐，岂能随意送人，二皇妹若喜欢，可去司制房做两副便是。”

    “我就要父皇赏你的那个。”

    沐书晴后退了两步，这不是一件首饰的事，若是她自己的，给她也无妨，可这是父皇赏赐，不能随意送人。见她不愿，沐书昙动起手来，沐书晴自然不是她的对手，被她推在地上，夺了手钏。

    沐书晴得意洋洋带着手钏走了，又暗示不许人往这边来，沐书晴一时崴了脚，不能起来，只能跌在地上。

    尉迟栩张口询问，沐书晴只是摇摇头，见她不愿说，他便也不再多问，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给沐书晴擦掉手上的泥土。

    “还好，没有擦破皮。”说着又蹲下身去，慢慢拭去她鞋上的泥泞。

    沐书晴有些局促，接过尉迟栩的帕子：“我自己来吧。”尉迟栩也意识到不妥，点了点头：

    “御花园一直人来人往，今日人却少，不如我叫人来送你吧。”

    沐书晴看了看四周，有些苦笑，看来是二皇妹的杰作了：“没事的，雁回会来寻我的，小公爷入宫是有事吗？”

    尉迟栩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是进宫谢恩的，差点误了时辰。”沐书晴轻轻笑出声：“那你快去吧，会有人来寻我的。”

    尉迟栩点了点头，离去，不多时有两个小宫女朝这边走来，说是尉迟府小公爷让她们过来的，沐书晴有些吃惊，将帕子捏的更紧了。

    今日沐书晴特意在这里等他，一是归还手帕，二是想要个答案。尉迟栩看着多了个‘栩’字的手帕，定了定神，将手帕又递给沐书晴。

    “请殿下帮忙保管，微臣改日取回。”

    沐书晴抬眼望他，如释重负，接过手帕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我等你来取回。”

    从宫中出来后，尉迟栩就有些心不在焉，沐元晨看他手里握着兵书，却盯着窗外，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在想什么？太后不是已经应允你暂不议亲了吗？”

    “没什么，有些累了。”

    尉迟栩也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对还是不对，他只是想遵循本心，可她是公主，当真可为吗？

    沐元晨看着尉迟栩的心不在焉若有所思，都说二公主倾心小公爷，求太后赐婚被拒，阿栩是在

    为被拒所扰？难不成他二人竟是两情相悦吗？

    思索片刻，沐元晨终是开了口：“我知道，八世族多是不愿与皇家结亲的，怕整个家族都涉及在皇权争斗中，母后也零落在后宫里了。可若是你真与皇妹有意，我可做出承诺，绝不以姻亲胁迫尉迟家。”

    世族屹立不倒，总能明哲保身，只因有祖训，掌权者不亲皇室，亲皇室者不涉权势。所以立朝以来，世族也不乏与皇室通婚之人，但凡有此事，家族多不为官，或不掌实权。

    就连太后当年也是在其父致仕后才入的宫，还有如今的康贵人，虽是陈氏女，但却出自微不足道的分支，而这分支注定与朝堂无缘了。

    当然也有例外，譬如尉迟皇后在位时，虽老国公已不涉朝堂，可其兄仍手握重兵，可这般看起来似烈火烹油，花团锦簇，最后却落得纷纷殒命。

    前车之鉴尚在，即便有储君的承诺，尉迟栩也不能轻易张口，或许太子现在的承诺是真心实意，可一旦坐上了那个至尊之位，谁又能保证心境一如初始呢？

    “待业立之时，再谈此事不急。”尉迟栩只轻声说出一句话，沐元晨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和尉迟栩一样，沐书晴亦是心不在焉，顺意长公主当年不管不顾，太后强压张氏反对赐婚，最终还是落得了和离的结果。如今长公主独自抚养女儿，张相叱咤朝堂，二人本是青梅竹马，却因为一桩婚事，连相见也不能了。

    她和尉迟栩如今算是互生情愫，可若要他放弃兵权只守着自己，她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或者说她自己也不愿意，他本就该是肆意沙场的少年郎，不该困在男女之情中，又或者，她该怎么做，既能保全两人的情意，又能让他不负江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