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宴

    春日的热闹已过去数月,新科进士也都各领了官职,南疆有兵乱,在这盛暑延绵的天气里,更添一丝烦扰,虽然只是小打小闹,却总不见亭,圣上也没心思带着众人往避暑园去了。

    “子仪,圣上正为边陲烦心,咱们摆宴席,是否有些不合时宜?

    挽朝拿起一枚玫瑰烫花花簪在陈允岚发髻边比了比,觉得有些太艳,换了木芙蓉,戴在鬓边。

    陈允岚打量着指甲上嵌着的水仙,轻轻笑了笑。

    “历来盛暑,圣上总是要带世家贵族往避暑园避暑,如今圣上为政事烦忧,无暇顾及,却也不能冷落了这些人,太子也是得了圣上的意思,才吩咐办这场宴,”

    看着菱花镜里的妆容,陈允岚似乎十分满意,挽朝的手艺很好,这出云髻旁一朵木芙蓉更显出尘。

    “对了,尉迟府的东西是谁送过去的?”

    挽露俯了俯身:“子仪安心,是奴婢亲自带人送去的。”

    “嗯。”陈允岚点点头道:“太子看重尉迟府,尉迟栩又已离京,送去尉迟府的东西一定不能经旁人之手,以免有心人算计,挑拨关系。”

    陈允岚起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新科状元陆安是派官去了哪里?”

    挽露思索片刻答道:“回子仪,似乎是永兴郡。”

    “哦?永兴郡虽不贫乏,却也不是什么富足之地,他与尉迟氏交好,按理说也该有些便利才是。”

    挽露似是不解:“子仪,这陆状元虽与尉迟氏有姻亲,可也是拐了几个弯的,公爷和郡主倒未必会徇私利。”

    陈允岚笑笑,这倒也是,陆安口碑很好,圣上大有赞誉,让他去这不高不低的地,只怕有试探也有历练之意。

    “禀子仪,孙夫人已至前门。”

    外头丫鬟来报,陈允岚向门外走去。

    “这东宫四司六局向来只得耳闻,今日或可好好观赏了。”孙夫人笑道。

    陈允岚也笑了笑:“夫人家的庭院司设向来闻名京都,太子不喜奢华,东宫也少金银器物,多以自然为设。”

    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陈允岚心思巧妙,水帘亭早早蓄了水,此刻倾斜而下,倒是凉爽,又命人粘去蝉虫,园中少聒噪,令人心安。

    说话间,尉迟檀已被引来。

    “见过陈子仪。”我俯身,陈允岚上前扶起,虚虚欠了欠身:“郡主何必多礼,你我同阶,又好友多年,如此倒生分了。”

    她说的不错,她是正二品子仪,我也是正二品郡主,只不过她的东宫子仪,我自然是要给两分敬意的。

    我笑笑,并未说话。

    “陈子仪与郡主如此亲厚呢!”

    陈子仪握了握我的手:“太子是先皇后之子,郡主又是皇后内侄女,若依着太子,我也该叫声姐姐的,自然亲厚。”

    我当下明了她的意思,我朝八世家,太子是尉迟氏皇后养子,又迎了陈氏女入门,自然明面上,陈氏和尉迟氏两家都是太子后盾。只不过皇后过身,阿栩又离了东宫,自然有人以为尉迟氏已不如往日那边与太子亲厚,今日这番,便是要叫人别胡乱猜想,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我带着笑意,反手握了握陈允岚:“子仪所言极是,我弟伴太子多年,如今得圣上赏识,予以历练之机,太子也为之欣喜。我与子仪也是相识于微时,情谊自当深重。”

    陈子仪与我相与步与亭中,三面落水,却显清凉,只是她眉宇间似有愁容。

    我捻起一枚橘子,剥开来递两瓣给她,她回神接过道谢,我送一瓣如口中,香甜弥漫开来。

    “你向来运筹帷幄,甚少见你有这般愁容。”我状似不经意间开口,她却笑了笑:“我所愁为何,檀儿应当知晓。”

    我笑而不语,她所愁无非有人肖想太子之位罢了。近来太子辅圣上理政,却多遇阻挠,这自然是出自二皇子的手笔,他在朝中根基可比太子深厚。

    我将剩下的半个橘子递给倚楼,拿起扇子摇了两下。

    “子仪不觉得这是好事吗?”

    陈允岚看向我,见我面带笑意,随即明白。

    二皇子多年耕耘,朝中人也愿意跟随,只是我们都不知,究竟哪些人实实在在拜在他门下,可如今他既已出手,就算藏得再好,也漏了口子。

    凭陈家在朝堂的人脉,揪出这些人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是逐一击破也好,一网打尽也罢,总归是要让二皇子元气大伤的。

    “不错,确是好事,虽说眼下,太子屡屡受阻,可也未尝是坏事。在没有圣上的助力下,一个皇子竟将东宫太子阻拦至此,圣上岂能放任?不过,他多年隐忍,居然如今这般急躁了?”

    我笑笑,他自然是急躁了,自姑母亡故,太子就只剩下一个虚名,从前他当然可以在一个毫无实权的太子之下隐忍积蓄。可自从太子娶了陈允岚,与陈氏成了实打实的利益共同体,他就已经稳不住了。如今圣上有意赋尉迟氏兵权,又命太子辅政,今时不同往日,他有些急躁也实属常理。

    “子仪心若明镜,既知如此,又何必再添愁容,况且,”我循声看向远处“小人因利而聚,既有利可图,自当相争,皇子府也未必和谐一片。”

    那边是二皇子府的段、苏两位淑仪,陈允岚给二皇子和这两个淑仪都下了帖子,二皇子临时被顺贵嫔叫去了宫里,是以今日这两位淑仪相伴而来,看上去是一片和睦,互相礼让,可实际我想并非如此。

    二皇子需要朝中有明确的人帮他办事,姻亲是最好的笼络方式,这二皇子也是有算计的,段承茂和苏禅,一个在兵部,一个在户部,且都是有些权利的,他们的女儿同为淑仪,平起平坐,既能拉拢二人,又能相互制衡。

    不过可惜,二皇子算计的全面,却忽略了后宅里的弯弯绕绕。

    段兮若是家中嫡女,本以为凭着嫡庶可以压苏清和一头,可这苏清和虽是庶女,父亲却升任了正四品,比段承茂要高出一截,两人分不出高低,谁也不服谁。

    当然,在我们这些外人面前,她们是要显得和睦的,毕竟她们俩都知道沐元景不希望看到任何不利于他的事。

    思索间,陈允岚已然出了亭子,朝她们走过去,我并未过去寒暄,往另一头去了。

    “见过陈子仪。”段兮若和苏清和施施然行礼,虽说太子和皇子的妃子们,名份相同,但品级却不同,皇子淑仪从三品,比陈允岚整整低了两个品级。

    陈允岚抬了抬手:“两位淑仪免礼。”说完,目光似乎被苏清和发上之物吸引。

    “这簪花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同之处。”

    苏清和手抚上鬓边,付之一笑,道:“只是寻常彩纸所制,只是我叫人用松墨和了银粉,在花瓣上写了两句诗罢了。”

    陈允岚点头,在饰物上题字也是常事,只是这花瓣薄弱,把字写在这上头,是要花一番心思的,脑中一转,即刻开口道:

    “清淑仪蕙质兰心,从前就是腹有诗书,我记着也是得过圣上赏识的,如今更上一层,心思实在巧妙,连簪花上都有诗文,果真为才女。”

    说完轻轻瞥了瞥段兮若,只见段兮若依旧是眉眼含笑,点头附和,只是嘴角的笑容略微有些僵硬,若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此处风景不错,又有阴凉,去要些果子,我在这坐会。”

    我踱步到一棵大树下,树下是一方石桌,桌上还刻着棋盘,我坐在一端,正对花厅,只是树影婆娑,看不大真切,不多时,听云端了两盘果子,又拿了一壶荔枝膏水。

    “郡主好雅兴,此处风景既美,又远离人群少嘈杂。”

    我侧身,沐宗玘摇着扇子踱步过来,他穿了身素白衣袍,上头绣着几朵翠竹,就这样径直坐在我对面,我想起许久没有见他了。

    只有一个杯子,我倒了膏水推到他那边:“上个月十五,给太后问安,也去拜见了太妃,太妃说你许久未入宫?”

    他点头道:“去了趟南疆,皇兄的意思,没告诉任何人。”

    我顿住,他的声音小,这里又没什么人,该是没人听见。

    他看着我又开口:“我以为你不想见我。”见我茫然,他继续道:“尉迟府的影卫部署比以往严格,二门内竟无法跃进,难道除了你,还有谁能左右尉迟府的防卫布置不成?”

    我听得他语气中似乎有些不满,忽然想起,太子大婚后来找我那次,我吩咐了加强门院护卫,可并没有拦他的本意,不免有些失措。

    “不是防你,只是......是我没有吩咐仔细,不过,你若想来,实在也无需那样麻烦,着人告诉一声便是。”

    似乎是看到了我些许无措,他有些动容。

    “是我想多了,京都多事,你加强防备也是应当的,只是听说你病了,想去见见。”说着将杯子移回我这边,起身道:

    “这膏水冰过,清凉香甜,你喜欢,我还要入宫给母后和母妃请安,不多待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好像瘦了些,许是南疆行路艰难。

    虽说东宫避暑之物备的齐全,但终究是天热,我也不想多待,又过了半时辰,便告辞离去,也是我有意避嫌,毕竟我想要的是至高尊位,可不是因着私情相守。太子完,估摸着时辰,也该过来露个脸了。

    果然不出所料,我前脚刚上轿撵,沐元晨的车驾就从路口过来,擦肩而过,我撩起一角窗帘,正对上他疲惫又略带缱绻温柔的眼神,只好赶紧放下。

    轿子直接抬到了二门道中,倚楼扶我下来,一只脚才迈进门槛,忽然想起今日见到沐宗玘,于是让倚楼附耳过来,悄声吩咐。

    “戒备需严,但临安王若来找我,让影卫送些,只是如今天热,别叫他进内院,二门,三门,或是院中都可。”

    好容易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我连忙迈进屋子。

    “听云,快,给我脱了外衣,再弄完冰镇的绿豆汤来,这一路可热坏了。”

    说着,我将外裳脱下,听云帮我收着,边说:“是,小姐,只是别急着喝冰的,天热才莫贪凉,我给你打扇好不好,歇会我再叫人去弄。”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还有二皇子府里的事呢,陈允岚有意挑拨,我不如再相助一把。我从听云手里拿过扇子,自己扇了两下。

    “我记得有个白莲碧叶样子的步摇,你去找出来,送到二皇子府,就说我觉得这支步摇很配清淑仪今天这身衣衫。你亲自送去,绿豆汤我让小丫头们去弄。”

    “是。”

    段兮若与苏清和也并未在太子府待多久,太子回去,她们拜见之后也就回了二皇子府。

    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有人报,尉迟府云潇郡主着人送东西来,两人还没分开,自是让人先进门。

    “奴婢拜见段淑仪,清淑仪。”

    见来人是听云,段兮若和苏清和也是有两份客气。

    “免礼,不知郡主何事?”段兮若先开口,似乎是有些想显示地位的意思。

    听云将礼物奉上,口中说着:“我家郡主有东西送与清淑仪。”

    闻言,初桃接了过来,送至苏清和眼前,打开后,只见是一支步摇,做得是清亮透光的莲花样子,下头坠着几缕流苏,细看

    每缕流苏上都挂着两三片荷叶状碧玉做点缀,只是做的小且精妙,与流苏几乎融为一体。

    段兮若见状,先开口:“这步摇好生精致呢!”

    “回淑仪的话,这莲花的材质是七彩琉璃,室内看上几近透明,可若在日头底下,却不同角度可观七种不同颜色。我家郡主得了步摇还未来得及做衣衫相配,今日见清淑仪所着莲花裙,再戴这支步摇可谓是相得益彰,步摇配佳人,故命奴婢前来相送。”

    苏清和拿起步摇,左右端详,笑道:“多谢郡主,还请姑娘回去言明,我实在欢喜,改日定当登门拜谢。”

    叫人送走听云,苏清和将步摇放回匣中,欲回自己院内,却被段兮若叫住。

    “我知道你在闺阁时,与陈子仪交好,不想何时也讨好了云潇郡主?”

    苏清和看了眼段兮若,道:“郡主出身高贵,见多识广,赏识我的诗文,也曾与我探讨几分,你文采平平,自然与郡主说不上几句话。”

    “你!”段兮若有些气急,却很快稳了下来,换上几分略带嘲讽的语气:“是啊,清妹妹醉心诗书文墨,看不上内务账本这等俗物,姐姐也只能统管好内务,不让这些俗事耽误妹妹清高了。”

    说完,留下一个微笑,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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