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诺大的宴厅燃着上好的沉香,窗橼上飘动着薄纱,穿过山鸟紫檀屏风,花梨大理石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

    说笑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宋嘉欢提裙落座在和老夫人身边,她已经知道了后园发生的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微压着眉。

    想着人多耳杂,便轻轻拍了拍宋嘉欢的手,安抚之意不言而喻。

    “外祖母,您尝尝这个,滑嫩爽口最适合您吃了。”

    说完,宋嘉欢夹起一片奶汁鱼片放置她的碗中,看着她时,双唇勾出好看的弧度,甜甜的笑了笑。

    老夫人没说什么,慢慢嚼动着鱼片,心里却在盘算着回府要送一盒红宝石给欢欢好,还是送一匣子海明珠好。

    等到回府后,宋嘉欢讶异地看着老夫人送来的一匣子海明珠,个个色泽莹润,饱满无暇。

    房间暗下来后还散发着莹莹的弱光,芊芊手指轻轻抚动着光滑细腻的表面,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更白润。

    外祖母心疼她,处处为她着想。

    幼时初初进府,担心她不习惯,便日日守着她,教她画画读书,又令人到扬州收集各种趣件儿送给她,怕她孤独。

    往日种种浮现眼前,一时宋嘉欢只觉得心里像被灌进了春林初盛时,灿烂的阳光。

    耀眼而不刺眼,温暖而不炙热。

    自那日回府后,宋嘉欢便发觉这两日三房的两位表妹避她更甚。

    请安时遇上,低着头退后;花园里见着,转身就走,一尺之内不敢靠近她。

    如今她刚从大舅母院子出来,她们二人路过时更是头低得像个鹌鹑,她便抱胸懒洋洋地直直看着两人。

    也不走,就站在那里。

    片刻,竟能听到萧柔细微的抽泣声,宋嘉欢扯了扯嘴角。

    不过是当众推了一下宋卿云,怎么感觉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一旁的玉珠眉头皱起,看了眼萧柔,哭哭啼啼的样子一点也不吉利。

    她刚想斥责她身边的侍女,宋嘉欢轻“咳”一声。

    摆了摆手,转身离去,言语间不乏几分轻描淡写的嘲笑,“哭的那么好看,可别破坏了。”

    望着一席绣金红衣的少女背影,午后日光洒在她身上,将她高挑清丽的身姿拉的有些长,周围是新芽初绽的绿荫。

    萧婉不知怎的,竟觉得她的背影就这般融入了进去,像是独自开放的花,孤独却娇艳。

    “姐姐,昭阳郡主太坏了,我们以后还是就在院子里,少出来为好。”

    萧柔轻轻擦拭着眼角,心里一阵后怕。

    刚才宋嘉欢的打量极其热烈,她生怕下一秒,娇纵的郡主掏出鞭子甩在自己身上。

    “不出门?那你便一辈子守在四方院子里吧。”

    说罢,萧婉收回眼神,理了理衣袖,面上又挂着浅浅的笑,走进大夫人的院子里。

    本来身份就是庶出,再不能讨得国公夫人和祖母的欢心,她们姐妹的一辈子便真的只能嫁给庶子,了了一生。

    宋嘉欢背着手拐到了萧玉的院子,午后日光微暖,她才不会放过吃喝玩乐的机会。

    见萧玉正让人把书房的纸笔书册拿出来晒,拉起她便往外走。

    萧玉比宋嘉欢年长几个月,两人差不多的岁数,又一起长大,毫不夸张的说,宋嘉欢一张嘴,她便能知道她要说什么。

    是以也不慌乱,认命的跟着她出了门,“二叔过两日便回,届时便热闹了,你再忍忍吧。”

    回答她的只有烦躁的三个字,“忍不了。”

    马车缓缓往东市的昌明街驶去,昌明街是盛京城东市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茶楼食馆、银楼玉坊......数不胜数。

    只是多为世家贵族做的生意,青石铺成的街道旁,高楼整齐排列,各府马车穿梭在宽大街道中,好不热闹。

    两人逛了一会,直接进了一间玉坊。

    宋嘉欢到英国公府有些匆忙,想着给女眷们买点饰品贿赂贿赂,到时候各院的小厨房,没事给她留个小灶还是不错的。

    玉坊瞧着是新开的,款式都是盛京不曾有的,不管是成色还是打磨都很上乘,就连萧玉都挑了几对耳饰。

    宋嘉欢斜眼一撇,角落处的镶金玉手钏顿时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那手钏看似有些浮夸,实则在幽暗光线下,通体淡淡的流光宛若银河乍现。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低调不失奢华的饰品,正适合她这样内敛不奔放的人儿。

    谁知还没走近,一道紫色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袖子一挥,指向那个手钏道:“还有这个。”

    眼看就要被人横刀夺爱,宋嘉欢咬牙看向挡住自己的人,这一看,更气了。

    眼前得意洋洋看着她的,可不正是她的死对头,月华公主宋容月吗?

    再仔细一看,哦,不远处还站着同她一道的长信侯嫡女,薛宁茹。

    “昭阳,你看本宫选的这个手钏好看吗?”

    宋容月边说边指了指,眼里是明晃晃的故意。

    好看你个大棒槌!

    宋嘉欢冷笑一声,佯装摸了摸腰间,偏头对着萧玉道:“你说宋卿云伤好了吗?”

    萧玉心领神会,神色有些怜惜,叹了口气,“你下手太重了,那一下子怕是她几日翻不了身了。”

    宋嘉欢颇为认同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宋容月,“早知道用鞭子了,以免推得我手疼。”

    “你!你简直蛮横无理!”宋容月面色泛白指着她。

    到底从小打到大,知道宋嘉欢下手狠,如今听到她明晃晃威胁自己,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就想扇巴掌。

    宋嘉欢就等着她这个老路数呢,只要她敢扇,她就敢让她今天摔成一个四仰八叉大乌龟。

    “这手钏真好看,到底还是月华眼光好。”

    蓄势待发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扰,同时偏头看了过去。

    来人一身月白锦裙,发间仅一支玉簪,面容柔和端庄,正浅笑着看着两人。

    这玉坊还真是有几分本事,连不常出府的月和公主宋容芝都能吸引过来。

    想罢,宋嘉欢看了眼宋容月,见她也面露意外,心下了然,敢情两人没约好啊。

    也是,这两人也不对付。

    当然,主要是宋容月单方面不喜欢她,为什么不喜欢,她也能懂那么一两分。

    毕竟都道大公主月和虽是容嫔所出,却端庄和善,文墨不输当朝学子,二公主月华母族显贵,容貌好看但败絮其中。

    从幼时至今,盛京城都喜欢将她俩放在一起比较,她不生气才怪。

    更何况去年月和公主嫁给了忠阳伯幼孙,探花郎赵琛。

    婚事是挺轰动,毕竟忠阳伯府日渐式微,如今眼看子孙争气,本朝也没有尚主不能为官的规定,是以这忠阳伯府复起的苗头说有便有了。

    但宋嘉欢能看出来,宋容月也对赵琛有那么点意思。

    虽然她不理解一个病恹恹的读书人有什么好喜欢的,不过是面目俊秀了些罢了。

    在场还有其他的贵女们,突然的插话引得大家看了过来,纷纷行礼,又你一言我一句地称赞起手钏来。

    月华公主白眼一翻,“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晦气。”

    宋嘉欢:........谢谢你说出了我的心声。

    月和公主却置若罔闻,缓步走了过来,先是颇为温和地看了看萧玉,才朝宋嘉欢点头。

    “有些日子没见到了,你鲜少参加宴会,原以为要等下个月的端午宫宴才能见到呢,如今倒是巧了。”

    宋嘉欢嘴角一扯,点了点头,敷衍回道:“是挺巧。”

    “萧姑娘也好久未见,正好天色也晚了。”

    月和公主顿了顿,又看向一旁偏头和薛宁茹讲话的宋容月。

    接着道:“不如大家一起去全福楼坐坐?”

    一起坐坐?什么时候大家关系这么融洽了?

    显然宋容月也是这么想的,只听她冷哼一声,“听闻赵大人昨日下朝晕了过去,月和姐姐怎的今日还这么有闲情?”

    晕倒了?

    宋嘉欢与萧玉对视一眼,显然后者也毫不知情。

    赵琛身体虽然不好,但毕竟是探花郎出身,后任职翰林院,不是很清闲,职位又高。

    当时两人成婚,她还去看过,那赵琛看着身形瘦削,偶尔咳嗽,但是面色还是有些红润的。

    如今怎的说晕就晕,难道是陛下压迫太狠?

    拢在袖子里的手指攥紧,月和公主面色不显,朝她浅笑道:“妹妹挂心了,驸马身体无恙,妹妹没事可来公主府玩。”

    “嘁,谁稀罕?本宫忙得很。”

    宋容月说完,看也不看月和公主的脸色,拉着一旁低头不语的薛宁茹转身就走了。

    宋嘉欢:........能不能带我们一起走?

    其实她对月和公主没什么敌意,这位大公主笔墨好不好她不知道,但是从来不会下她面子,偶尔维护她也是真。

    但是她不习惯和她讲话,总感觉她的眼睛看人怪怪的。

    如今还要一起坐坐,眼神又时不时飘向玉儿。

    容嫔母家和英国公府也没什么亲戚关系,如今怎的这么热情?

    思绪流转不过一瞬,萧玉暗自看了一眼宋嘉欢,宋嘉欢了然。

    玉儿姐姐也不想去,是以她又瞥了一眼四喜。

    四喜到底是跟着一起长大的,面色为难,小声却又能让周围人刚好听到,“郡主,再不回府老夫人该担心了。”

    宋嘉欢很满意,黛眉微蹙,摸着鼻尖为难的佯装思考着。

    月和公主哪能看不出,低眉挽唇,面上的笑意更加和善,“既然如此,端午宫宴时再一起坐坐也无妨。”

    自玉坊踏出,宋嘉欢轻轻拍了拍胸口,果然还是不习惯跟月和待久了。

    她转头看向萧玉,“浮生阁?”

    “自然。”

    浮生阁在东市较远的天瑞街,是集说书、吃饭一体的地方,楼下台子上站着说书人,台子周围大堂里布置几个喝茶水的桌子。

    楼上围成一圈的是包厢,包厢挂着帘子,拉开便能看到楼下说书的景象,边吃边听书,看看市井生活,好不惬意,也是宋嘉欢最爱待的地方。

    为此她还仗着郡主威严,投了五百两银票入了份子,每年有分红不说,还能免费蹭吃蹭喝,她真是天才。

    怎么说也算是浮生阁的财主之一,是以宋嘉欢和萧玉被安排在了正中间的位置,视线极好。

    “许久未来,不知今日说的是哪一出?”

    萧玉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抓住她的手,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待会你可不要激动。”

    宋嘉欢狐疑地看着她,仔细思考起来,半响才幽幽开口:“我前段时间不在盛京,回来后也没出来,他们又编排我什么了?”

    “也没什么吧......”

    犹豫的语气,躲闪的眼神,宋嘉欢“啧啧”两声。

    她才不信,之前不知道谁编的一出《鸳鸯记》。

    里面棒打历经苦难,好不容易在一起的鸳鸯的刁蛮郡主,分明就是在暗指她前年在街上,当众鞭打吏部侍郎一事。

    当时马车上面正坐着吏部侍郎夫妇两人,马受到惊吓,将他们二人从车里甩了出来,新婚没多久的娇俏夫人狼狈至极。

    那侍郎护着娇妻护的紧,又可曾想过一针一线缝补供他赶考为官,眼睛几乎瞎了,独自上京投奔丈夫的糟糠妻呢?

    他是娶了官家小姐,接来父母享乐。

    可妻子从乡下远赴盛京的路上,半瞎半明吃尽了苦头,来时却见他温柔呵护着新婚小妻子出门,气急攻心直接晕死在街头。

    众人不骂攀附权势负心汉,不骂仗势逼人休妻的娇小姐,却骂糟糠妻恶意陷害,骂她仗着郡主身份欺压官员家眷。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全被话本曲解,气得她让人烧了所有的话本子。

    后来又揪出了写文的秀才,正是那侍郎的门客,将他狠狠揍了一顿。

    宋嘉欢不解气,让阿蛮冬日起早,在侍郎府外洒水,待他卯时出门上朝时,水已成冰。

    他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半个月都上不了朝。

    再说今年上元节,她分明看中的是虢国公嫡孙手里的花灯。

    想着二舅舅说她已经及笄,在外要适当收敛些,便好声好气的问能不能转让给她。

    结果陈庭那厮转头就跟一帮子纨绔吹嘘,说她定是爱慕于他,才会如此低声下气。

    后来她知道了,趁着他在宫里赏荷的时候,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结果被捞起来后,他还在那里哭唧唧,说什么宁死不屈的屁话,这事不知道被谁传了出来。

    那段时间,《刁蛮郡主抢夫记》话本在盛京一度滞销。

    想到这里,宋嘉欢觉得那股无名火又冒了出来,她连忙喝了口茉莉花茶,清了清嗓,“放心,我很淡定。”

    只要别说到她身上,吃瓜嗑瓜子听八卦谁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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