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四喜将帘子掀开,楼下正在说《民间志怪异录》,时不时配上说书人的口技,惟妙惟肖。

    宋嘉欢托腮细细听着,她这人胆子不大,但是又莫名喜欢这样的故事。

    忽然感觉袖子被人扯动,她偏头看向萧玉,见她神色尴尬地瞄了一眼右前方的包厢,也看了过去。

    这一看她也觉得有些许不自在,那个厢房里面端着茶杯朝她们浅笑的,可不正是方才玉坊里的月和公主吗?

    她轻“咳”一声,收回视线时,发觉月和公主旁边还坐着一个男子。

    淡蓝束襟长袍,暗金腰带,容貌妖艳,一双丹凤眼正含笑看着她。

    好吧,好像是在看她旁边的萧玉,手里还在慢条斯理的转动着扳指。

    “...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吗?怎么连宋嘉裕都出来了?”

    宋嘉欢嘀咕着,让四喜赶快拉下右半边帘子。

    这宋嘉裕是宋成帝第三子,生母不过是宫内的一个女官,平日里行事倒是低调,两人除了宫宴之外,极少遇见过。

    他不是经常和已经立府成家的大皇子,楚王宋嘉晟一起吗?怎么今日这两人凑一起了?

    “咱们下次出门前,还是得先看看黄历。”

    萧玉颇为赞同点了点头,月和公主与她不过是片面之交,看她时却感觉两人好似是多年故交一般。

    还有三皇子刚刚分明朝她故意笑了笑。

    配上他女相妖冶的容貌,极为好看,看谁都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但是她却全然没有害羞的感觉。

    这时,楼下热闹起来。

    一人问:“老先生,那狐狸精到底挖没挖书生的心啊?”

    另外一人嗤笑,“你这蠢人,自是没有的,那书生为了狐狸精可是不科举不做官,散尽家财博一笑,任谁都能被感动。”

    “谁说的,妖精是没有心的!”

    宋嘉欢:……

    怎么说到狐狸精了?刚才不还是吃人鱼吗?

    “诸位安静,这一出结局明日揭晓,下一出戏文开始了。”

    众人遗憾,却也好奇下一出戏文内容,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换了个年轻男子,拿着折扇就上了台,躬身道:“今日各位可有福了,这出戏文是新出的,保管只能在我们浮生阁听到。”

    宋嘉欢一听,来了兴趣,拉着萧玉一起,趴在栏杆上细细听来。

    “之前咱们的《刁蛮郡主抢夫记》大家可还记得?这一出刚好是新番。”

    萧玉猛地攥紧宋嘉欢的手,下意识看向她。

    只见她神色清冷,唇角含着冷笑,缓缓吐出几个字:“我倒看看陈庭这次怎么编排我。”

    “诸位可知那小郎君为何宁死不屈日昭郡主?”

    众人摇头,虽说那郡主是跋扈了些,但书里说她容貌绝色,身姿清丽,也不算吃亏。

    说书人接着道:“原来那小郎君早就心有所属,正是郡主同父异母的妹妹。”

    台下一片哗然,这么狗血,他们可太感兴趣了。

    “且说郡主知道郎君心仪自己的妹妹,怒火中烧,不仅多次刁难妹妹,更是几次想将人置于死地。”

    “多亏小郎君从天而降,救那姑娘于水火之中,那姑娘生性娇柔却坚韧,不愿陷入两难.....”

    说书人折扇一挥,掩面模仿起来。

    宋嘉欢气得眼里直冒火,咬牙切齿地问向萧玉:“虢国公府在东郊还是西郊?祥云街还是瑞雨街?”

    “在....后明街。”

    说完,萧玉见她抽出腰间的鞭子气冲冲往外走,连忙拉住了她。

    “你这么贸然过去,又没证据,去了也会吃亏。”

    “这个烂人,看我不把他揍成猪头!”

    萧玉暗叹,牵着她坐下,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真的是他吗?我看另有其人在背后毁你名声。”

    宋嘉欢嗤笑一声,眼里冷意迸发,“看不惯我的人多了去了,这么喜欢坏我名声的也就亲王府里的两个人罢了。”

    自袁王妃上位,什么摔坏贡品花瓶、打罚下人、对长辈无礼、待兄弟姐妹凶残的名声一股脑冒了出来,千方百计想让她父王给宋卿云请封。

    “既然如此,你更不能上当,这次文章风格明显不同,想必另有其人,抓住那人对质才是关键。”

    宋嘉欢愣了愣神,忽而低眉看着茶杯升腾而起的热气,半响才轻笑道:“我知道...只是我怕他也知道。”

    萧玉心下一紧,胤亲王是偏心不错,但是碍于国公府的面子,且亲王只能请封世子和郡主各一位。

    虽然提正了袁王妃,那宋卿云想要封号自是不配,可是如果欢欢的名声越来越差,怕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么些年,但凡胤亲王上点心都会发现不对劲,可是如果他睁只眼闭只眼呢?

    想到此处,萧玉怒火中烧,猛地拍了下桌子。

    怪不得欢欢在胤亲王府一天都呆不下去,这样偏心的父亲,那样恶毒的女人,和大理寺的牢房有何区别。

    “欢欢,就在国公府住着,那破地方不回也.....”

    话没说完,看着旁边空着的位子,萧玉对上四喜和玉珠焦急的眼神,意识到什么。

    她连忙看向楼下台子,这一看,差点没背过气。

    台下红衣傲然,拿着鞭子的不是宋嘉欢还能是谁。

    此时她正拿着抢来的话本,黛眉轻挑,挑衅地看着四周。

    可不能让她吃亏,萧玉边想边往下跑,谁知刚下去,余光瞥到正门前一角青衣。

    再抬眼一看,她此刻无比赞同欢欢说的,出门前要看黄历。

    那蹙眉看着她的青衣男子,正是她出门会友的大哥,萧少乾,也是欢欢鲜少不敢惹的人之一。

    为何?用欢欢的话来说,就是四个字,太过板正。

    她只好老老实实朝他笑了笑,刚要开口解释,只听那说书人正苦巴巴道:“女侠不要啊,这话本上午才写出来的,不能撕啊。”

    宋嘉欢随意翻动了两页,见后面写的更离谱,怒极反笑,从袖袋里掏出一张银票,一掌拍在那人面前的桌子上。

    “这话本归我了!我偏撕!”

    众人看着那桌腿晃动了几下,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谁能想到眼前容貌绝色,娇艳如瑰的姑娘,先是从楼上飞下来一鞭子抢走话本,又是将桌子拍得颤颤巍巍,好不威风。

    有人一拍脑门,像是想到了什么,桃花眼,眼睑下有小小的红痣,喜着红衣,身姿高挑.....

    小声嘀咕道:“这姑娘怎的和话本里写的刁蛮郡主有些相似?”

    “是啊,很像。”

    “这位姑娘气性如此大,想来书里的事不是空穴来风.....”

    “嘘,别说了,万一她真是郡主,你我岂不是死定了。”

    ……

    浮生阁一楼,讨论声稀稀疏疏,宋嘉欢捏着书的手也越发用力,素日上扬的眼尾此刻有些丧气的垂下。

    黛眉紧蹙,双唇被咬的越发红艳。

    她分明没做错什么,为什么都信了谣言,胡乱揣测她?

    宋嘉欢站的笔直,未颔首半分,堂中日光正盛,怒气似乎点燃了那双明艳的桃花眼。

    她扫视了一圈,握着鞭子的手微动,现在只想毁了这些嘈杂的声音。

    萧玉这边刚简短地跟大哥解释了一番,见状气急,提着裙子想要上台,却发现有人比她先一步开口。

    清润温和如春风拂面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几分清冷。

    “市井八卦、民间志怪,一分为真,九分是假。”

    “靠想象,靠口口相传,本就是听来做乐子的,诸位又何须当真,胡乱猜测他人?”

    台下哑然,觉得十分有道理。

    而在西市卖栗子的张富贵忽然想到什么,起身朝那人恭敬行礼。

    “谢大人,早知道您在这里,我让我家夫人把栗子送到这边才好,您这次可不能再给我钱了。”

    张富贵边说边感激地看着他,前几日京城王都尉的小舅子仗势欺人,强抢民财,交不出来银子的摊子都被砸了。

    自己的父亲在争执中腿脚被踩断,若不是谢筠大人路过制止,怕是自己的小女儿也被拉走了。

    想想他就后怕,好在谢大人不仅令人看好了他父亲的腿脚,还给了他们银两,助他们重置摊子。

    而且听说那都尉的小舅子之后被发配到了南疆,他们也不用担心被寻仇报复,真真是行事周全的好官。

    众人讶异地看着台上的人。

    公子身姿清贵,一席月白锦袍,玉冠挽起墨发,唇角含着浅浅的笑意,好似雪松针叶上的露珠一般,干净清冽。

    原来学识渊博,除恶扬奸的当朝右副都御史谢大人,竟是这样皎如玉树的世家贵公子。

    怪不得随口一说,都有理有据,让人不觉信服。

    想起刚才他的话,这么多人议论一个姑娘家,无凭无据,确实过分了些,不少人觉得羞愧,悄悄溜走。

    谢筠朝张富贵点了点头,眉眼染了几分温和之意,“无需客气,日后有多的栗子都可以送来,家中祖父很喜欢。”

    张富贵摸了摸头,嘿嘿一笑,贵人怎么会缺这点吃的呢。

    只是每次他送到谢府,回家必会看到银子,他都不好意思再送了。

    这哪里是谢礼,分明是在逼人家做生意。

    人群骚动,宋嘉欢亦抬眼望向斜对面长身玉立之人。

    门外透进的阳光温柔的为他镀上一层光晕,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隐隐看见那双茶褐色眼看着自己,里面仿佛有清泓流动。

    宋嘉欢的手指也一点点放松下来,方才烦躁的心火,像被清澈冷冽的露水浇灭,现在一片安定。

    眼见他随少乾表哥一同走近,她竟没得有些紧张,张口说的却是:“谢大人也喜欢听市井八卦?”

    谢筠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当不得真的故事,听了也没意义。”

    当不得真?

    也对,谢筠这样的人怎么会信这种胡编乱造的八卦呢。

    既是胡言乱语,她还在意的话,岂不是没得下了身份。

    “我和谢大人刚从对面书馆出来,便瞧着你从楼上跳下来,欢欢身手真是越发熟练了。”

    插进来的熟悉声音让宋嘉欢下意识的站的笔直,对上那极其严肃正经的眼神,嘴角僵硬的扯了扯。

    她讨好道:“少乾表哥,还没吃饭吧?”

    萧少乾暗叹了口气,知晓她的性子,走上前拿走了话本,“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先吃饭。”

    楼上右侧厢房里,月和公主放下手里的帘子,转身坐了下来,眼神看向三皇子。

    “倒是出好戏,昭阳性子还是那样浮躁,到底还是萧姑娘稳重大方。”

    宋嘉裕轻吖了口茶,精致的眉眼隐在热气里,让人看不太清神色。

    “英国公府功勋世家,大夫人又出身于颍川陈氏,嫡长女自是知书达理,端庄沉稳。”

    “端午宫宴,你可准备好了?”

    宋嘉裕敛眼笑了笑,眉眼越发妖冶,轻声道:“且等上钩。”

    浮生阁经历这么一出,人也少了些,上菜速度都快了不少。

    宋嘉欢这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是以吃的颇为欢快。

    离开时,她刻意放慢了脚步,鬼鬼祟祟看了一眼前面的两人,又看了看谢筠垂下的宽大袖子,悄悄扯了扯。

    见他侧首,宋嘉欢抿了抿嘴唇,顿了顿,才小声道:“谢谢。”

    谢筠为人正直清朗,不管是因为还她人情,还是出于好心帮她解围,她都不在乎。

    她向来是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的人,这声谢谢也出自她的真心。

    虽然卷翘的睫毛微微抖动着,显示着小姑娘的紧张,眼神却明亮清澈,谢筠看到的昭阳郡主,分明与传言大相径庭。

    “郡主客气,谢筠只是陈述事实。”

    宋嘉欢挑了挑眉,眼角掩盖不住娇蛮,“才没跟你客气,本郡主从不说虚话!”

    说完便追上前去,钻进了马车。

    谢筠哑然失笑,这般理直气壮的道谢,他倒还是第一次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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