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丽华宫内,掐丝珐琅花鸟炉升起袅袅轻烟,散发出依兰花柔甜的香味。

    黄花梨珊瑚背椅上倚着一人,纤细玉指从杏红宫装上缓缓掠过。

    嫣红的护甲时不时划着手心握着的羊脂玉珠串,黛眉细长且弯,三千青丝被高高挽起,玉颜艳比春红。

    眉心一点牡丹花钿,衬得艳丽眉眼越发妖娆。

    她看着坐在软凳上为她捶腿的少女,不轻不重,力度刚刚好,像是做了许多次般熟练,轻叹了口气。

    不知想到什么,朱唇微张朝她道:“午膳留在姑母这里,晚点本宫让辰儿送你回府。”

    薛宁茹面容微红,低头应是,“能多陪姑母一会儿,茹儿求之不得。”

    少女怀春的样子恰似春日桃花,薛贵妃敛眼看着,好像看见自己初见圣上之时的样子,心下越发怜惜。

    将手里的珠串轻轻套在她腕间,莹润玉白衬得她的肤色越发白皙。

    “你且记住,你是长信侯嫡女,亦是本宫嫡亲侄女,无需在意那些子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薛宁茹咬唇微怔,知道姑母猜测出来自己的心思,想到二殿下收的姬妾,眸色暗了暗。

    抬眼已满是笑颜,“姑母待宁茹的好,我都记得,那些人算不得什么。”

    说话间,殿门大步迈进一人,“母妃您找我?”

    看见少女身影,他又顿了顿,不冷不热道:“薛家表妹也在。”

    薛贵妃心底本就忍着气,见他这般,拍了拍薛宁茹的手背:“月华宫里新得了些小玩意儿,你去找她玩吧。”

    薛宁茹知道这是在支开她,也没在意,只是路过那人时,还是忍不住侧眼看向他,眼底盛满了钦慕。

    厚重的雕花漆红殿门被缓缓关上,诺大的殿内只余薛贵妃和身边的两个心腹。

    她蹙眉看着自己儿子,冷声道:“今日去英国公府好玩么?”

    宋嘉辰神色一僵,虽然知道自己身边有母妃的人,却也不知道自己趁英国公府有喜事,前去拜访的消息传的如此之快。

    掩下心底的不愉,他坐到一旁回道:“英国公府钟鸣鼎食之家,又备受父皇信任,与他们交好自是有趣。”

    薛贵妃冷笑一声,“祖上如何荣耀,如今也只有剩京郊那几万的兵权罢了,如何比得上长信侯府南疆的二十万兵权?”

    “可舅舅的本来就是要归属于我的。”

    “混账!”

    薛贵妃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嫣红的护甲朝他狠狠点了点,嗓音中满是怒气。

    “你以为那兵权是你舅舅一人掌控的?就凭本宫姓薛就能说服的了那些宗亲下属,唯你一人谋事么?”

    宋嘉辰从未见母妃这般动怒,在他心里一直认为长信侯府的兵权,就算他不娶薛宁茹也是他的。

    正妃自是要娶其他世家,方可锦上添花,然而母妃的一番话却也敲醒了他。

    一时哑哑不知说什么是好,眼神变得飘忽,不敢看她。

    薛贵妃见状叹了口气,“辰儿,你的正妃只能是宁茹,否则本宫也帮不了你什么。这丫头与你一起长大,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守着呢?”

    “可她总像个尾巴一样跟人后面,除了眼巴巴看着人,什么也不懂,无趣极了,盛京才学容貌盛于她的又不是没有。”宋嘉辰不服气的小声回道。

    薛贵妃挥了挥手,斜了他一眼,“本宫不管你怎么觉得,眼下你父皇要给你纳妃封王,你不可再做出格的事,接下来只准好好和茹儿培养感情,且姬妾只准少不能再多。”

    然而宋嘉辰心底十分抗拒自己从小到大被安排,永远只能围着长信侯府转一事。

    他想起舅舅数次毫不留情斥责他的画面,只觉得脑海里满是膨胀的怒火。

    前些日子他回京述职,又拿着扬州一事数落他,让他毫无面子。

    遂而抬眼直直看向母妃,“那徽州袁氏不日便进京了,入秋之后霍家也要回京,司马一族眼看能瓜分谢氏独大的局面,王萧又深受父皇信任……这些母妃都能不屑一顾么?”

    闻言,薛贵妃倒是讶异看了他一眼,似是没想到他也有深思熟虑的时候,语气也缓和下来。

    一双柳叶微眯,眼波流转间满是轻视,“那又如何,我儿不是还有一个侧妃之位么。”

    .......

    等到宋嘉欢脚伤好了大半时,盛京已步入六月初,正是大宋最热的时候。

    不可直视的日光将青石板照得发烫泛白,人一出门便感觉身至蒸笼。

    好在盛京地势偏北,六月一过,夜里便会凉下来。

    宋嘉欢趴在凉榻上,懒懒地翻动着眼前的话本。

    哪怕四周的青铜冰鉴渗出丝丝凉气,直直对向她,她却仍感燥热,将身上的软罗纱裙又掀开了一部分才满意。

    萧玉进来时,见她像小猫一样,不由得笑出了声,缓步坐到一旁,“你这般贪凉,夜里可不许这样。”

    宋嘉欢见她坐在对面,眼尾不自觉一耸,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嘴却撅的老高。

    “玉儿大小姐今天总算不忙了?”

    “忙啊,怎么不忙。”

    萧玉含笑看着她,笑得促狭,手指点了点带过来的食盒,外面一圈的冰虽化了不少,里面的乳酪却还是浓白带冰的。

    “再忙也要给我们小郡主送蜜瓜乳酪呀。”

    蜜瓜乳酪?她的夏日最爱?

    宋嘉欢来了精神,将话本扔到一旁,起身坐了过去,掀开食盒,蜜瓜混着牛乳的香甜夹在凉气中一丝丝飞入鼻尖。

    她一边吃着乳酪,一边不满道:“这么热的天,那些人不好生呆在府中,天天办宴莫非是脑子有问题?”

    萧玉轻叹一声,“袁氏嫡女已经回京,到底是太后母族,大家自然想认识认识。”

    怕宋嘉欢担心,还有一半话她没有讲完。

    端午宫宴后,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话,说太后属于她为皇子妃,明眼人看着二皇子与薛府宁茹是一对,自是思索着剩下几位皇子,不知哪位属意她。

    那些人存着打探的心思,乐此不疲地想从她身上挖点什么。

    英国公府势大,却也不是鳌头,其他世家有心之人趁机想试探她。

    但她自幼得祖母教导,那些手段心思在她看来,也不过如此。

    好在袁语慈回京后,分散了点注意,她也能喘口气。

    “哦?”宋嘉欢挑了挑眉,好奇问道:“那袁氏女听闻身子不大好,当真?”

    萧玉点了点头,“倒也不似谣传那样瘦弱,只不过面色瞧着有些苍白,偶尔咳嗽起来,看着倒是让人揪心。”

    她忆起女子一席月白长裙,倚栏而坐,腰间绣着的梅枝衬得她腰身盈盈一握,小脸尖尖,柳眉微蹙看着池里,眉宇绕着一丝化不开的忧郁。

    众人虽知道她的身份,表面上和气得很,私下还是不看重她的家族。

    且她身子又弱,都以为她回京是要进宫伴太后礼佛的,少有人将她看做皇子妃人选。

    宋嘉欢咽下嗓间的稀碎果肉,“啧啧”两声道:“这样的小白花,太后倒也舍得?”

    萧玉低眉勾了勾嘴角,“宫宴那日,太后娘娘留我在宫中时便说过,女子于家族繁荣之中绽放,便要为家族荣耀而活。”

    “谬论。”

    宋嘉欢嗤笑一声,轻咬着手里的葡枝金匙,冷声道:“也就她那样无情的人说得出这样冷血的话。”

    见她眉眼透着一丝戾气,萧玉怕她想到不好的事,连忙转移话题,故作八卦道:“前些日听舅家表妹说,舅舅这些日忙的不行。”

    “就是因为他手下的工部侍郎不过年近五十,却不知怎的身体抱恙,当朝咳血,眼瞅着不知哪日辞官修养呢。”

    “许是平日酸腐文章写多了,头晕。”

    宋嘉欢眯眼摸了摸下巴,之前她当众推了宋卿云后,讨伐她的数篇文章里就有这位的杰作。

    当时言词狠厉,骂她言行粗鄙与胡人女子无异,没曾想不过数日,便落得这般下场。

    她“啧啧”两声道:“左右他管的营缮司也算清闲,辞官少了个人拿俸禄倒挺好。”

    萧玉的舅舅任职工部尚书,但因着大宋鲜少大兴土木,平日只需督促自去年才动工修建的庙坛外,定期检查各地水渠,也无大事。

    也算是很多官吏想去的地方,工部平日不忙,一兴土木,势必会有国库和地方的财政流动,稍稍动动脑子就能悄悄敛点钱财,何乐而不为呢?

    萧玉却摇头,“圣上前日下旨封二皇子为蜀王,估摸着过段日子,便要给他和薛宁茹赐婚。”

    “在这之前蜀王府必得修建好,便是在之前没收罪臣的府邸上重建,也需要些时日,他一时半会辞不掉的。”

    宋嘉欢不爱八卦这些朝政,故而忽略了她的大半句话,大口吃完了碗里的乳酪。

    这才看向她道:“上次宋嘉辰莫名其妙跑来送礼,之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猜...定是被薛贵妃骂了一顿,不敢打你主意了。”

    语毕,宋嘉欢倾身朝她笑得狡黠,“不过...舅母这些日子给你看的那么多画像里,玉儿姐姐就没一个看的顺眼的?”

    萧玉脸色微红,摇了摇头,“你都不知道,看了太多画像,现在只觉得他们都长得一个样子。”

    “噗嗤。”

    宋嘉欢捂嘴笑得欢快,点头道:“也对,放眼盛京城,能比得上英国公府男儿的,已是屈指可数,配得上玉儿姐姐的更得万里挑一。”

    萧玉早就习惯她言语不羁,见少女笑得张扬明朗,忽的想到前几天,偶然听到母亲和二婶婶聊天。

    母亲言词之间竟是中意在府内借住的霍家长子。

    那人她自是知道,在府中也会偶尔碰到几次,但她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双深邃狭长的眼睛。

    看人时里面好似聚着融不了的寒冰,无形之中给人压迫阴冷的感觉,她并不喜欢那种感觉。

    原以为是他性子冷清孤傲,可他每每给欢欢送话本吃食,和少思在擂台上比武后,遥遥看向欢欢的眼里都隐隐可见似水的温柔。

    遂而心下了然,抬眼问道:“那你呢?可有中意之人?”

    宋嘉欢一愣,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虽然自己话本看得多,但她对那些情爱的了解也不过纸上谈兵,停留在表面罢了。

    她抬手揉了揉鼻尖,好似莫名嗅到了淡淡玉檀香。

    忽的瞥见案桌上漆盒里探出的一角花鸟纹云锦,睫毛晃了晃,她立刻摇头道:“本郡主从不往下看。”

    这才是她。

    萧玉笑得温柔,晚霞浮卷天边,透过窗纱映照在两人身上,透出无尽暖意。

    她轻轻为宋嘉欢擦净嘴角的乳酪,“天气热了,祖母打算让嫂嫂和我们几个姑娘家去庄子避暑。”

    盛京城外树多山高,好几处瀑布奔流而下绕到山脚,蒸腾的水汽直直飞扬到树叶上,带走暑气。

    故而不少世家会在城郊建庄子,用来夏日避暑。

    宋嘉欢憋了一个月,早就待不住了,“何时?”

    “后日。”

    萧玉顿了顿,扫了一眼她的脚踝又道:“庄子离青城寺近,凉快时我想去上个香。”

    “一为祈祷我们平安健康,二愿嫂嫂怀胎顺利……”

    还没说完,嘴巴便被捂住,她不解地眨了眨眼,只听宋嘉欢一本正经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虽然宋嘉欢不信鬼神,却也不愿此刻拂了她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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