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为首的华容长公主见此暧昧又凌乱的场景,不由得往外后退了半步。

    颤声指着她道:“昭阳!你这...你们这这.....是怎么了?!”

    宋嘉欢长舒了口气,强忍着嗓间的不适,指向李怀安厉声道:“此人以下犯上,使计诱骗我到这里,意图不轨,论罪当诛。”

    “郡主。”李怀安闻言凄声唤道,“就因为我不愿意,郡主便如此狠心置我于死地吗?”

    说罢,他又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展开面向众人举了起来,“这还是您前几日赠予我的爱物,您难道都忘了吗?”

    耀眼的日光透过蚕丝手帕,显现出上面少女荡秋千的图案,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照着宋嘉欢的样子绣的,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唯有宋嘉欢愣在原地,脑海里思绪纷乱。

    昨日玉珠告诉她补好的手帕丢了,一直没找到,愧疚得几近流泪,她原以为是被风吹到了哪个角落,却不曾想竟然是被人偷走了。

    她定定地看着站在华容长公主身后的宋卿云,眼底布满寒芒。

    怪不得她那日要故意刮破手帕,一是想让所有人看到手帕是她的私有爱物,二是为了让玉珠拿去外院补,好借此机会偷走手帕。

    毕竟内院有阿蛮守着,寻常人根本进不来。

    当真是用心良苦呢。

    宋嘉欢怒极反笑,目露嘲讽,“这手帕前两日便丢了,谁知道你是在哪里捡的?”

    李怀安闻言眼眶泛红,眼神无措,一副备受打击失去生气的样子,喃喃自语道:“是我不配,都是我不配.....”

    看得宋嘉欢直犯恶心,她扫视一圈,刚想上前拿个茶盏砸他,却听宋容月“啧啧”两声。

    她开口轻蔑道:“人家可是有功名在身的学子,相貌又俊朗,昭阳你莫不是想效仿前朝的淮阴公主,私募面首吧?”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眼里满是震惊。

    谁人不知前朝的淮阴公主与当时的皇帝为同胞兄妹,生的貌美却心比天高。

    不仅将手伸到前朝左右朝政,更是仗势私募相貌英俊的世家子弟和书生学子为面首,寻欢作乐,直接导致了后来的淮阴之乱。

    如今此言一出,众人看向宋嘉欢的眼神便越发不对。

    貌美、气盛、跋扈、又备受宠爱,哪一点都和淮阴公主有九分相似,是以更为同情一旁失神的李怀安。

    “休得胡说!”华容长公主朝月华公主厉声呵斥道。

    虽然她对宋嘉欢高傲不服管教的性子有所了解且不喜欢,但若上升到莫须有的罪名,在当下储君未定的敏感时期那是万万不行的。

    那不仅是将宋嘉欢置于火上,更是让胤亲王府和许多人都置于尴尬的位置上。

    她为人本就和善低调,才能一直保持着富贵和公主的尊严,现在众人之间只有她辈分和排面最高,是以也唯有她能撑起这个场面。

    今日到底是楚王大婚,在场之人多是世家贵族和宗室,既目睹了昭阳这般风流浪荡和学子逆来顺受的样子,不管事实如何,影响总归是不好的。

    她暗叹了口气,沉声道:“昭阳,你今日失礼了......”

    “逆女!你好大的胆子!”

    然而不等她说完,一道充满怒气的声音插了进来。

    宋卿云唇角暗暗一勾,与袁王妃对视一眼,扯了扯身边的人为来人让路,她要亲眼看着宋嘉欢出尽丑相。

    只见胤亲王沉着脸大步走上前,将在场情景纳入眼底后,脸色难看至极,抬手便给了宋嘉欢一巴掌。

    宋嘉欢的身体本就刚刚修复好,这下子直接被他的大力气扇趴在桌子上。

    一旁的李怀安见胤亲王这般恼怒,吓得一哆嗦,心底不禁有些惧怕,可对上人群中那人的视线时,他便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遂而上前叠手行礼,诚恳道:“亲王要怪便怪在下吧,是在下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怕累及同窗好友才来赴宴,郡主她想来也是一时糊涂罢了。”

    好一个知进退,懂廉耻的芊芊学子啊。

    宋嘉欢一只手撑着身体,咽下嘴里涌出的一抹腥甜,耳边“嗡嗡”作响。

    可她也终于摸到了茶盏,闻声准确地将茶盏扔掷在李怀安头上,砸得他鲜血直流,场面也顿时安静下来。

    随后她才用力擦掉了嘴角的血丝,抑制住心底喷涌而出的无尽哀痛和失望,昂首看了过去。

    方才受过那一巴掌,她几乎要站不稳,本想着干脆倒下一了百了算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他从来没问过她原因。

    他不在乎她的感受,只在乎自己的面子,在乎宋卿云的情绪,不分青红皂白地贬低斥责,乃至对她动家法。

    可她心底深处也在憋着一股气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因为她一定会让他们后悔。

    宋嘉欢闭眼缓和片刻,起身冷冷地看着胤亲王,脸颊再如何刺痛,她吐出的话却仿若化不开的冰般寒冷。

    “既然嫌我丢人,烦请胤亲王上书禀报圣上,与我断绝关系,从此再无往来。”

    “你休想!”

    胤亲王凶狠地呵斥一声,他气得发抖。

    实在不明白自己都为她着想了,也问过她对婚事的看法,可她为何当时什么也不愿意说,却在背后、在外人面前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一个是尊贵的郡主,一个是要面圣殿试的书生,他实在不敢想明日会传出怎样的流言蜚语。

    这不是故意的还能是什么?

    她定是在心底埋怨他,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让他难堪,丢尽胤亲王府的脸面。

    他深吸了口气,阴沉的眸子扫视了一圈,会意的侍卫已然开始散开围住了水榭最外围。

    随后转身朝众人道:“今日小女唐突,实非无心之举,好在对楚王婚礼无碍。但毕竟涉及皇室,若有人私下胡编乱造,便休怪本王按律法处置。”

    语气半是威胁半是圆场,众人心知这是要私下解决,想看戏的心思也歇了不少。

    但人言可畏,谁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两个“苍蝇”透露出去。

    胤亲王挥了挥手,“先将郡主带到偏院歇息。”

    “亲王且慢。”

    一道淡漠冰凉的声音响起,众人回首,见谢筠负手而来。

    月白衣带迎风而动,阳光洒在他的眉梢,那双茶褐色的眼眸越显疏离和遥远。

    众人心下偷乐:连琇莹公子这样的温润之人都要掺和这件事了,想来也是看不上昭阳郡主的跋扈倨傲,要为学子正名了。

    胤亲王蹙了蹙眉,看向外围侍卫的眼神有些不悦。

    谢筠此人在文人墨客中名望太高,若他今日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怕是宋嘉欢的名声自此之后再无挽回的余地了。

    “谢大人有事不如晚些再商讨,先让本王处理完家事。”

    谢筠却置若罔闻,眼神隔着人群遥遥与宋嘉欢对视上。

    素日明媚肆意的双目此刻冷如寒霜,唯有看向他时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畏缩和委屈。

    他缓步上前,在看清她那红肿的脸颊时,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心尖好像泛起了丝丝疼痛,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少女与人群格格不入地对立站着。

    面对所有的指责和诋毁时,孤独而倔强地守护着自己的自尊和脆弱。

    没有人会想真正地去了解真相和缘由,反而推波助澜地加重对她的刻板印象,满足自己阴暗的私欲。

    过去他曾见过类似的场景,那时他不以为意,因为自己早就见多了人心的丑恶。

    可不知何时开始,他不经意间已经做不到冷眼旁观。

    亦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像是满园绿色中唯一开出的花,还要莫名接受世人的指指点点。

    脚步停在宋嘉欢面前两步的距离,谢筠转身朝众人叠手行礼,嗓音冷淡。

    “昭阳郡主乃是金枝玉叶,若今日不当众查清缘由,难保哪日会有流言溢出。”

    “蜚语难控,届时影响的不仅是郡主的清誉,亦会对皇家威望有损,想来此责任谁也担不起。”

    胤亲王松了口气,“谢大人的意思是?”

    “此事存疑,不知可否允许臣询问清楚后再做结论?”

    宋嘉欢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背影,死死地咬住嘴唇,整个人像是被迎面而来的玉檀香轻轻包裹住,这股有力的温暖让她暴虐厌烦的心静了下来。

    方才他走近时那一瞬间的感觉,像是跨越山海专门为她而来,后又刚好为自己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她才得以喘息。

    她从来都是坦荡的,唯独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有过一丝恐慌,她怕他也不信她。

    因为那些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她可以不在乎,可当她拥有过被信任的感觉,便不愿再被舍弃。

    宋卿云在人群中看着谢筠安静淡然站在宋嘉欢面前的样子,像是为她挡住了所有纷扰,银牙紧咬,嫉妒的情绪让她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柔和。

    酝酿半响,她柔声道:“您想必还不知方才众人皆目睹了郡主与此人共处一室的样子,谢大人为人清朗端正,若能为郡主查明实情,那是最好......”

    谢筠应声抬眸,冷漠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亲眼目睹了经过?”

    宋卿云听出了他语气里难掩的不耐,怔了怔,紧攥着袖口没有回答。

    她倒是想亲眼看到,可是时间不允许,可恨的是为什么谢筠每次都能恰合时宜地出现,为宋嘉欢解难。

    她凭什么能有这样的待遇?

    谢筠转而看向一旁的李怀安,见他额头缠着的布条渗出了丝丝血迹,眼神飘忽,脸上红艳的口脂有些凌乱,看起来分外暧昧。

    他的神色也越发淡漠清冷,看了眼墨云。

    墨云会意,上前半跪着将李怀安的头掰了起来,正好能仰视着谢筠,沉声对他道:“我家大人问话,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怀安看着前方长身玉立之人,对上他那双淡漠薄凉的凤眼,像是能看透人心,他的心里直打鼓,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遇到谢筠这样的人物。

    他也曾仰慕过谢筠的才学家世,自是知道他的过人之处,今日若被他问出了什么,自己日后便再无立身之地。

    “在问你之前,先向你表明几件事。”

    谢筠负手垂眸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道:“根据大宋律法,当众诋毁皇室者,处以割舌流放之罚;

    诽谤他人者,死罪;恶意破坏女子清誉者,处以宫刑并斩首,你可明白?”

    语气虽淡,话中却渗出丝丝寒意和压迫感。

    众人闻言讶异地看着谢筠,这才发现他的眉眼不似往常那般清贵疏离,而是呈现一种锋锐和狠厉之感。

    以前只听说他才学敏锐又为官清明,查清了许多大理寺都未查明的案子。

    不曾想真正看见他审讯时的样子,竟不似素日里的温润矜贵,反倒多了几分乖张狠戾之感。

    当真是,活久见。

    李怀安想躲开他的视线,但是身后墨云的力气极大,让他只能不断眨眼掩盖自己的心虚。

    四下安静,他心知抵抗无用,狠了狠心回道:“在下明白,大人请问。”

    此刻人群外围,萧玉正焦急地垫脚往里看,几个侍卫拦得紧密,她只能看到一片乌压压的人头。

    她难得板起了脸,斥责道:“我乃英国公府嫡女,与昭阳郡主更是血亲,为何连我也要拦着?!”

    侍卫面无表情:“亲王有令,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去,萧小姐莫让我等为难。”

    身侧的玉珠闻言更是心慌,朝萧玉道:“小姐,不如奴婢去找老夫人过来吧。”

    “不可。”

    胤亲王既然不让人进去查看,想来也是不能宣扬的事,若叫了祖母来,定要惊动一些人,届时若给欢欢带来不便才更麻烦。

    萧玉想了想,低声对她道:“你去我母亲那里,便说我身体不适想让她看看,她看到你后自会明白的。”

    玉珠应是,急切地转身离开。

    萧玉不满地打量了一圈,急中生智指着一个方向大叫,“那人怎么进去了!”

    侍卫们闻声偏头看了过去,她则趁机弯腰想从缝隙中挤进去。

    奈何她力气太小,反应过来的侍卫下意识伸手想要扯她,却忽的被一块石头打痛了手,又缩了回来。

    “谁?!”

    只见来人手执玉骨折扇,步履轻快,唇角噙着一抹恣意的笑。

    墨发被纯净温润的玉冠束起,一席浅紫锦袍衬得他剑眉星目,行动间不经意流露出贵气和潇洒。

    “参见四殿下。”

    宋嘉懿微微颔首,视线却与回首看过来的萧玉对上。

    想到方才所见情景,颇感有趣,那双上挑的桃花眼尾荡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转了转扇子上前走去,却被侍卫拦住,齐声恳求道:“殿下且慢,胤亲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去,请殿下莫让属下为难。”

    宋嘉懿用折扇随意地挥开了其中一人伸出的胳膊,眼中笑意却不达底,语气冷似寒冰。

    “怎么?楚王府如今只闻亲王之令,都敢拦在本殿面前了?”

    这可真是好大的一顶帽子!

    四殿下虽表面看着潇洒不羁,但到底是中宫之子,岂是他们能随意糊弄的人。

    几名侍卫对视一眼,慌张下跪道:“属下不敢。”

    宋嘉懿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微扬起下巴看着拦在萧玉面前的一人,“萧姑娘同本殿一起来的,你们?”

    话没说完,众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想到英国公府与胤亲王府的关系,那人最终还是退在了一边。

    萧玉舒了口气,心中虽焦急水榭内的情形,但是教养使得她还是先朝宋嘉懿福身行礼,端的一副端庄敏静的样子。

    “多谢殿下相助,今日事急,改日再好生答谢。”

    还没等宋嘉懿回复,她便转身往人群里面走去,瓷蓝的裙衫宛若悠然盛放的蓝雪花,宋嘉懿好笑地用折扇敲了敲额心。

    聪明,但也不够聪明;谨慎,却也时而莽撞,当真有意思。

    不过更有意思的他还没看到,视线扫过人群,他走到不远处的栏杆旁慵懒地靠着,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他越发好奇,阿筠表兄方才眉眼鲜少流露出一丝触动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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