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萧玉挤到前面时,刚好听到李怀安结结巴巴地描述水榭内发生的事情。

    “...今日得胤亲王垂爱,得以参加楚王殿下婚宴,谁知昭阳郡主知道在下也来了后,令身边婢女告诉在下在后院水榭等她。”

    “在下心知昭阳郡主对在下的一片心意,但念及身份有别,不敢有任何觊觎的想法。可郡主她性情诸位皆知,在下怕连累了同窗好友,只好来此等候......”

    “郡主喜好听琴,便令在下抚琴,然而在下琴艺不精,郡主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让在下跪着为其沏茶。在下虽还未参加殿试,却也是和...谢大人一样坦荡有骨气之人,自然恕难从命......”

    “郡主便上前动手,她自幼学武,在下又顾及她乃金枝玉叶,并未还手,后来...后来便如各位贵人所见。”

    四下哗然,哪怕谢筠挡在身前,宋嘉欢也能感受到那一道道不怀好意的打量和揣测。

    她眯了眯眼,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冷峻的杀气,透过垂下的青丝越显那张美艳的脸冷傲至极。

    侧首冷眼看向李怀安,心知他没有一句话是真的,想骂他的话不知怎的,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心思龌龊之人,连给谢筠提鞋都不配。”

    谢筠:......

    哪怕不回头,他也能想象出来小姑娘昂着头藐视众人的样子,不由得垂眸扬了扬唇。

    此刻众人眼神皆落在他身上,他依旧神情淡漠,将李怀安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垂压下浓密的眼睫望向李怀安。

    “没有补充了吗?”

    李怀安将自己所说的话又想了一遍,自觉毫无漏洞,这才颤声回“是”。

    谢筠却忽地轻笑了一声,像是看透了什么,“那好,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

    “第一个问题,今日男女宾客分开,由永安侯夫人和福老亲王招待,你是如何收到昭阳郡主消息的?”

    李怀安下意识想逃避回答,奈何墨云力气极大,不给他偏头的机会。

    他只好回道:“是郡主身边的侍女偷偷让人给我塞了纸条,我怕被发现,已经将纸条吞了。”

    “也就是说,你所谓的郡主有令是从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下人口中得知的?”

    “是...是的吧....”

    谢筠薄淡的唇掀起一抹冷笑,继而问道:“第二,既然你不想被人发现,那你可是令人带你从竹园那边的小路绕道而行?”

    “对对对......”

    语音刚落,只闻一阵肆意轻蔑的笑声响起,众人侧首看了过去,连接着水榭的围栏旁,独倚着一男子。

    华贵紫衫被风随意吹起,身形清俊挺拔,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唇角却含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正是宋嘉懿。

    他慵懒地挥开了折扇,无视众人的眼光,慢悠悠朝水榭内道:“本殿来过楚王府数次,还从不知何时多了个竹园。”

    李怀安闻言一震,意识到谢筠在诱导他胡言乱语,慌张地咽了咽唾沫。

    “楚王府...太大了...许是在下一时情急记错了......”

    谢筠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不疾不徐接着道:“第三,你说你是受到郡主胁迫才不得已弹琴助兴,可半个时辰前我路过此地时,已然听到了琴声。”

    “据我所知,半个时辰前,昭阳郡主和一众女眷皆在东苑的花园里陪长公主殿下,你莫非还会未卜先知?”

    此刻李怀安的脑子已经混沌如浆糊,众人的打量,还有谢筠一连串云里雾里的发问,让他根本来不及思索如何周全自己的回答。

    透过那双淡漠看透世俗的茶褐色眼睛,他赫然看见了自己慌乱畏缩的样子。

    可是已经到了此番地步,他除了硬着头皮继续编造还能如何呢?

    寂静片刻后,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回道:“是...我记错了...应该是在郡主来之前,我闲来无事奏了一会。”

    “呵。”

    清脆的嗤笑声响起,萧玉早已看穿他的心思,眼尾微压。

    “记性这般不好,想来学问也不容易进脑子吧,也不知你是如何过了府试进京的,当真好笑。”

    “这...是有些不对劲......”

    不少人心中的想法都被说了出来,一时议论纷纷。

    然而说这话的人却是盛京名姝,出身英国公府的高门贵女萧玉,他们又觉得有些突兀。

    后来一想英国公府是昭阳郡主外祖家,自然关系匪浅,能帮则帮。

    唯有围栏旁地宋嘉懿用折扇挡住的唇角笑意不减,扫了一眼水榭内被谢筠挡住的金红侧影,眼波流转间如盈盈春水。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昭阳是个如此稀罕的人物。

    竟使得谢筠为她三番两次站了出来,也能让萧玉这只披着羊皮的小狼总是奔赴与她。

    他想了想,随即了然。

    以前宋嘉欢的脾性比现在的跋扈过犹不及,谁惹她不开心就揍谁,脾气也硬得很,仗着父皇的宠爱,谁也不放在眼里。

    而他好歹是中宫嫡子,又有着陈郡谢氏的血脉,自然是看不上她的张牙舞爪,所以顶多撺掇着她和其他几位打架,倒从未与她真正交好过。

    这边宋嘉懿神思飞远,那边水榭内,透进来的日光将谢筠的月白金丝锦衣照得越发亮眼,好似突然降临的仙人一般。

    宽大的袖口掠过七弦琴琴弦,玉似的指尖则轻轻按压着琴弦,却看得李怀安的心狂跳不止,好像见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

    “第四。”

    谢筠看向他,声音极淡,“被我朝列为禁物的南疆摄魂水,你是如何得到的?”

    南疆摄魂水?

    议论声骤起,看向李怀安的眼神瞬间变成鄙夷。

    此物自南疆那边传入中原,无色却有股甜腻的味道,闻之让人身体发软,神思迷糊。

    剂大则会致人瘫痪,好在虽然上头快,但味道一旦消散便不起作用。

    以前被有心之人拿来陷害官吏,祸乱朝政,或是用于民间拐卖妇女幼童,后被当今圣上下令禁止出现,否则便会斩首示众。

    现在市面上根本没有,这李怀安真是好大的本事,居然冒着被斩首的风险,对当朝郡主用违禁物品,陷害于她。

    李怀安瞳孔猛地一缩,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惶恐,他不自觉地哆嗦着嘴唇,想辩解却不知如何说起。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咳嗽声,他只能强撑着讷讷道:“在下...在下不知什么摄魂水...大人可是冤枉在下了......”

    墨云腕间施力,沉声道:“我家大人曾在南疆游学,怎会不认识此物,还不从实招来!”

    李怀安不语,只做一副凄惨的模样。

    谢筠转而抬眸看向众人,“七弦琴的琴弦乃丝制,遇到南疆摄魂水里的摄魂草便会留下淡淡的粉色,另外......”

    他顿了顿,侧首看了眼墨云,墨云会意,将李怀安的手指用力掰开,只见他白皙的掌心和指尖皆有极难看清的粉色。

    “你太紧张了,手心出汗将原本涂抹在手指的南疆摄魂水显了出来,现在上面应该还会有那股味道。”

    一旁的萧玉顿时明白过来,怒从心起。

    好歹毒的心思,今日若非谢筠心思敏锐,谁能看出这个巨大的阴谋漏洞,谁能看到那模糊的痕迹?

    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欢欢被泼脏水。

    她仔细回想着今日和欢欢到楚王府后所遇见的人,脑海中一道想法闪现而出。

    微微侧首,视线在宋卿云和宋容月身上转了转。

    故意抛出话梗,又故意支开她,且南疆归属于长信侯势力范围,这禁物怎么流入盛京的,只要深想便能猜出。

    这些点点的信息串起来分明就是针对宋嘉欢,让她无人可作证,又无路可退。

    萧玉长吸了口气,隐在袖口中的手紧紧攥着。

    什么高门嫡女要静娴淑德,她都不在乎了,若非没有直接证据,她现在真想上去狠狠给她们一巴掌。

    事已至此,众人哪里还能不明白。

    不曾想谢筠这般聪颖,先是一点点突破他的心理防线,再从只言片语中找到漏洞。

    怪不得短短几年,他已经官居从三品右副都御使。

    此时不少人已经歇了看好戏的心思,唯有胤亲王面色难看,瞪着李怀安的眼里满是杀气。

    他好心为他搭桥,收他做门客,没想到他看上去一表人才,居然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陷害欢欢,这不是当众打了他的脸么。

    谢筠将众人各色的神情收入眼底,薄唇微抿。

    侧脸自眼尾到下巴的流线精致宛若玉刻,明明一小簇日光打在他敛起的长睫上,却只感觉冷得刺目。

    “最后一个问题,是谁给了你南疆摄魂水,指使你用计诱骗昭阳郡主至此,陷害于她?”

    李怀安彻底没了精神,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是茫然地看着前方。

    若供出来,那他家人便会丢了命,他虽喜攀附权贵,却也不愿意连累自己的家人。

    隐在人群中的宋卿云暗道不好,她有些焦急地看向袁王妃,却见她气定神闲,完全没有一丝害怕。

    母妃的手段她是知道的,遂而也放下心来。

    只是看向谢筠的眼神越发酸涩,她故作愤怒地朝李怀安道:“郡主将那手帕看得珍贵,且鲜少带它出门,你到底是如何得到的!”

    这是眼看事情败露,还不死心,想添把火,给宋嘉欢泼上私相授受的脏水。

    不管李怀安结果如何,从今以后盛京世家贵族皆会避她如蛇蝎。

    宋嘉欢扯了扯谢筠的腰带,示意他让开,刚想将宋卿云狠狠辱骂一顿,却见一青衣男子挤上前来。

    他先是谦和地朝众人行礼,看向宋嘉欢时,眼底掠过一抹心疼和懊悔。

    随即朗声道:“在下襄阳苏煜,与李怀安亦是同窗,在盛京备考期间住在一个院落,故而对他有所了解。”

    他讥讽地看着李怀安,“李怀安为人爱慕虚荣,郡主天之娇女,从未给过他一个正眼。”

    “所以他为了攀附权贵不惜与他人勾结陷害郡主,我那日亲眼见到他在茶楼与一人交换东西,就是此方手帕。”

    他又不自然地看了宋嘉欢一眼,满眼歉意,“可惜我并未看清那人的模样,也不知他拿手帕是为了陷害郡主。”

    宋嘉欢认出了苏煜的样子,没想到那日自己随便帮了个人,今日还能得他作证。

    她虽高傲肆意,却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遂而朝他微微颔首。

    “你!”

    李怀安气急,面色通红,枉他以为苏煜一根筋蠢得很,这手帕的确是别人给他的,却是在夜晚的时候,他何时去过酒楼?

    苏煜当真会伪装,可惜事已至此,根本不会有人再相信他的话了。

    胤亲王大手一挥,几名侍卫上前,“将此人收监到刑部,本王亲自审问!”

    谢筠闻声冷眸凝了凝,抬眸与将要转身离开的宋嘉懿对视了一眼。

    见他一边扇风一边微微点头,藏于袖中地的右手用力握了握,到底没有出言制止胤亲王。

    现下南疆禁物流入盛京,必会引起风波,届时牵扯到长信侯和蜀王一派。

    他若出手,太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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