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距离午膳还有一个时辰左右,是以不少人都散去。

    袁王妃心底叹了口气,不过来日方长,她还有别的法子,随后上前朝胤亲王福了福身。

    “王爷,快开宴了,嘉欢今日遭此委屈,又受了伤也无法见人,不如让她先去收拾一番。”

    胤亲王没有理她,而是歉意地看着宋嘉欢肿起的脸颊,那张白嫩的右脸上明显挂着掌印,可见自己有多用力,眼底满是尴尬。

    “你...父王一时被误导...错怪你了.....”

    宋嘉欢讽刺地看着他,这时都还为了面子不愿道歉,宁愿说是别人误导,也不愿承认他对自己根深蒂固的印象么。

    因着嘴角疼得不能讥笑,她只能淡淡回道:“胤亲王聪明肃正又慧眼如炬,怎么会错呢,都是别人的错罢了。”

    “你!”

    胤亲王开口便想斥责她,他鲜少这般放软态度和人说话,可这丫头总是好坏话都听不进去,目无尊长,简直让他无话可说。

    他被气得狠狠喘了口气,“罢了,你这个样子也见不了人,自己回亲王府吧。”

    “胤亲王殿下,胤亲王妃万安。”

    英国公府大夫人陈氏自水榭外围走来,许是走得有些快,以至于语气有些急。

    视线定在宋嘉欢红肿的脸上,她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少女神色冷淡倨傲,不见一丝委屈,好像受伤的不是她自己。

    可越是这样,她越心疼。

    英国公府众人哪个待她不是宠着护着的,怎的每次到了胤亲王府面前,她不是受伤就是挨罚。

    何况还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欢欢看着性子高傲倔强,心底不知道有多委屈。

    此刻见胤亲王脸色有些不好看,似乎嫌她来得多余,便是再好的脾气也不由得微沉下脸。

    遂朝宋嘉欢明知故问道:“这是谁打得你?”

    胤亲王脸色更难看了,眉头蹙起,袁王妃拍了拍他的手,向陈氏笑得温柔,还带着几分歉意。

    “今日嘉欢遭奸人陷害,那奸人又故意诱导王爷误会嘉欢,王爷一片爱女之心,以为她犯了大错不好对众人交代,便不小心打了她一巴掌以示惩戒。”

    “后来误会解除,王爷也是心疼不已。”

    陈氏冷笑了一声,那明晃晃的掌印就留在宋嘉欢脸上,真是好一个不小心,不小心能使那么大力气么?

    “小妹去世的早,而亲王与袁王妃琴瑟和鸣,自幼便对欢欢鲜少管教。”

    “母亲怜惜她年幼,故而时常接她到英国公府小住,英国公府众人待她皆如珍宝般呵护,便是再调皮也从未掌锢于她,这莫非就是胤亲王府的家法么?”

    胤亲王素日来往的皆是门客男子,此时听到陈氏情理之中却又咄咄逼人的话,一时更是有口难言。

    思索一番,他缓声道:“欢欢脾性太过刁钻任性,英国公府固然待她宠溺万分,但礼教不得废,本王若不严加管教,他日怕是会闯下大祸。”

    宋嘉欢抬眸直直看向他,嗤笑一声,眼中布满了陌生和恨意。

    他从不管她,一管便是关祠堂或者打她,如今倒说是英国公府宠溺她的结果,真会给自己贴金。

    “可欢欢自小便得母亲教导,母亲出自桓氏大族,百年世家,族中出过数位名士大臣,想来亲王殿下身份贵重,自是看不上罢了。”

    好大口锅!

    袁王妃暗道不好,开国初期,那些历经几朝的世家仗着从龙之功和朝堂上的裙带关系,自恃清高,不将皇室放在眼中。

    敢明着拒绝与皇家联姻,还敢暗地里养着私兵,左右朝廷大事。

    后来当今圣上登基后,借着王谢的势力将他们打压下去,又多重用寒门子弟,情况才好转。

    但门阀世家之见早已根深蒂固,且盘综复杂的姻亲关系难以解除,是以现今的世家虽然不似以前那么嚣张,却也是大宋官场的根基。

    要知道,哪怕皇权在上,人心却难控。

    所以皇室再如何尊贵,也不会明着与世家作对。

    今日这话若传到那些人耳中,只怕从此会疏远胤亲王府。

    她看了眼还未离开的谢筠,眼角一抽,这下全被听到了。

    陈氏不亏是大族出身,三言两语便能将锋芒对准了他们,真是不好对付。

    心思流转不过片刻,知道此刻不便胤亲王回答。

    袁王妃轻轻笑出了声,上前道:“夫人此言差矣,今日本就是家事,王爷又向来对长辈都是极为尊敬的。”

    “且胤亲王府和英国公府有姻亲关系,嘉欢也是我们疼爱的孩子,正是有王爷与英国公府一同教导,她才能这般懂事知理。”

    “大家都是一家人,可别伤了和气。”

    真会搅混水,宋嘉欢听她一口一个嘉欢,胸口倍感恶心,不想大舅母与他们多费口舌。

    是以走到陈氏身前,朝她开口轻声道:“舅母别理她,我没什么事,只是麻烦您莫让外祖母知道,今日我便先回去了。”

    陈氏心疼地看着她,心知她不愿意让母亲担心,只好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待会我让人给你送些药膏,待到好了再来英国公府小住。”

    “母亲别担心,明日我便去找欢欢小住几日,好好看看到底是哪个有心人三番两次陷害她。”

    萧玉说完,意有所指地看着宋卿云,宋卿云侧身敛眼站在母亲身后,没有争论。

    母妃说得对,该隐秘的时候决不能气盛出头。

    等到人都离开后,宋嘉欢这才发现谢筠一直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

    她轻轻咬了咬唇,想要感谢他的帮忙,却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能感受到那道视线温柔地落在自己的脸上,像是清凉雨丝拂过她的右脸,缓和了那似火烧般的疼,却也没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

    谢筠就这样负手看着她,丰姿如玉,全然不像方才那样疏离淡漠,鬓边墨黑的发丝被日光镀出一层光晕,泛着淡淡的暖意。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他轻声道:“待到郡主伤好,再说感谢吧。”

    宋嘉欢闻声抬眸看向他的眼睛,咧嘴笑太疼了,可道谢的话又太浅薄。

    她想了想,走近了一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颇为认真地看着他,盈盈秋瞳似水柔和,倒映出谢筠微怔的样子,“从今以后,谢筠也是我的...重要的人。”

    她知道少乾表兄与谢筠是同窗好友,又被她救过一次,且听闻他并无嫡出的姐妹。

    许是他将自己当成了他的妹妹,才会这般待她好。

    虽然她自认为想通了,但是心底的那份不悦总是抹不掉,想来约莫是自己还不适应罢了。

    不过对她而言,别人待她好,她定会百倍奉还。

    因为当感情有了来往,她便割舍不掉在她生命中少之又少的爱。

    待到她离开水榭,谢筠都未挪动一步。

    微风吹起墨发,只见那白皙的耳廓弥漫着的淡淡红意,丝毫没有消减的意思。

    他感觉到心跳莫名加速,“咚咚”作响,除了心跳声外听不见其他声音,整个人像是置于火堆旁边,热而不烫,亮而不刺眼。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公子......公子?”墨云低声唤道,他还见过公子这般失神。

    不过也是,之前哪有女子如昭阳郡主这般大大咧咧,敢直接拍公子的肩膀,想来公子心中定不舒服。

    就是昭阳郡主那话吧,怎么听怎么怪。

    他总感觉水榭中绕着一抹看不见的甜丝丝的味道,想抓却抓不住。

    忽见谢筠眉眼温和,神色冷淡地看了过来。

    墨云只好“咳咳”两声,佯装赞扬道:“昭阳郡主身份贵重却不拘小节,确实坦率,就是那顶顶好看的脸受了伤,想来要好一阵修养。”

    谢筠若有所思地斜了他一眼,拂袖离开,嗓音清冷如常,“开宴了。”

    ......

    风起,卷着楚王府内热闹的杯盏相撞声,和身后众人贺喜的声音往远处传去,宋嘉欢却站在楚王府外,迟迟没有上马车。

    她今日穿的是金红百花流仙裙,远远看着像一朵傲立枝头的娇艳玫瑰,身形却透出几分孤凉的意味。

    凉柔的面纱拂过她红肿的右脸,那双素日上扬倨傲的眼睛在看向东边的迎亲长队时,有一瞬间布满了迷茫和怅然。

    他们都在热闹之中,可热闹从来不属于她。

    从踏出楚王府的那一刻,心口的疲累厌倦如同铺天盖地的尘土将她吞没,她不想回王府,可眼下她还能去哪里呢。

    “郡主,咱们快回去吧,您的脸再不上药只会肿的更厉害......”

    玉珠嗓音哽咽,带着急切和心疼的眼神落在面纱上,鼻尖也觉得酸涩难忍。

    她的小郡主,为何要受这么多罪。

    “玉珠,你说这脸会肿得更厉害?”

    玉珠点了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宋嘉欢轻轻勾了勾唇,手指抚上腰间的令牌,走到英国公府停车的地方,小厮们都认识她。

    她淡淡扫了一眼,握住一匹红马的缰绳,脚踩马镫,一个利落的翻身,金红的裙边好似刹那的烟花,最后稳稳落在马背上。

    她扬起马鞭,伴随着一道划破空气的清脆声,只听她沉声朝玉珠道:“我进宫面圣,你先回府打点。”

    “哒哒”的马蹄声在长街上响起,少女孤傲勇敢的身影朝遥遥可见的巍峨富丽的皇宫奔去。

    青丝与衣诀翻飞,被正午日光洒上耀眼的光芒。

    玉珠站在原地,不由得眯了眯眼,眼眶通红,她隐隐约约明白郡主的意思了,所以她更心疼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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