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月底。

    蜀王和薛宁茹的婚事近在眼前,到底也是轰动盛京的大事,是以不管是宴会上还是茶楼里都在讨论。

    “咳咳咳咳......”

    女子痛苦的咳嗽声自浮薇阁隐隐传出,阁外恰巧路过两个婢女,闻声对视了一眼,神色满是讶异。

    “这位主怎么咳了六七天了还不见好?”

    “谁知道呢?说是风寒引起的旧疾,可那名贵的药材也是一茬茬往里送,还是不见好,真是奇怪。”

    ......

    两人轻声说话间,浮薇阁的大门猛地被人打开。

    只见玉珠走出来扫了两人一眼,眉眼难掩疲倦和难过,却也没说她们什么,转身往大厨房走去。

    “诶你瞧,她手里握着的帕子上怎么好似有血迹?”

    “还真是!”

    其中一婢女说完,左右打量了一番,已是正午用膳的时辰,走动的人少了些。

    她连忙拉着旁边的人离开,边走边低声道:“莫不是染上了跟前王妃一样的疾病了吧?”

    “可不敢乱说,当心亲王听到,将你发卖出去!”

    那婢女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心有余悸。

    这几日胤亲王府也不算太平,天凉了,昭阳郡主莫名其妙的开始咳嗽,请了太医来,只说是幼时的旧疾复发了,开了几味药。

    宫里和英国公府知道后,送来了许多名贵之物,什么灵芝、人参那是一个劲地送,可她就是不见好转,几次咳血都被人看到。

    府内的消息传得快,下人们都议论说是和前王妃的病状一模一样,胤亲王知道后直接将那最先多嘴的婆子杖毙了。

    此刻浮薇阁内一片安静,日常种的蔷薇早就凋零,午前又下了场雨,庭中仅剩的绿植被染上更深的绿意,于生机中带着几分清冷。

    四喜从小厨房出来,端了碗热气腾腾的蜜枣吊梨汤,见正室的大门紧闭,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郡主这几日都没好好午休,眼看着心情不像以前那般高兴,说好的只是演戏,她怎么看着郡主倒颇为认真和投入呢。

    时不时故意咳嗽,咳得让人心惊,就连玉珠姐姐从大厨房拿的饭菜她也一口不吃,只吃她做的点心。

    眼瞧着小脸尖了些,心疼得她日日想方设法地做大补汤给她喝。

    想到方才和玉珠姐姐的对话,四喜觉得自己确实不及她聪明。

    玉珠姐姐不过和那王婆子的女儿喝了几次酒,就能摸出细微却重要的信息,她还在这傻傻揣测郡主是不是真演戏。

    当真是,不可相比而语。

    敛眼看了看碗里的汤,她鼓了鼓嘴,转身又放回了炉子上继续热着,罢了,还是等郡主有胃口的时候再送过去吧。

    内室里安静无声,地上铺着昂贵的织锦团花地毯,宋嘉欢就这样赤着脚静静坐在梳妆台前。

    羊脂玉般的肤色在嫣红地毯的衬托下越显白嫩,她已经连续这样发呆三天了。

    窗外的雀声叽叽喳喳,却丝毫影响不到她心底的郁结,她轻轻咬着唇,手指将垂落在肩头的几缕青丝绕来绕去。

    最终她顿了片刻,松开了手指,抬眼望向窗前的几株碧萝,绿得通透无瑕,像翡翠一般,叶尖却微微泛着黑,影响了美观。

    她叹了口气,人生恍然如梦,时间将每个人都往前推着走,没人会原地不动。

    几个月前她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心结困于心中。

    她的确是骄傲倔强,不喜将脆弱展露在外,但那也是因为很少能有真正触及她心底脆弱的事情。

    可当真相和仇恨如潮水般朝她袭来时,她发觉,谁都无法逆势而为。

    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得不绞尽脑汁筹划,不得不假笑示人,然后再坐在这里悲秋伤春呢?

    宋嘉欢嗤笑了一声,暗自摇了摇头。

    碧萝再通透也阻挡不住衰败的趋势,既然如此,她为何还一直被心结困着浪费时间呢。

    随后她起身往床边走去,轻透华贵的香云纱掠过地毯,与织锦相交错,极具浓墨重彩的张扬与倨傲。

    床头边的箱子被她打开,葱白的手指细细摩挲着一方小盒子,里面装的是细腻粉色的粉末,散发着极淡的檀香味道。

    宋嘉欢用食指的护甲轻轻刮了点,走到桌前,将护甲放入杯中轻轻搅动了一番。

    涟漪归于平静后,杯中的水一如往常般见不到任何颜色,毫无异常,她轻笑了一声。

    即便用兔子试了半个月的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紧张,可什么时候大宋的昭阳郡主这般怕死了?

    ......

    次日清晨,四喜端着一小碗桂花酥酪站在宋嘉欢身后。

    看着镜子里应该如平日那样明媚高傲的女子,此时像朵小白花一样让人垂怜,心止不住抽疼。

    面白如纸,口脂却嫣红,小脸尖尖,越显那双桃花眼大而亮。

    发间珠饰皆为莹白珍珠,不见往日华贵,整个人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犹豫片刻,她还是开口道:“郡主,非得化成这样吗?”

    宋嘉欢一手抚上自己的脸,点了点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道:“玉珠手艺不错,确实看着和袁语慈那副样子格外相似,颇为丧气。”

    说完,她又猛地盖住了镜子,“啧啧”两声,“这样子太丑了,连我自己看着都格外不爽。”

    四喜看着手上还温热的桂花酥酪,开口问道:“今日婚宴开膳时间定会晚许多,您要不还是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闻言,宋嘉欢转身使劲吸了吸鼻子。

    桂花清香夹杂着牛乳的奶香,勾动着人的馋思,她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渴望,朝四喜摆了摆手。

    “不吃不吃。”

    她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今晨自然也不吃,要想别人信服,这脸色自然是怎么苍白怎么好,不能全靠玉珠的妆容。

    外面天气不错,是最近时间里难得的晴天,日光没有那么烈。

    宋嘉欢捏着手帕放在嘴角,昂首走在前院的游廊上,顺便时不时故意咳嗽两声。

    余光瞥见一行人自对面走来,宋嘉欢暗暗勾了勾唇,随即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咳完故意看了眼自己的手帕。

    神情依旧如往常一般倨傲冷淡,唯独眼里闪过一抹惊慌,却刚好被袁王妃捕捉到。

    她上前仔细端详了一番,担忧道:“怎的咳得如此严重,可按时吃药了?”

    宋嘉欢抬眸厌恶地看着她,声音有些喑哑,“这不正和你意吗?”

    袁王妃愣在原地,面色尴尬,一时猜不出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往常她也是这般在众人面前不给她情面,但结合浮薇阁日日药香四溢的事情,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叫她就满意了?

    这不就是在暗示是她让她病成这样吗?那可真是可笑至极。

    且不说浮薇阁上下的管控有多严格,以她的手段,还不至于昏了头,在自己的管辖下对她动手脚。

    就她那不依不饶的性子,没得还会让自己沾一身晦气。

    “要我说,你若闲得爱管别人的事,不如先好好管管大厨房的饭菜,西街随便找个小摊都比那里面做得好。”

    “若不是小厨房要熬药,本郡主才懒得吃那种货色。”

    留下这样高高在上的话后,宋嘉欢又咳了几声,朝她身后一脸怒意的宋卿云轻蔑地笑了笑,转身先一步出府。

    “母妃。”

    宋卿云上前握住袁王妃的手,见她神色如常,眼神却带着一层疑问,“她欺人太甚,也算是得了报应,您干嘛还要关心她?”

    袁王妃置若罔闻,正敛眼喃喃自语道:“...是谁...不对,不可能......”

    一模一样的症状,可知晓那毒的人这世上已无几个,宋嘉欢为什么会有此病状?

    到底是谁在背着她向她投毒?

    “母妃?”

    袁王妃听到宋卿云提高了的音量,回过神来,手心已经开始出汗,面上却不显。

    只朝她笑了笑道:“走吧,今日我还要帮忙招呼客人,别去晚了。”

    蜀王大婚,这些日虽然有人揣测他不得皇帝重用,毕竟他一无要职在身,二被圣上当朝痛骂过,长信侯也没赶回来参加。

    但看着宫里的赏赐如流水般往蜀王府里送,还是纷纷感叹,一个是天子重臣,一个是皇子,皇帝怎么会一点颜面不给。

    不过众人议论更多的还是那昭阳郡主,往日多高贵倨傲的人啊,眼瞅着像是染了什么病,一副羸弱的样子,真是不同与往日。

    想来也是素日目中无人,又仗势欺人太多,才会得此报应,这下盛京那些世家不用再看到她就避之不及了。

    处在舆论中心的宋嘉欢此刻散漫地挠了挠耳朵。

    即便那些人叽叽喳喳地说笑着,视线却还是时不时飘向她,左右她向来都是处在风暴中心的人,也习惯了。

    她在意的是,今日婚宴女客居然皆由袁王妃招呼,倒是稀奇。

    袁王妃家世虽上不了门面,但有太后撑腰,表面看着还是富贵的,所以身份上也没有不妥。

    不妥的是这可是蜀王婚宴,她一个袁氏的人,就算招待宾客也该是在楚王大婚的时候。

    看来薛贵妃那软禁被关的时间还真久,竟容得太后和袁氏在她头上这般放肆。

    不过对她来说,倒是个好机会,她不用费心找时机了。

    “大家尝尝这新进的碧螺春,喝起来鲜爽生津,极为润口。”

    袁王妃一边招呼着女宾,一边示意婢女将沏好的茶端了上来。

    宋嘉欢若有所思地看着从她面前走过的孙嬷嬷,勾了勾唇,抢先一步端起孙嬷嬷要呈给她二舅母的茶水。

    入口甘冽,回味清香,确实是好茶,可惜宋嘉欢只抿了一口,随即蹙着眉将茶水扬到孙嬷嬷身上。

    清冷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浅浅的咳嗽在整个大厅响起,“本郡主只喝温热的茶水,你端来的这么烫,是对本郡主有意见吗?”

    孙嬷嬷被有些烫的茶水洒了个满怀,无暇顾及身上的刺痛,立马跪了下去,连声称错,越发显得宋嘉欢仗势欺人,无理取闹。

    众人愣在原地,一时连英国公府二夫人许氏也有些不明白她这是为何。

    世家贵族谁不知道品鉴绿茶需要的热度高,能将将入口的温度才是最为合适的。

    经宋嘉欢这么一说,不仅显示了她本人的骄纵,更将无知暴露无遗。

    许氏知道她的性子,绝不是没事找事的人,遂而扫了一眼颔首的孙嬷嬷。

    她记得她是袁王妃身边的得力助手,想来她是因为什么事得罪了欢欢。

    这丫头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就连生病也是她们来了看到她才知道,真得好好说说她了。

    思绪流转不过片刻,许氏唇角含笑看着孙嬷嬷,声音却带着几丝威严和压迫感。

    “昭阳郡主身体不适,想来胤亲王府上下也都知道,故而才对茶水有所挑剔。”

    “你这老奴服侍不周还跪在这里干什么,赶快下去再换一盏茶。”

    不愧是深谙宅斗之道的将门嫡女,三言两语便将宋嘉欢的过错转而成奴婢的不周,于情于理也都说的过去。

    袁王妃眼里闪过一丝阴沉,微不可见地朝孙嬷嬷点了点头,继而笑着朝宋嘉欢道:“这老奴年纪大了不记事,倒是我的不周,欢欢莫要恼了,尝尝这扬州新品凤梨酥。”

    宋嘉欢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掸了掸指尖的水珠,慵懒地倚着椅背,虽然肚子饿得咕咕作响,她还是一口没尝那点心。

    索性在场之人都知道她的性子,特别是那些德高望重的宗室长辈们,都见过她目中无人的样子,对她这种小打小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是蜀王大婚,只要这祖宗别惹出什么祸端就行。

    可宋嘉欢怎么会如她们的愿呢?

    她看着孙嬷嬷端着一盏新茶缓缓朝她走来,隐在袖口中的指尖微动,眼底浮起一层坚定。

    温热的茶水比手心要热上几分,她轻轻晃了晃,随后大喝了一口,入喉瞬间舒缓了嗓间的不适。

    然而不过片刻,肚子袭来阵阵抽疼。

    她长吸了口气,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要扶住手边的桌子,茶盏跌落至地地上,发出清脆的裂碎声。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看着萧玉和舅母紧张担忧的样子,她微微张了张口,腥甜的鲜血自口中大口地吐出。

    鲜红的血液像是妖冶阴冷的曼陀罗花,瞬间染红了地面上棕色的锦毯。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母妃为何在她最后的日子里总是笑得不开心,因为,太痛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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