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太医!太医!”

    几道清亮焦急的声音吵醒了她,宋嘉欢缓缓睁开眼睛,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深邃幽深的黑眸,里面布满了心疼与爱惜。

    她扯了扯嘴角,嗓音喑哑,朝那人问道:“我晕...咳咳...几天了?”

    “四天。”

    宋嘉欢长舒了口气,看来自己下毒的分量把控得不错,原以为会晕个六七天,没想到四天就醒了。

    察觉到身后道道打量的视线落在身上,霍道玄心知自己方才不过是借着会点穴止血的由头,想近距离看看她罢了。

    既然她醒了,那他自是不好这么靠近。

    随即薄唇微启,刻意放低了声音,“慈宁宫我一直在盯着。”

    这是那日宋嘉欢拜托他的事,原先他以为她是闹脾气,想找袁氏的茬好跟圣上告状,可当她被人下毒昏迷后,他才发觉情况有些不对。

    她像是料定了袁氏的人会对自己下手,所以才让他监视着慈宁宫太后的动静,防止有人插手。

    抬眼扫视了一圈熟悉的布局和装饰,宋嘉欢撇了撇嘴,看向萧玉哑声道:“不是...咳咳...说了送我回胤亲王府吗?”

    萧玉眼眶早就哭得红肿,想到方才她在昏迷中一边咳血,一边哭喊着母妃说自己疼的样子,她的鼻尖便酸得不行。

    欢欢性子倔强,不想别人担心或可怜自己,所以几乎不曾跟她们抱怨喊疼过。

    直到方才她才明白,这些年来,她心底压抑的感情和对姑姑的思念有多浓烈。

    此刻听到她这么说,一时也有些气,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

    “难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祖母年事再高,那也是历经风雨的人,你既然不想她担心,那便赶快好起来才是!”

    这时,太医院院判胡太医背着药箱快步走了进来,他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夜,觉都没睡好,生怕昭阳郡主有什么事,一众贵人要唯他是问。

    床榻前的几人紧张地看着他为宋嘉欢把脉,室内一时安静无声。

    片刻后胡太医才起身,叹了口气,朝二房夫人许氏恭敬道:“郡主胸中积压的淤血虽已咳出,但余毒难以排解,唯有找到这毒,太医院方可配制出解毒的药。”

    许氏眉头紧蹙,这毒连宫内圣手都没见过,她们该如何得知,也不知都察院和刑部审讯得如何了,她们至今没得到什么消息。

    “找到了。”

    只见英国公府次房的萧镇神色匆匆,大步迈进房间,身上的官服还没来得及脱下,他先是打量了眼宋嘉欢的神色,松了口气。

    随后看向胡太医,“都察院谢大人从那婆子的女儿家里找到了毒,已经送到了太医院,麻烦胡太医尽快配制出解药。”

    胡太医连声应是,宋嘉欢沉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玉珠办事果然稳妥,找机会就放了进去,现在只盼阿蛮能够等到蛇出洞,顺藤摸到瓜。

    萧镇神色难掩沉重,他上前轻轻抚了抚宋嘉欢的发顶,语气里满是愧疚和心疼。

    “是舅舅的疏忽,当初就不该劝说你外祖母将你送回胤亲王府。”

    宋嘉欢朝他轻轻笑了笑,她怎能不懂他的意思,可舅舅当初难道不也是权衡了许久吗?

    皇室宗亲为保天家颜面和安抚被打压许久的袁氏,逼迫英国公府放她回去,好让袁王妃上位地名正言顺。

    而她那时又失去了母亲不久,对父亲还存着几分期盼和孺慕,所以舅舅才会送她回去。

    而今这一切的造化都离不开太后和袁王妃的作恶多端罢了,她又怎么会怪这些将她视若珍宝的人呢?

    ......

    夜已深,许氏看着立在窗前久久不曾动一下的人,叹了口气,上前将披风轻轻披在他身上。

    “可是在担心欢欢?”

    萧镇回过神来,浓眉微皱,想到今日谢筠所言,预感到一个惊天的真相正逐渐浮出水面。

    英国公府原来多年前就被蒙在了鼓里。

    若真的坐实了那件事,太后、陛下、袁氏乃至整个皇亲宗族都将与英国公府站在对立面。

    中间隔着至亲之仇,英国公府该如何抗衡?

    母亲若是知道了当年小妹身体早已病入膏肓,又该多么心痛。

    他叹了口气,“袁王妃太过恶毒,如今袁氏又有楚王撑腰,即将复兴,不知待到审讯结果出来后,陛下和太后该如何惩治。”

    许氏闻言也是犯愁,那婆子虽然还没吐露出幕后指使,但明眼人一猜便知是袁王妃所指示,她实在是胆大包天。

    可让人不解的是,她又为何敢如此嚣张妄为?

    见萧镇神色凝重,许氏只好安慰道:“陛下想来疼欢欢,想来不会姑息此事。”

    萧镇眼含讽刺,却没有吭声。

    陛下若真的如表面上那般重情重义,当年便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袁王妃在小妹头上放肆。

    更不会为了皇位稳固,在打压袁氏多年后又将袁氏拉回朝堂,平衡各方势力。

    他即位后便在暗地里削弱英国公府的兵权,又重用寒门打压王谢等高门世家。

    何况这些年来,欢欢被人恶意抹黑名声,前些日子又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也没有追究到底,人死了便结案了。

    他心机深沉,难道猜不到是谁在背后搞小动作吗?

    只是他早就将帝王之术把玩的炉火纯青,权力才是至高无上的,其他感情在皇位面前算得了什么。

    所以为了掩盖心底的愧疚不安,他只能放纵欢欢,将她捧在极高的位置上,却丝毫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因此受伤或者摔下来。

    他纵容别人打一巴掌,再自己笑着给个甜枣,这算得了什么关心和爱护?

    与此同时,皇城内的慈宁宫里鸦雀无声,殿内只坐了三个人,浓重的檀香顺着袅袅烟雾,弥漫在压抑低沉的氛围中。

    看着眼前两人阴沉的神色,岁月虽然在他们面容上已染痕迹,唯有那相似的眉眼不曾变过。

    太后心里清楚他们此时心里的怒气,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

    她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看向胤亲王沉声道:“还未有定论,你为何不让袁氏一起进宫,也好让哀家询问一二。”

    胤亲王眉头紧锁,他至今不知欢欢情况如何,心底烦躁至极,闻言只道:“儿臣已将她软禁在府,事已至此,无论结果如何,她现在都不好露面。”

    太后默然,当下昭阳郡主被继母身边的嬷嬷当众下毒一事传得沸沸扬扬,袁王妃此时确实不好进宫,没准会将矛盾引到袁氏身上。

    但此事又太过奇怪,她心中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这几天念佛时经常心惊,那股诡异的情绪宛若楼厦将倾之势,让她倍感不安。

    “罢了,袁氏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入你亲王府以来,安分守己挑不出错处,待那丫头也如亲生般纵容。”

    “定是那老奴心生恨意故意为之,她估计也吓得不轻,此事过后你且好好安抚便是。”

    胤亲王没有接话,从宋嘉欢被人恶意诋毁清白到前几日被下毒,怀疑的种子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种下。

    他脑子里明明清楚袁王妃的为人,可心底发芽了的怀疑苗头就是掐不断。

    思及至此,他转而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宋成帝,金色威严的龙袍将他衬得越发高高在上,难以捉摸。

    他们虽是一母同胞,但更多的还是君臣关系。

    “不知皇兄今日召臣弟进宫所为何事?”

    宋成帝手指轻扣着椅子扶手,想到今日谢筠上报之事,欢欢昏迷至今,眼底划过一抹阴沉。

    若证实了此次下毒一事与当年萧舒晴体弱、工部侍郎病逝有关,那他势必无法再继续纵容袁氏了。

    因着前朝之乱,建国之初门阀贵族的权势甚至高于皇权,又与宗室长久联姻,非一朝一夕能瓦解掉他们。

    所以先帝也好,他也罢,均采取制衡和“温水煮蛙”的释权方式。

    强大的母族外戚可以允许存在,因为有了制衡才可保天下安稳。

    但当他们贪权将手伸向朝堂,甚至于左右臣子乃至宗亲的生死,这无异于藐视皇权,他决不能忍!

    谁知道,下一个胆大妄为的人会不会对他下手?

    宋成帝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昭阳那丫头现在情况如何?”

    胤亲王脸色一变,提及此事他又气又无奈,“英国公真是好大的面子!三番两次不让本王前去探望,以至本王至今不知欢欢的情况如何。”

    宋嘉欢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知晓她中毒他自然也是担心的。

    但英国公委实放肆,仗着几世功勋和朝臣的尊重,明里暗里地岔开话题,不让他见欢欢,偏生他也不能打笑脸人。

    宋成帝心底自然是知道宋嘉欢目前情况如何,但他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

    随即语气带着几分心疼道:“听闻她咳了许多血,朕想起工部侍郎临终前也是如此,可惜太医院还未上报情况,当真让人忧心。”

    胤亲王闻言叹了口气,“皇兄勿忧,听闻今日都察院谢筠从那贱婢房中搜出了毒物,想来能找到法子医好。”

    一旁的太后闻言眼瞳一缩,心顿时悬了起来,手心也不由自主地渗出了冷汗。

    袁氏之人所为,她知晓大多数,但宋嘉欢被下毒她根本没听到风声,这太诡异了。

    因着她神思高度紧绷,以至于恍惚之时,并未发现宋成帝早已将两人的神情收入眼底。

    宋成帝虽然心中对胤亲王的怀疑消了几分,但他还从未见过太后这般惴惴不安,像是被人发现了不可说的秘密一般。

    以往她哪怕面对诸位皇叔的讨伐羞辱,面对他的怀疑和质问,她都是昂首倨傲,不愧于心。

    可现今看来,相比较之前,这次才是对她真正的打击吗?

    宋成帝的心底涌起一股浓厚的悲哀和讥讽,不知待到尘埃落定时,他的母后将如何自处呢?

新书推荐: 【咒乙】被直哉少爷分手后和最强在一起了 灵异俱乐部 论古人与无限流相结合的可能性 开局一个小院,我招赘夫君封侯了 西京小酒肆经营指南 当女大学生穿成万人嫌网红参加恋综后 枉恋 逐夏 携晚风见暮云 长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