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灯罩里的火苗被灌入的风吹得抖了抖,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前,宋嘉欢还没反应过来时,手腕便被人紧紧握住。

    抬眼间只见霍道玄神色不明,背对着门,往后抬脚将门猛地踹严实。

    他手上力气极大,扯着她往软塌走去。

    软榻上早就铺垫好了厚厚的羊毛毯子,放置着两个绣金昙花软枕。

    “霍道玄!放手!”

    霍道玄置若罔闻,反手将她按在软榻上,握住她另一只乱动的手,眸色暗沉地盯着她。

    宋嘉欢气急,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抬脚就朝他膝盖猛地踢去。

    谁知却被他轻易躲开,随后又灵活地半压上一条腿,借势按压住她乱动的双腿。

    这下子宋嘉欢动弹不得,彻底没辙了。

    她有些急促地喘了喘气,脸颊泛红,额前的碎发被两人的呼吸声轻轻吹动。

    只见那双澄亮的眸子里布满怒气,直直瞪着霍道玄。

    “你没病吧!?”

    她刻意加重了语气中的不满和烦躁,以为霍道玄会不悦或者愣住,谁知他闻言只是冷笑一声,笑得她直觉不妙。

    果然,他干脆往她面前凑得更近了些,逼迫得她不得不往后仰,最后刚好靠在了塌背上。

    外面小雨细疏,随残叶一同跌至青石上,声声“滴答”透露出秋末冬初的寂寥阴冷。

    此刻室内却安静无声,两人近在咫尺对视着,皆没有从对方的眼神中回过神来。

    霍道玄素日那股霸道冷冽气息中夹杂着说不清的缠绵之意,将她整个人拢在其中。

    两人温热的呼吸在屋内清甜的茉香中交织,又在鼻尖绕了绕。

    宋嘉欢愕然地看着他眼中的自己,仿佛是一只误入陷阱的小兽,在霍道玄偏执晦暗的目光中无处可逃。

    她清楚地看见了他眼底涌动的占有欲和贪恋,像是草原上饥饿的狼,想要将她一点点拆解入腹。

    霍道玄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和欲望,偏头用力嗅了嗅她的发丝,一如既往的清香。

    很好,没有别人的味道。

    他眉尾含着冷笑,看着宋嘉欢故作镇定地怒瞪着他,沉声不满道:“郡主身边为何总是有谢筠?”

    谢筠?怎么扯到他身上了?

    不过说来也是,是什么时候开始,谢筠的身影充斥在她起起伏伏的人生中?

    她忽略掉方才听到他名字的刹那,心间骤起的微颤,冷着眉眼回道:“怎么,你跟他有仇?”

    “仇?”

    霍道玄勾了勾唇,展眉笑得狠戾桀骜,“是有仇,他抢了我最宝贵之物。”

    “郡主说我该不该杀了他?”

    宋嘉欢:......!?

    这一天天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宋嘉欢此时竟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她长吸了口气,被人这般紧紧拿捏的压抑让她越发烦躁,语气也变得冰冷异常。

    “这便是你如此放肆待我的借口?!”

    少女素日明媚张扬的眉眼此刻微蹙,绕着化不开的冰冷怒气,让霍道玄的呼吸为之一窒。

    她在逃避自己的问题,那便是她舍不得他!

    酸涩化作了更浓厚的嫉妒,像一把烈火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眼瞳逐渐泛红。

    掌间的力度也不自觉重了几分,他一字一顿道:“你喜欢谢筠?”

    虽是问句,语气却如寒潭般冰冷,带着不可置否的肯定。

    少女心思被人拆穿总是有些羞涩尴尬的,宋嘉欢下意识地错开了眼。

    嗓音清冷淡漠,“是。”

    虽然她还不知日后会再如何面对谢筠,也许他们注定无法交集,可这是她已经认清的事实,她不会否认逃避。

    “不准!我会杀了他。”

    霍道玄眼尾泛红,阴沉着嗓音,宛若地狱中吃人的恶鬼般,带着无尽的偏执和恨意,“谢筠该死!”

    那双黑眸紧紧盯着她的红唇,随后像是在捍卫自己的猎物般,一点点靠近她。

    眼看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宋嘉欢目光一凝,手腕也越来越疼,她不知所措地瞪着他道:“你疯了!快松开我!”

    霍道玄置若罔闻,鼻尖熟悉的清香就像是裹着罂粟的糖,让他深深迷恋之中,舍不得放开。

    那日断崖下,他疯了般四处找她的痕迹,却是一无所获时,整颗心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划开了一个口子,空洞绝望的情绪倾泻而出,让他几近崩溃。

    他憎恨上天,既然从未正眼可怜过他,那便将什么痛苦危难通通都降给他好了。

    为何总要在他好不容易得来温暖时,又反手夺走。

    今日见她俏生生立在花丛前,失而复得的惊喜还没来得及展露,整个人便被嫉妒和思念吞噬。

    想到她与谢筠一同在壇城那么久,他便嫉妒得恨不得将她紧紧绑在自己身边。

    明明他才是最先和她熟悉的人啊,他们才是这世间最相似的人不是吗?

    而且她不是一直都待他好的吗?

    为什么不能再等等他。

    等他杀完那些该死的人,等他拿到兵权,等他给她一个没有诡计和障碍的家。

    “霍道玄,我讨厌你这样。”

    这样莫名其妙地对她发泄自己的情绪,将她看做他的私有物,不顾她的感受逼迫她低头。

    宋嘉欢的声音漠然平静,看向他的眼神分外疏离冷淡,如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中密布的郁火,也露出了他不堪脆弱的伤口。

    他缓缓松开了双手,敛眼看见了她泛着淤青的手腕,只觉心中更疼,愧疚如洪水淹没了他的理智。

    双手止不住地微颤,让他一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他半跪在地上,灯火拉扯出他的影子,落在奢华艳丽的地毯上,将素日高大霸道的身姿在此刻衬得格外落寞寂然。

    宋嘉欢静静依靠着塌背,手腕胀痛,想揍他一顿都不行,只好将视线挪向灯罩中跳动的火焰上。

    她心中有气,不愿看他这幅样子。

    “我累了,请你出去。”

    霍道玄一怔,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耐烦,心下倍感苦涩。

    他抬眸看向她,尽力放柔了嗓音,“郡主,别讨厌我好不好?”

    只要是他想要的,他自会想方设法得到,可若是她讨厌他,哪怕是一点点,他便连一步棋都走不下去,只能溃不成军。

    宋嘉欢不语,没有回头看他,也没有看见他眼底的哀求与痛苦。

    “叩叩。”

    玉珠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郡主,二公子派人来问霍公子何时去他那里。”

    “他还在等着霍公子将您欠他的一千两带过去。”

    宋嘉欢瞬间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霍道玄,气得半天没说出来话。

    她何时欠那个狐狸一千两了!?

    便是他今日要帮自己和霍道玄圆场,也不必打着这样的由头吧!

    这分明就是知道她好面子,借机故意讹她的小金库!

    她的情绪本就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一时也忘了装作厌烦的样子,朗声问霍道玄:“是他指使你的?”

    霍道玄哑然摇头,随后从袖中掏出一千两银票,朝她浅浅笑了笑。

    “是我欠他的,我还。”

    是他太过冲动自负,逼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当初萧少远催促他早日认清自己的心,一如今日他催促他莫要执着一般。

    他知道阻拦不住他躁动的心,便与他打了赌。

    很明显,他今日输了。

    不过来日方长,只要谢筠死了,便没什么能阻挡得了他了。

    霍道玄离开掩门时,宋嘉欢还是没忍住,朝他有些不自在地清声道:“今日如往常一般。”

    如往常一般...便是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总比厌恶他好。

    霍道玄眉眼柔和地点了点头,漆黑的眸底燃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火苗。

    真是个笨蛋。

    总是这般面冷心软,只会让他想要的更多,想拉扯着她一起跌入无边的欲望中,流连沉沦。

    ******

    进入冬月,晨起的薄雾还未来得及消散,便被掠过的西北风呼啸带走。

    穿透云雾洒在红砖琉璃瓦的日光微弱,将整座皇城衬托得分外肃冷巍峨。

    宋嘉欢收回眺望的视线,拢紧挡风的斗篷,袖口中的双手已不如以往那般温热,冰凉如水。

    她跟在刘福身后往承乾殿走去,一路上除了来往的宫人外,不见一个走动的嫔妃和皇储。

    许是太后身体抱恙,圣心难测,前朝后宫斗争越发明显。

    在这种如履薄冰的情况下,人人都要自危。

    昨日听舅舅说,天再冷点,漠北定然又要出乱,只希望那时不要内外皆忧才好。

    路过坤宁宫外的长道时,宋嘉欢遥遥便见两人往她的方向走来。

    一人身着槿紫蟒纹袍,剑眉星目,身姿轻狂不失华贵。

    一人身着绯色朝服,墨发用玉冠束起,清隽的面容被衬得越发俊美孤清。

    抬眸看过来的那一瞬,眉眼好似比雪夜月辉更为疏淡。

    她顿在原地,并没想到时隔数天,会和谢筠在这里碰面。

    见他神色如常,宋嘉欢敛眼不满地咬了咬唇。

    敢情这些天都是自己纠结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人家倒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这也太没出息了,有错的又不是她,她堂堂昭阳郡主,自是要何时都问心无愧且坦荡的!

    想通这点,宋嘉欢理清被打乱的思绪,眉骨一扬,昂首迎面朝前走去。

    “郡主金安。”

    就要擦肩而过时,温润的嗓音响起,止住了她往前的步伐。

    若有若无的玉檀香混合在冷风中,吹红了鼻尖,这股熟悉的味道离她好像很近,可其实又很远。

    她吸了吸鼻子,压抑着心底的涩然微微点头,轻“嗯”了一声。

    四下无声,两人一时都未再开口。

    谢筠细细端详着她的面色,少女别开视线,眉眼倔强清冷,脸颊和斗篷上的兔毛一样白皙。

    唯余双唇和鼻尖泛着红,像是受了委屈一般,令人心忧。

    不等他轻叹一声,余光已无她的身影。

    袖中指骨微蜷,方才相遇时的欢喜全部转化为苦涩,呼吸也不由得微颤。

    没有苛责,没有厌恶,只剩沉默,却让他莫名心慌。

    一旁的宋嘉懿见状连声“啧啧”,意味深长地朝他开口说道:“这丫头性子越发古怪了。”

    以往哪次见她不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今日老远见着,便觉得她孤冷了许多。

    若非是他或多或少知晓两人发生的事,否则见她这样转变性子,真当以为她中邪了。

    自己虽对情爱一事看得淡然,却也能分辨出这丫头分明是在闹别扭中,也不知谢筠此刻是何想法。

    谢筠回身轻瞥了眼已无人影的宫门,语气平淡冷静,“本就是我之过。”

    “与她无关。”

    宋嘉懿:......

    咽下口中想要打趣的话,他略显僵硬地点了点头。

    多年之交,血脉至亲。

    他也算对谢筠有所了解,此人表面越是冷静凉薄,心中隐忍的情绪也就越发厚重。

    这时候他若再如以往那般胡诌,怕是等会在母后面前要吃大亏。

    思及至此,他快步跟上谢筠的脚步,唇角又噙着一如既往的浅笑,眼神却冷漠得很。

    “欸,听闻霍家姑娘今日也进了宫,上朝时我右眼皮便跳个不停,你待会可别落井下石。”

    谢筠看也不看他,不轻不重回道:“也许不会。”

    得,这是还记挂他那日在壇城故意透露二人所为,惹昭阳不悦一事呢。

    可他后来收尾时都自觉替他先行,还铲除了舅舅监视他的几枚棋子以表歉意。

    这还不满意,真是个小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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