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这便是皇兄今日要送的大礼?”

    暗箭难躲,宋嘉懿的嗓音依旧慵懒从容,却听得宋嘉辰苦不堪言。

    他一边躲着擦面而过的箭,一边弯腰跟在宋嘉懿身后迈出了门。

    朗声回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与你皆在船上,难道我是想不开了吗!?”

    他只是让人放几支暗箭嫁祸给老三,好让老四能和自己站在一起,谁知道出了什么意外,连带着他也险些受伤。

    定然是老三在背后动了手脚,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画舫是木制的,火焰蔓延的很快,好在外面的属下反应灵敏,掩护着两人往小船上转移。

    这时,宋嘉懿却忽地顿住脚步,扫了眼运河四周,有两艘画舫也被掠过的火星点燃。

    烈火熊熊在河面上燃起来,为两岸匆匆逃跑的人群照亮了路,也让他一眼看见了画舫上刻着的徽记。

    他的心猛地一紧,脚踩栏杆,跃到另一艘画舫上,此时上面只余两个小厮正往外赶。

    他上前拽住一人领口,“这船上的人都撤干净了?”

    “是...是的。”

    那人语气有些犹豫,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宋嘉懿松开了他,抬眸不自觉看向了画舫最右侧紧闭的房间。

    他方才匆匆扫了眼散开的人群,压根没有她,难道是她先一步回府了?

    脚步转动时,他好似听见了木头碎开的声音,伴随着细弱的熟悉求救声。

    宋嘉懿立刻提起旁边的木桶,用冷水将自己从头到脚浇湿得彻底,随后毫不犹豫地冲向那个房间。

    与此同时,岸边也是一团糟,眼见河上起了大火,还有不知名的利箭从暗处飞过,众人惊慌失措。

    当下是逃窜的逃窜,收摊的收摊,救人的救人,有人却逆流而上。

    宋嘉欢提裙在岸边狂奔,出门时簪好的发饰掉了一路,发髻全散开了,青丝随奔驰的脚步飞动,神色焦急。

    眼看河面的火越来越大,她却迟迟找不到一艘船,满腔怒火气得无处发泄。

    方才她看变戏法的表演忘了神,待到身边人惊呼,才发现河上的画舫着了火。

    等她定睛一看,顿如一道晴天霹雳直劈脑门,只见那其中一艘着了火的画舫上分明刻着“萧”字。

    此刻河面岸边一片混乱,好在有不少小船都接到了画舫上的人,就是不知表兄和玉儿他们有没有安全离开。

    愤愤时,她余光忽地瞥见不远处,左前方的巨大柳树上正趴着一人,黑衣裹身,燃着的火箭挂在弦上,蓄势待发。

    她正愁火气无处可发泄,环顾四周,弯腰拿起一块手掌大的石头,瞄准了那人,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狠狠砸了过去。

    得亏她之前在胤亲王府不高兴就砸人的习惯,这一击,显然是十分的准。

    那人猝不及防被砸晕,掉到了树下。

    不等宋嘉欢叉腰得意,随后而来的两支箭险些射中她的肩膀。

    她下意识摸向腰间,但是很明显,银柳不适合她今日的华贵袄裙。

    便只好抄起摊上被扔掉的擀面杖,左右挡住时不时飞来的暗箭,心中暗叹自己这般属实有些不威风。

    浑然不知,身后一处草丛中,有人正对她后背缓缓搭弓。

    锋利的箭头在暗夜中散发凛冽的寒意,划破倾洒而下的月辉。

    眼看那箭就要射中宋嘉欢后背时,一个温暖的背后拥抱将她牢牢圈住。

    宋嘉欢隐隐听到一声浅浅的闷哼,整个人已被庄雅的玉檀香瞬间包裹,温暖有力,让她鼻尖不由自主地泛起酸涩。

    不待她开口唤他,谢筠已经松开了双臂,左手挽剑,朝后肩利落地一挥,将暴露在外的箭尾斩断。

    回身提剑连斩三支袭来的长箭,银剑舞动时嘶嘶破风,又似游龙穿梭于月色之下。

    见他身姿时而轻盈如燕,挥剑横斩时,又骤如闪电,宋嘉欢莫名生了股与有荣焉的感觉。

    然而她也只怔了一瞬,因为草丛中又跳出来三个拿刀之人,朝他们砍来。

    这是第几次了!?

    怎么每次不是她被追杀就是他被追杀,泱泱大宋,难道就没一处是安全的吗???

    这次刺杀之人的刀法明显与大宋流传的样式不符,多了几分狠厉,好在不够轻快,也没什么成型的套路。

    但毕竟是刀在明,暗中还有利箭时不时飞出,极其考验人在危险袭来时的灵敏度。

    宋嘉欢提着裙子略显狼狈地躲开了迎面而来的几刀,一边还不忘在心中猜测他们的身份。

    几次分神险些挨刀时,谢筠都及时察觉到了,一手朝前斜劈,一手甩出袖中的匕首,向后腾空而出,直直插入那人的喉咙。

    一不留神,宋嘉欢已经被人逼到了岸边,冰雪消融后的泥土滑润软塌至极。

    她往后一跳,躲开了刺断发丝的暗箭,心中还没来得及暗喜,便直直掉入了河中。

    冰凉刺骨的河水冷得她一激灵,脑子也清醒不少。

    对啊,她会游泳!

    虽然这个天气不太适合,但河水下方流动的水流尚且还算温暖,又能缓和箭的力度。

    找个安全的地方上岸,总比在这里像只猴子一样上跳下窜好!

    思绪流转不过一瞬,她刚探头想叫上谢筠一起,却见谢筠已然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了下来。

    那双素日清冷疏离的茶褐色眸子在与她对视的一刻,决绝与恐慌尽显。

    这算什么?美女与英雄所见略同?

    只见他身后的河水被肩上伤口流出的鲜血染红,谢筠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朝她伸手似是想抓住她。

    宋嘉欢眼眶湿热,倒还算是良心未泯,也不枉她那日奋不顾身地跳崖救他。

    然而下一刻,她却感动不起来了。

    因为她发现,什么都会的谢筠,居然不会游泳!

    湿润的墨发在他身后随水流飘动,他好似呛了口水,只剑眉微蹙紧紧盯着她。

    此时还有断断续续的箭射入水中,虽少了些力度,带起的水花却是极大的。

    眼见谢筠要漂远,宋嘉欢左闪右躲,终于抓住了他的手。

    此时也顾不上扭捏,见谢筠面色越发不好,她连忙用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用嘴将气渡了进去。

    “砰!”

    软玉在怀,舌尖滚烫,犹如一簇瞬燃的火苗沿着双唇到心底,一路点燃谢筠心中的压抑了九分的爱意。

    此刻外面人声喧闹嘈杂,水中静谧无声,谢筠只觉心口发痒,隐藏的万千情感全部喷涌而出。

    他一手紧紧攥住她的手,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

    另一手则反客为主禁锢住她的腰身,霸道的掌控欲让他顺势狠狠加重了这个吻。

    下一刻又变得极尽温柔和绵长,于寂静中诉说出他浓厚深沉的爱意。

    岸上赶来支援的人很快和刺客打成一片,刀剑争鸣,不远处的画舫烧得只剩一半,熊熊火光越过流水,洒在河中两人身上。

    分不清是谁的墨发如藻,随水波丝丝绕在一起,缱绻缠绵,谢筠清隽的眉目温润柔和,似四月山间拂面而来的清风细雨。

    哪怕周围是冰凉的河水,他依旧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热得慌。

    他想,大概是那箭上涂了什么让他甘愿沉迷的毒吧。

    炙热的吻缠绵温柔,宋嘉欢在他怀中被吻得晕晕乎乎的,却下意识揪紧他的衣领,怕他沉下去。

    两人气息交融,仿若有一股酥麻的电流沿着尾椎骨直至额心,使她条件反射般笨拙地回应着谢筠。

    片刻后,宋嘉欢才费劲地从水中爬起来,顺便也将他拖了上来。

    她半趴在石头上大口地喘着气,愤愤地斜了一眼晕倒在她身侧的谢筠。

    河水冲荡使他的衣襟懒懒散开,隐约可见内里紧实漂亮的线条,几缕湿发贴在精致的侧脸上,多了几分诱人的韵味。

    谢筠此时薄唇微抿,肤白如玉,眼尾微微上挑,就像是极具破碎感的云中妖孽,于清冷高华之下暗暗勾人。

    看得宋嘉欢直咋舌,不怪自己方才没把持住,亲了那么久。

    但是谢筠也太没谱了,明明自己不会游泳换气,还不愿松开,害得她差点没被憋死。

    宋嘉欢又低头看了眼自己依旧被他紧紧握住的手腕,没好气地锤了下他的胸口,抬眸时刚好和醒来的谢筠视线交错。

    “额...我这是...帮你...排水......”

    语音刚落,谢筠极合时宜地连咳两声,伸手点了胸前的穴位,咳出腹中积攒的河水。

    “多谢郡主。”

    谢筠说得坦荡,看向她时,眼中的笑意却满得快要溢出来。

    不过一瞬,他又猛地侧眼看向一旁的野花,白皙的耳尖微微泛红,嗓间莫名有种喑哑干涩的感觉。

    只见少女一只手臂环于膝前,红唇轻咬,青丝上的水珠沿着她精致的锁骨缓缓滑下,妖冶而不自知。

    素日上扬倨傲的黛眉被水染湿,衬得肤白如新剥的鲜菱,眼中含着几分迷茫,就像被雨水打湿依旧含苞待放的娇艳蔷薇。

    宋嘉欢浑然不知自己这般发愣的样子被人尽收眼底,正思索着谢筠的话。

    也不知道他感谢的是哪件事?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水中的那个吻,随后心虚地小声自言自语道:“谁能想到你居然不会游泳...”

    “糟了,玉儿姐姐!”

    宋嘉欢止住话,猛地抬头看向河面。

    燃烧殆尽的画舫早就化作灰烟落入河底,岸边人少了许多,唯独看不见萧玉他们的身影。

    谢筠见她神色焦急,温声问道:“萧姑娘今日穿的可是瓷蓝色?”

    见宋嘉欢点头,谢筠又道:“郡主不必忧心,臣在入水前看见少乾兄抱着她上了马车。”

    “当真?!看清楚了吗?”

    “当真。”

    语罢,谢筠的神情越发坚定柔和,想正眼看她却又意识到什么,长睫微颤。

    只侧目看向远处归为安静的集市,嗓音清润像是保证般道:“臣不会欺瞒郡主,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如果信任很难,那他就从头开始,一点点建立,哪怕以命为基也无所谓。

    夜风寒凉,吹在宋嘉欢湿透的身上,使得她不由得连打了几个喷嚏。

    之前中毒导致她幼时受过寒的身体柔弱不少,而今又掉入冰冷的河水之中,宋嘉欢有种明日起来定要发烧的预感。

    可是她下意识想到的却是谢筠挡在身后时的闷哼和染红的血水。

    她连忙抬眼看了过去,只见他正侧目看着一处,眉如墨画,漂亮的眼尾下垂,自脸颊到耳廓都泛着淡淡的粉意,莫名一副被人欺负过后的害羞纯情。

    罪过罪过,便是梦中她都想象不出来谢筠能有此副面容。

    宋嘉欢倒吸一口凉气,往前顷了顷,抬手覆上他的额心,有些热。

    该不会是烧傻了吧???

    宋嘉欢狐疑地打量着他,却见他耳朵更红,心中“咯噔”一声,想侧首看向他受伤的地方。

    谁知忘了谢筠的手一直牢牢握着她,这一动弹,连带着谢筠也和她一起往右歪了歪。

    宋嘉欢立马靠着石头坐正,一脸严肃问道:“谢筠,你知道我是谁吗?”

    谢筠:......

    少女澄亮的眼直直看着自己,盛满了担忧和紧张,其中意味谢筠不作细想都能领会。

    他敛眼无奈地轻笑一声,“郡主,臣无碍。”

    说罢,他“咳咳”两声,墨云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跃到两人面前,手中还提着一件白色大氅。

    谢筠终于松开了他好不容易才抓紧的手,接过大氅弯腰轻轻披到宋嘉欢身上,柔声道:“该回家了。”

    墨云站在一侧看到他肩上依旧渗血的伤口,有些不忍地侧过眼。

    宋嘉欢自然也看见了,她站在原地忍不住咬着唇瓣,用力眨了眨眼睛,心像被一张大网紧紧束住。

    她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谢筠的眼中从未有过他自己,更不懂如何爱惜自己。

    他总是一副淡然无惧的样子,疏离娴熟地将自己游离于世外情欲之外,却又总因为她而悸动,真是个傻子。

    见谢筠回首,眉眼含着温润浅笑,柔和地看向她,宋嘉欢想都没想便揪住了他的衣角,昂首道:“不急,你先上药!”

    墨云闻言及时地递上了袖中的药粉,这话还得昭阳郡主说,公子才能听得进去。

    只见宋嘉欢继续一副霸道倨傲的样子,清声道:“除夕宫宴那日,我可是要检查你伤情的!”

    谢筠敛眼勾了勾唇,笑意带着几丝宠溺和愉悦,坐到了青石上,任由墨云为他上药包扎。

    抬眼看向前方,不远处便是宋嘉欢蹲在桃树下玩石子的背影,宽大的白氅将她紧紧包裹着,只余湿润的墨发散落在肩,多了几分乖巧的意味。

    远处世间灯火安宁闪烁,近处月色虽凉有她相伴,吾心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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