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晨光,盛京城中寒风四起,天越来越冷,浮薇阁只余香气满盈的梅花开得灿烂。

    宋嘉欢正裹着暖和的皮裘半倚在贵妃榻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挂着残雪的梅枝,余光见玉珠掀开门帘,黛眉不自觉皱起。

    “玉珠,扶...扶我起来吃个牛乳冰碗,我立马就好!”

    玉珠正双手端着天青色瓷碗,鼻尖满是药材的苦涩味道,闻言无奈地看向她。

    “郡主,您从昨日回了亲王府后一直烧到了今晨,御医交代过在你没好透之前,是一点生冷都不能沾的。”

    宋嘉欢不服,手脚虽乏力,嗓音却一如既往的有气势道:“喝药只是辅助!我的身子就适合...以毒攻毒!”

    玉珠只当做没听到,将药和糖渍梅子放到她面前的小桌上,面带微笑不语,柔和地与她对视。

    宋嘉欢绝望地叹了口气,只好颇为豪气地一口干了碗中的苦药,脸皱成了一团。

    她大口地咬着酸甜的梅子,末了问玉珠:“左相府那边什么情况了?”

    玉珠思索一番回道:“因着雪后化水,不容易点着,厢房没烧起来大火,但是老远都能看到有一大股浓烟从那府里飘出。”

    宋嘉欢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本也没想要人命,不过是想着给司马玉如一个教训罢了。

    “阿蛮没被发现吧?”

    玉珠微微颔首,“您也知道,阿蛮就属轻功和刀法最能拿得出手。”

    “啧啧啧。”

    宋嘉欢撇嘴,见玉珠眉眼间压抑不住骄傲神情,莫名生出了种女大不中留的感觉。

    她懒懒靠在软枕上,看了眼窗外开得正好的腊梅,随手拿起枕边的话本翻了翻。

    到底还是没忍住,耳尖悄悄萦上了层浅浅的粉,又问玉珠:“那...这两日将金创药送到太师府后,阿蛮可打听出什么?”

    “奴婢正准备跟您说呢,太师府的侍从说谢大人的伤口没那么深,只是右肩轻易不能乱动,需要静养。”

    “对了!听四喜说,有个脸板得像木头似的侍卫还特意跟她强调,他家大人身强力壮,除夕宫宴那日,自是会从容地去。”

    脸板正?那约莫是那个眼里喜欢甩飞刀的墨竹了。

    说起进宫参加除夕宫宴,宋嘉欢耳尖不自觉变得更红。

    想到河边自己故意威胁谢筠要好好疗伤的话,他这也算是给她保证了吧。

    可是今日才腊月二十六,还要再等几天才能见到,时间未免有些太慢了...

    不对劲!

    宋嘉欢下意识抬手摸上嘴唇,眼睛因为震惊而瞪圆了许多,她怎么开始这么期待和谢筠见面了!?

    莫非喜欢一个人便是这样?

    那谢筠也会这样期待见到她吗?

    他总是那般风轻云淡,对什么都保持疏离有度的样子,可是也会像她这样,心绪如鸟雀越过山林般跌宕起伏?

    恍然间,她好像又看到了前日水下,谢筠闭霸道地紧紧搂住她的腰身,闭眼加深那个吻的样子。

    万千墨发随波飘动,哪怕身侧河水冰凉,外面人声嘈杂,他素日淡漠的清隽眉目那时却布满了道不清的深情爱怜。

    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可他从未亲口告诉过她,可是也与她一样,有着无法言明的苦衷?

    啧,感情可真是复杂啊......

    见宋嘉欢若有所思地发着呆,唇角还挂着一丝羞涩的笑意,玉珠不知想到什么,拍了拍脑门。

    “对了,谢大人还让人送来了紫玉九连环,奴婢这就给您拿过来。”

    九连环?

    宋嘉欢眼睛一亮,摸了摸下巴,她之前玩过鲁班锁,不算太难。

    九连环想必也和鲁班锁的难度差不多,反正她也出不去,拿来玩刚好解闷,谢筠还真是猜她心思一猜一个准。

    ******

    除夕前一天,盛京又下起了洋洋飘雪。

    萧玉因为要调养身体无法入宫,宋嘉欢本也想如以往那般,赖在英国公府不去。

    可二舅舅一个眼刀过来,她想编的借口愣是卡在了嘴角。

    二夫人许氏含笑瞪了萧镇一眼,又温柔地看着宋嘉欢,见少女不知何时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心也越发柔软起来。

    柔声朝她道:“从前是有腌臜之人作祟,离了那些应酬之事也好。而今她们得了应有的惩罚,无人再敢议你是非,咱们欢欢只管去吃好喝好玩好就是。”

    萧镇抚了抚长须,跟着打趣道:“正是如此,且你过了年便要十七了,亲事还未有着落,明日外派的总督和各省布政使也都携眷进宫,此番刚好看看有无你钟意的小郎君。”

    “十六!十六!”

    宋嘉欢抿了抿嘴,不满道:“得过了生日才算大一岁呢!”

    萧镇和许氏对视一眼,皆大笑了起来,就知道跟这丫头说婚事她不会放在心上。

    闲聊片刻后,见她的身影消失在游廊,许氏这才看向萧镇,语气不掩冰冷。

    “若不是袁氏坏事,欢欢出落得这般好,早就该被提亲的人踏破门槛才对!”

    说罢,她又立刻抿了口茶,压下心中对袁氏的恼火愤愤道:“也罢,是那些人没长眼,总归我们是将她看作亲生女儿的,有少远他们在,欢欢便是不嫁也不会受委屈。”

    闻言萧镇挑眉看着她,“急什么,最好的当然是留在最后的。”

    见他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多年的夫妻情分,让许氏立马理会了他的话中之意,“可是有谁跟你提过求亲之事?”

    萧镇没有点头也未摇头,想到前几日书房中,眉目冷峻的男子跪在他面前所说的话,心下甚感欣慰。

    缓缓开口道:“那小子没提大雁和聘礼,还算不上求亲,顶多算是表明心意罢了。”

    侧眼见许氏一脸的焦急好奇,他浅浅笑了几声,“这人你也认识,正是阿玄。”

    许氏先是诧异地张了张口,半天没反应过来。

    原来之前她想撮合玉儿和霍道玄时,霍道玄所说的心有所属竟是指欢欢!

    他也算在英国公府住过一段时间,怎么她就愣是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有这心思。

    她那时还只当他待欢欢好是将她看作妹妹呢,真是没往深处想。

    愕然片刻,许氏又不禁笑出声来,“道玄这孩子好!长得俊朗非凡,和欢欢站一起可是亮眼得很呐!”

    “虽然人看着是冷淡寡言了些,但也算是和少远少思还有欢欢一起长大的,心性如何咱们也了解。”

    “虽然霍府的陈年往事是恶心,但他能挣了功业独自回京为官,可见也是个有主见的,断然不会让欢欢在那边受一点委屈...”

    许氏絮絮叨叨地盘算着霍道玄的优点,萧镇也跟着认可地点了点头。

    他是看着霍道玄长大的,幼时他还是个喜欢调皮捣蛋的皮孩子,性情会大变也是怪他父亲和继母做事太过。

    且通过这些年的历练,他的文韬武略皆是大宋拔尖的,办事又沉稳有谋算,比他父亲更像当年雄姿英发的霍老将军。

    “诶,对了,道玄是如何跟你说的?”许氏见他笑而不语,好奇问道。

    萧镇眯了眯眼,眉间满是欣赏之意,“他倒也没说什么好听的大话,只道他此生夙愿仅有两件,一是为母报仇,二便是有朝一日能娶欢欢为妻。”

    “若能得偿所愿,万死不辞,刀火不惧。”

    闻言,许氏不由心神一触,似是被霍道玄言词的珍重诚恳所打动,眼眶有些酸涩,喃喃道:‘这孩子...’

    她是知道霍道玄心结的,这些年他看着寡言冷峻,实则心中一直对母亲逝世一事耿耿于怀,甚至恨透了自己的父亲,却从未对外表明过。

    而今听到他如此看重欢欢,表明心迹,她真是替欢欢感到开心。

    萧镇好笑地看着她一会诧异一会笑,一会儿又感动得要流泪,喝了口茶,只觉嗓间温热许多。

    回想那日他神色严肃,厉声问霍道玄欢欢心性倨傲焦躁,与世家闺女规范多有不符,他为何喜欢?可是图个新鲜?

    男子素日阴冷的眉眼第一次绕上几丝羞涩与慌乱,他郑重开口对他道:“喜欢便是喜欢,无关乎其他,非一朝一夕所致,是岁岁年年而生。”

    “我看见的郡主骄纵却不娇气,倨傲但善良心软,一如骄阳下最灿烂的蔷薇,令人生羡。”

    说罢他神情又有些落寞,薄唇抿了抿,继续道:“然我身负世仇,又成了玄衣卫,双手沾满鲜血,始终是配不上她的。”

    “但我之心,天地可鉴。其他之事可徐徐图之,唯有郡主之心我无法揣测,今日向您坦明,亦是为了私心,还请萧叔理解。”

    冷风灌入书房,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深邃幽深的凤眼中隐隐可见坚毅与认真,看得萧镇心下感慨万分。

    思及至此,他回过神来看向许氏道:“此事欢欢那边你还是先寻机试探问问,若也有意,待我从漠北回来便可操办起来了。”

    许氏点了点头,说到漠北,她又不禁微蹙眉头,在心中酝酿一番才道:“此次你随四皇子远赴漠北,前路艰险...”

    “啧,别胡说。”

    萧镇抬手打断了她的话,门外又下起簌簌白雪,将园中的绿植浅浅盖住。

    大雪将至,处处皆天寒地冻啊,他在心中暗暗暗暗叹了口气。

    开口却颇为坦然道:“漠北我曾待了许多年,又与胡人打了多次交道,不过是押运粮草罢了,你莫担心。”

    “有这时间不如帮为夫和少思多备几件厚衣服。”

    许氏嗔了他一眼,“我哪是担心你,我是担心少思性子皮不老实,边关又乱,万一出了什么祸事,我们远在盛京如何帮得上忙。”

    可萧镇本就有意磨磨他的性子,漠北此时最为苦寒,身为英国公府后人,他决不允许自家孩子不谙世事、游手好闲。

    但怕许氏忧心,他只好安慰道:“不出一个月,他自会回来的,你且放心。”

新书推荐: 家破人亡后,我依然最强 HP命运的纺线(亲时代) [HP]格兰芬多日志 [综英美]试图在城市天际线谈逻辑的你是否找错了地方 大佬她拿了渣女剧本[快穿] 扭转人生 太子殿下他不对劲 我偷看了作家大人的大纲 我靠抽卡开公司[娱乐圈] 橘子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