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日行一善

    百丈崖烟锁雾笼,如练的瀑布冲天直下,远望去,真有“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感慨。这么美的景色,却是南陈通往北梁的第一险恶之地。

    晚夏,风微凉,两个女子穿着一青一白的衣裳,青衣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白衣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喜欢喧闹的年纪,可有瀑布落下的霹雳声,她们却能静坐钓鱼。

    “家主,二当家脸长红点,说不能沾荤,让蔡叔只做素菜。三当家要赶考,说要清静,遣散歌舞姬,家主再忍耐几天。二当家这两天礼物就到了,他说看到您就不会生气了。”小荷白净清秀,像朵待放的茉莉。她低头皱眉,莫名让人怜惜。家主太憋屈,家里白的是金,黄的是银,王族权贵耍尽手段和金银要找的夜明珠,他们家也有几颗,放在书房里都生灰了。这样一个人,不能吃上一顿可口饭菜,气得离家出走。

    好久没有回应,小荷又问:“家主,要不小荷回去杀了二当家?”

    辛慈戴好斗笠,小荷正要拔剑赶去杀人,只看见瀑布下,冲下一具尸首,接着是两具、三具、四具……溅起的水花泼了她一身,尸首头朝下,死的都是男人,背上大大小小,几十道见骨的伤痕。

    辛慈回过头:“我说今天日子不好,别穿新衣裳,你不听,坏了吧。”

    小荷很开心,家主注意到她换了新衣裳,“家主,这些人……”见辛慈脸色不好看,忙闭上嘴。

    辛慈抖鱼竿:“我们是钓鱼的,不管闲事。”她拨开一具尸体,撒饵料继续钓鱼。

    一具头朝上的尸体飘过小荷,男子身体朝上,脸泡得发白,面如冠玉,恰似……小荷捂住嘴,“家主,他没死,他相貌有几分像二当家,是个美男子,救救他吧,卖去二当家的勾栏也好呀”。

    辛慈撇一眼,见鱼竿动了,甩起鱼竿,是条三斤重的金色鲫鱼,“不管,要救你去。”

    男子离小荷有两丈远,小荷不识水性,见水尽头又是瀑布,前面几具尸体都冲下山崖,接着到男子,尘归尘,土归土。

    小荷呢喃着:“可惜了。”这么好看一个人。

    一阵风吹来,改变水流方向,男子飘到水中央一块大石头上,任水拍打,只是不动。

    小荷:“家主,他还没掉下去,命真硬。”

    辛慈觉得奇怪,这个时节绝没有西南风,难道是……

    临别前,师父送她四句偈言:遇沈而起,遇崔而成,遇杨而兴,遇乔而止,要实现了。

    辛慈会心一笑,足一点,踏着水面到了石头边,提起男子衣襟上了岸。

    小荷笑着:“家主又做了一件稳善的事。”

    辛慈:“玉书生宁彦这几天有没有去二当家那?”

    小荷:“有的,二当家他手受伤,让宁彦替他写封信。”

    辛慈提起沈复:“那二当家送我的礼物,我可太喜欢了。我们要救他,好歹是叛国杀门人的善男子,不能辜负二当家美意。”

    小荷愣住:“清玄宗宗主沈复?“听说沈复为当上宗主,联合柔然高手,夜袭还道山,杀了不少门人,要不是他师叔大义灭亲,联合上座二弟子申旭,共同绞杀沈复,清玄宗早归顺胡人。想到家主方才的话,有人说他师父清羽子也是他杀的。“家主……沈复通柔然的信,二当家让写的?”沈复被叫做善人,当宗主这几年出钱出力修桥补路施粥送棺,人求他帮忙,只要他能做,从不推辞,亦不求回报。所以说他欺师灭祖,小荷也怀疑过,只是没想到是二当家安排的。“家主,二当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辛慈点头,踩在他心口,脚一点,沈复吐出满腔腹水,“为了让我开心啊,”辛慈眼神冷漠,“他的命和清白都没有我开心重要。他好人啊,为减了他师父爬十八层地狱的苦楚,做了这样的善事。”

    小荷这才注意到百丈崖有多陡峭险峻,他全身有无数伤口,如划开的肉肠,依稀可见骨头。他泡在水里很久,血衣不曾褪色,可想而知他受了多重的伤。

    小荷低眉:“家主,只怕二当家别有目的,我们走吧。”小荷虽然可怜他,可比起家主,沈复算得了什么。

    辛慈看他腰细膀阔,露出的肌肤雪练也似,相貌堂堂,重伤下还有仙风道骨的气质。摸了他后脑勺,有块骨头裂开,醒后多半要失忆。

    她探了他鼻息,气若游丝,没人管的话熬不过今天。可和她什么关系?只是如果能把沈复教成自己人,再让他去杀清玄宗的人就好玩,她最喜欢看热闹。

    她把沈复扔给小荷:“我发愿日行一善,带他回去。”

    沈复是习武人,身躯凛凛,加上泡在水里太久,异常重。小荷再有力气也是女子,这一路走得磕磕碰碰,好几次踩空,一阵颠簸,扯到沈复伤口。他虽在昏迷中,痛得低吟了一阵。小荷额头都是汗,辛慈提着一尾鱼,行似赏花赏月。

    小荷轻声问:“家主,一定要救他吗?”

    “人生三大热闹:父子反目,兄弟阋墙,同门残杀,我最喜欢看热闹了。”

    秋姨老早在门候着:“家主累了吧,老身煮了酸梅汤,家主喝一碗。”

    小荷脸上全是汗水,衣服都湿了,沈复伤口流下的血一路蜿蜒到宅内,秋姨跟没看见一样。

    辛慈把金色鲫鱼交给秋姨:“先养着,过几天熬鱼汤。”

    秋姨愣了一下:“家主要喝鱼汤吗?老奴马上杀鱼。”奇怪,家主从来不喝汤,有一次二当家喂她喝汤,她眼睛通红,差点杀了二当家。

    “给他的。”辛慈指指沈复,“这鱼吃了他师兄弟的血,补得很。”

    秋姨从来不问宅外的事,她切好一盘哈密瓜:“家主,刚摘的。”

    “给他请大夫。”辛慈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啃着,她相貌清丽,安静时像悲悯的仙人,“诊金超过五十两,扔了他。”

    小荷低头说是,来到温良的诊所,两边刻着: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横批:自求多福。诊所后边,是温良开的棺材铺。

    “温大夫,我家主人有请。”

    温良三十左右的年纪,捋着胡须,一双眼目射寒星,显得眉目更加英气把好脉,低头写方子。

    小荷迟疑地问:“温大夫,诊金多少?”

    温良没抬头:“八十两。”

    小荷颤抖地握住他的笔:“别治了,主人说他就值五十两。”

    温良扯开她如玉一般的手,继续写方子:“知道了,五十两就五十两,少了三十两,方子少了几味进补的药材,他要是吃药死了,送到我这当花肥。”

    三天后。

    小荷动作很轻,喂他喝药,他伤得太重,温良只开了补气血的药方,说能不能挺过去看他的命数,可她觉得,温良只想要花肥。

    除头外,他缠绕着纱布,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痛。可他很配合,让喝药就喝药,让换纱布就换纱布,再疼眉眼也舒展,从不喊疼,频频朝小荷点头,表示感激之情。

    小荷跟在辛慈身边,见了不少绝色美人,可眼前的沈复,貌若玉树,气如仙兰,远远望去如高岭雪莲,不可接近。可亲近他的时候,是春风入怀。她见了许多次二当家,每次都惊为天人,感叹造物主的偏心。可她看沈复的脸仍会惊艳。二当家常说: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这就是他呀!他这样善良,要被诬陷陷害,真不知道他做错什么事。

    这一出神,整碗汤药便洒在他身上,药烫得很,小荷忙掏出手帕给他擦拭。她忘了他身有重伤,碰一下是钻心的疼。。

    这一擦拭,沈复清亮的双眸对小荷微笑:“在下没事,姑娘没烫伤吧?”就算受了重伤,沈复也记挂着别人。小荷一阵感慨,这样的人,怎么被如此陷害?

    “我没有……”小荷对上他眼神,脸微微一红,心神激荡,“公子能说话啦。”

    沈复点头:“多亏姑娘照顾,请问这里是?在下怎么到了这?”

    小荷正要回答,辛慈捏着手帕,跌跌撞撞跑进来:“师兄,你还记得我吧?”

    沈复低眉思索,露出愧疚神情:“抱歉,在下不记得了。”

    辛慈抹着眼泪:“那师兄,你总记得你是谁吧!”

    沈复扶额,额头青筋暴起:“我是谁?”

    辛慈不等他思考,泪水挂面:“师兄,你姓沈名复,半年前,清玄宗宗主申旭为抢走本门秘籍《拂云经》,杀了师父师叔师弟,诬陷我们通敌柔然。他们在你的茶水里下毒,让你失明武功尽失,我们不得不逃到南陈。如今你醒了,千万杀了申旭,为师父他们报仇!”

    沈复五官拧成一团:“这可是真的?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辛慈握起他手,放到他脑后:“你伤了这里啊。当初你饶了申旭一命,申旭在你茶水下毒,害你武功记忆尽失,推你下山崖。要不是我们在南陈有人,我们要全死在山崖下!”

    沈复紧咬牙关,脸气得通红,双拳紧握:“如此,我必杀了申旭,替师父师弟报仇!”

    服侍沈复睡下,辛慈脸色发青,走到内院,取了澡豆,反复擦拭白洁如玉的手。

    辛慈素手摩挲通红,几欲滴血,小荷担忧地说:“家主,您手非常干净,磨要磨出血。”

    辛慈捏碎澡豆,咬牙说:“去百丈崖,把那群狗的尸体捞起来,我看看沈复是真失忆还是糊弄我。”

    小荷她:“家主,沈复武功尽失,是个废人,不值得为他让家……”

    辛慈冷冷看着她:“他有半点武功我救他干嘛?你不懂少说话,端的让我心烦。”

    小荷不能答话,脸燥得滴血,赶去百丈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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