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雨声

    薛玉琉此人不讲道义,在贺稚舒眼皮底下乖乖应好,一走出琼花台,却又不见了人影。

    沈鱼站在原地,气鼓鼓地看着薛玉琉的袍角消失不见。

    “少主!”她正准备自个儿去抓药时,骆玉珠便从后边扑了过来,抱住她蹭了蹭,“好久不见!”

    沈鱼眨了眨眼,“也没有很久?”

    “那少主要和我们一块儿去用饭么?我知道玉城有一家麻辣兔头特别好吃!”骆玉珠眉飞色舞道,指了指身后的两人,“徐常和述苹也会来!”

    闻言,她身后的周述苹抬头,抿着的唇弯起细小弧度,冲沈鱼笑了笑。

    盛情难却,沈鱼装模作样推拒了几番,便高高兴兴地同三人走了。

    骆玉珠说的没错,这家的麻辣兔头的确美味,沈鱼起初还沉浸在“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的纠结中,后来就直接上手啃了起来。

    “玉珠。”沈鱼三两下囫囵吞了肉,端起旁边的杯子大喝一口,“对了,我有事要问你来着。”

    谁料她还未问出口,骆玉珠便瞪大了眼,指着杯子满脸惊恐,“少少少少主!你喝的是我的杯子!”

    “啊?”沈鱼本不以为意,又想起这是人家的杯子,略带歉疚道,“不好意思啊玉珠,我没注意。”

    她擦了个新杯子,递给她,“喏,我给你拿个新的。”

    “少主刚刚还喝了酒!要是醉了怎么办?!”骆玉珠又控诉道。

    “酒?”沈鱼舔了舔唇角,一只手把杯子递过去,另一只手托着下巴,微微仰起头看她,笑眼弯弯,“甜甜的,再给我倒一杯吧。我可是千杯不倒!”

    周述苹担忧地看着沈鱼,张口欲言。

    沈鱼没察觉到她的视线,拍拍脑袋,坐直了身子,又忙不迭摇头,“不对不对,我又差点忘了问你。玉珠,虞尚俨说,你的身上被种了傀儡丝?还说已经帮你拔除了?”

    骆玉珠本是在给沈鱼斟酒,一听,“砰”地一声放下酒壶,两眼一瞪,拍桌而起愤愤道,“他胡说!徐常和述苹一直在我身边,我要是被种了傀儡丝他们会不知道?”

    徐常平静道,“少主,她没说谎。”

    周述苹蠕了蠕嘴唇,没说出话来,但看起来是站骆玉珠那头的。

    “好好好。”沈鱼被骆玉珠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去安抚她,“不是就不是,我没有怀疑你啦玉珠。”

    骆玉珠和徐常周述苹都由自家爹娘介绍而来,沈鱼对他们其实还是放心的。

    况且......沈鱼咕咚咕咚喝完了酒——她身上也没什么值得让人算计的吧?

    她放下酒壶,拍了拍骆玉珠的背,“近期傀儡丝神出鬼没,大家还是要保护好自己!”

    听见这话,骆玉珠倒是被她逗笑了,“少主说的哪里话?家主和夫人让我们跟来,本来也就是为了保护少主。”

    说着,她往酒壶瞥了一眼,惊道,“少主你把酒全喝了?!”

    “嗯?”沈鱼打了个酒嗝,“甜甜的,好喝呀。”

    骆玉珠和徐常对视一下,后者耸了耸肩,道,“醉了吧,把她送回贺府。”

    “有了。”骆玉珠眼珠子转了转,狡黠一笑,“我有办法。”

    一刻钟后。

    几人架着沈鱼,在晚风中看着玉面少年不急不缓地走来。

    月色下他眉间的红痣愈发鲜红,墨发高高束起,步子轻快,行走间发上的琉璃坠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看起来是再清俊不过的贵公子,但就连一向急性子的骆玉珠也不敢出言催促,屏着呼吸,看他一步一步走前来。

    “公、公子。”骆玉珠有点结巴,明明第一次会面还敢开他的玩笑,但今晚却莫名有些怕他,“少主在这里。”

    “嗯。”薛玉琉垂眸,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把沈鱼拽到了身边。

    他礼貌道,“辛苦你们了。”

    几人齐刷刷摇了摇头。

    “走了。”薛玉琉握着沈鱼的手腕,见她自己走路了才放开。

    两人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六月的风还算凉爽,扑面而来时带来一阵花香,沈鱼打了个喷嚏。

    “醉了?”薛玉琉嗅到她身上的淡淡酒气,轻嘲道,“才喝了多少?”

    沈鱼嘿嘿一笑,变魔术般从怀里又掏出一壶酒,掀开盖子,一股清香扑鼻,“没醉没醉,我可是千杯不倒!”

    她没说谎,从前她的确是千杯不倒,能喝趴一群人,没事儿也喜欢自己小酌几杯。

    月光落入她的眼底,她的眸色愈亮,被酒馋得口水直流,仰起头看他时,琥珀色的眼瞳装着一个小小倒影。

    薛玉琉喉结上下滑动一下,“......我不喝。”

    沈鱼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想反嘲回去,又觉他今日气压有些低,最后只软绵绵来了一句,“那就我喝嘛。”

    说着,她提起酒壶,仰着头,豪迈地往嘴里倒酒,偶尔不慎流下几滴酒液,很快就被她用袖子粗鲁地抹去了。

    “......袖子脏了。”一壶酒很快落肚,沈鱼停下脚步,蹙眉盯着袖子,满目纠结。

    她很快重新振作了起来,“没事!我还记得薛道友你教的术法!”

    沈鱼聚精会神地盯着袖子,起势掐诀,指尖冒出一点儿白光,很快又无事发生。

    还是不行啊......

    她有些沮丧地垮下肩,忽地,旁边递过来一只修长的手,指尖轻轻与她的相对,汹涌的灵力像一条灵巧的蛇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片刻后,体内灵力跃出,指尖光芒亮起,长袖已是焕然一新。

    “好厉害!”沈鱼捧着袖子,傻笑道,“薛道友,我有东西要送你!”

    “咦,明明是刚刚才放进去的......”她嘟囔着在乾坤袋里搜寻起来,薛玉琉长身玉立站在树下,定定地看着她,看不清神色。

    “找到了!”沈鱼惊喜地喊道,上前一步捞起薛玉琉掌心,把油纸包着的东西放上去,笑眼弯弯,“铛铛铛铛!麻辣兔头!可好吃了!”

    薛玉琉掌心握着油纸包,一动不动,整个人仿若被定住,沈鱼疑惑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忽然,他的手越收越紧,手背的青筋鼓起,再抬起头时眼里已是一片通红,发丝翻飞,紊乱的魔气在四周翻腾,落叶晃晃悠悠落下,瞬间就被绞为碎片。

    “砰”地一声,油纸包炸成了碎片。

    沈鱼的酒瞬间就被吓醒了。

    薛玉琉抬起眼,嘶哑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滚、开。”

    说罢,他的掌心迅速燃起漆黑的火焰,火舌舔舐上油纸碎片,很快就令其消失殆尽,同时他身形一闪,不过呼吸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沈鱼仍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薛玉琉这是什么意思?直到鼻尖落下雨丝,沈鱼的神智才慢慢回笼,气得胸膛不住起伏,不喜欢就不喜欢,至于这样说话吗?!

    雨丝细密,她蹲下身,捡起方才漏下的一点油纸碎片,拼命忍着泪意,抬起袖子遮住头顶,快步往前跑去。

    跑得急了,腰间的酒壶摇摇欲坠,终于“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沈鱼倏地停下脚步,轻轻地叹了口气。

    夜来风雨,她回到贺府推开房门的时候,已是浑身都湿透了。

    房里空落落的,鹰隼和鹦鹉不知到哪儿玩去了,沈鱼疲惫地倒在榻上,突然被什么东西咯到了背。

    她慢慢地爬起身,发现榻上放着一个方正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六角的白玉棋盘,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种颜色的琉璃珠,各个大小均匀,通透明亮,看得出有被细心打磨过。

    沈鱼摩挲着白玉棋盘,触手生暖,心底也无端有些酸涩。

    她眨了眨眼,仰头倒在了床榻上。

    ——

    “小姐请。”

    贺稚舒穿过回廊时,恰好落起了细密雨丝,她沉默地跟在侍从身后,手中不自觉地攥紧联络符,指甲快要扣破了掌心。

    “舒儿师妹?”忽地,联络符中传来熟悉的声音,还带着些喘意,贺稚舒心下一惊,连忙闪身入了花园深处。

    “师妹?”对面的柳京舟不见回复,又唤了一声。

    贺稚舒手心慢慢地溢出汗来,观音崖凶险,她……她并不想打扰师兄的。

    “对不起,师兄。”贺稚舒张了张口,哑声道,“是我打扰你了。这边无碍,师兄也保重。”

    说罢,她便要断开联络符,不料对面急匆匆道,“师妹可是遇到了难事?”

    柳京舟握着剑,警惕地盯着面前的巨影,心跳如擂鼓,说话语速极快,“我在观音崖恐难助你,但我信师妹无论发生什么,都是琼花台上独当一面之人。”

    话音方落,联络符“砰”地炸开,迅速燃为灰烬,与此同时,方才的侍从绕过花园后,平静道,“小姐,请。”

    贺稚舒定了定心神,跟着侍从一路走,七扭八拐过迷阵后,一座简易的小木屋显现在眼前。

    “跪下。”

    她才刚走入院子,一道声音便如洪钟般在耳边响起,威压铺天盖地地袭来。

    黑夜中划过闪电,“轰隆”一声惊雷炸开。

    贺稚舒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木屋的门虽大开着,倾斜的雨丝却丝毫不能入内,烛火摇曳下,屏风后的人影被拉长。

    威严的声音响起,淡淡道,“归墟画轴被窃未归,云暮山方领中毒,柳京舟往观音崖生死难料,玉上烟卷土重来,桩桩件件,你可知错?”

    贺稚舒平静道:“我知错。”

    他又道,“我请家法,可有异议?”

    贺稚舒道,“父亲,我无异议。”

    烛火猛地一颤,屏风后的人怒意丛生,“久未管教,你便忘了本分!”

    “来人,请家法!”

    天空一声惊雷,雨落得更急,约莫成人三臂粗的铁棍上面附着灵力,高高地举起,而后重重落下。

    贺稚舒闷哼一声,后背迅速溢出血色。

    她咬唇,“贺长老。”

    铁棍落得更快,上面附着的电流击在贺稚舒背上,引起她一阵痉挛,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院外突然闪进一道人影,直直地接住了落下的铁棍。

    “兄长!”贺宁宥来得急,还有些气喘,“这些是我管理不力,不关稚舒的事,再打下去,她日后也不必修炼了!”

    “今日,稚舒我就先带走了。”

    说罢,他抬手撑起一个灵力罩,铁棍击打在上面发出闷响,而后他俯身背起贺稚舒,带她一步一步走出了院子。

    “叔父。”贺稚舒从贺宁宥背上抬起头,漂亮的眉眼上落满了水珠,竟分不清到底是泪还是雨水。

    她顿了顿,轻声道,“我是父亲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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